第38章
第38章
門沒有關上,留了一小條縫,政宗實輕輕推開,屋內桌上開了一盞淡白色的小臺燈,一進門就能看見,桌的對面就是床,羊咲卻枕着胳膊,趴在書桌上睡着了,臉頰飄着紅,耳尖也紅紅的,政宗實沒有弄出動靜,輕輕關上門,“咔噠”一聲,羊咲還是醒了。
“叔叔。”羊咲還是趴在桌上,睜開眼,悶悶地叫了一聲政宗實。
每一回聽見羊咲這麽喊自己,政宗實心底都感到發癢,昏暗的環境将這份輕微的瘙癢給放大了不少。
“來看看你。”政宗實說,“困了就去床上好好休息吧,叔叔去公共廚房給你做點吃的。”他晃了晃手中拎着的食材佐料,朝他和煦地笑起來。
“……叔叔。”羊咲坐直了身體,夜裏寒涼,身上披了一件寬松的衛衣外套,他拉了一下衣領,手擡起來又松弛地垂落,看起來很困頓。
羊咲喝醉了,政宗實察覺到,羊咲醉酒後,起先是犯困,而後會解放天性,莫名開始興奮。
政宗實朝他走近兩步,将手裏的袋子放在桌上,由上而下望着羊咲,手指碰了碰羊咲的面頰,滑滑的,也有點燙,像剛煮熟的雞蛋。
被政宗實碰這麽一下,羊咲傻傻地笑了起來,臉忍不住往前蹭,政宗實攤開掌心,覆住了羊咲半邊臉頰,像捧了一盆火,不由地蹙眉,“上次就警告過教練組不能帶球員喝酒,怎麽又帶你們胡來。”
“叔叔。”羊咲彎起眉眼,大膽地在政宗實手心裏蹭着,“好舒服,涼涼的……”
政宗實不禁覺得好笑,另一只手也伸了上去,兩手捧着小孩的臉,向中間擠一擠,羊咲那張漂亮的小臉蛋皺成一團,嘴還是停不住地說話:“叔叔,我拿了三次最佳耶,是不是很厲害?”
政宗實笑說“很厲害”,松開了羊咲,不再折騰他,摸了摸羊咲的頭發,額頭有點出汗了,大約是喝酒喝的。
“很厲害吧……”羊咲醉迷糊的模樣讓政宗實內心的保護欲逐漸膨脹,便任由他腦袋靠在他的懷裏,又由着羊咲長長的手臂環繞上他的腰,親昵地貼着他,“還想更厲害一點……”
“很喜歡踢球嗎,羊咲。”
“喜歡。”羊咲嗅着政宗實身上熟悉的味道,說不上來是什麽味道,像某種洗衣液的餘香,“但是……”
羊咲忽然安靜下來,只是抱着政宗實,一瞬間的靜谧讓夜更加濃稠,仿佛一呼一吸都能讓人聽見,政宗實低頭一下下撫摸着羊咲的頭發,他的頭發很柔軟,撥弄起來很舒服,而且冰冰涼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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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樣的姿态放在任何兩個人身上都過于暧昧,政宗實浮浮沉沉這麽些年,并不是不知道,繞是和施羽京一起,他們也不曾有過靜靜擁抱的時刻。
或許是比羊咲要年長許多,仗着羊咲一聲乖巧的“叔叔”,能讓親密的暧昧順理成章,變質成一種長輩對晚輩的關懷——但這也是不正常的。羊咲是成年的個體,不是所謂的小孩子。
政宗實卻不想放開羊咲,也不願思考正确與否,此時此刻他只想抱抱他。
時間過了很久,羊咲在他懷裏動了動,政宗實叫一聲他的名字,“去休息一會兒,叔叔給你煮一碗面。”
政宗實拉開羊咲的手臂,羊咲躲閃着低下頭,“好。”
觀察到羊咲的不對勁,政宗實摸了一下羊咲的臉,卻沾到了些許液體,“……為什麽哭了?”
羊咲吸了吸鼻子,袖子蹭掉眼淚,羊咲有時候覺得自己喝了酒就會淚失禁一般,平時壓抑的情緒尋得了免疫防線的突破口,一下子沒忍住就哭了。
羊咲一直坐在椅子上垂着頭,政宗實看不見他的表情,便慢慢蹲下來,發現他還在哭,卻格外倔強一般咬着下唇,他苦笑道:“怎麽還哭鼻子呢?”
政宗實用拇指擦掉羊咲不停落下的眼淚,發現卻是越擦越多,他索性不擦了,改用雙手兜住,“哭吧,看看能掉多少珍珠下來,明天我去市場上賣個好價錢。”
話音剛落,羊咲破涕為笑,政宗實做這樣的行為實在是有些超出他的認知,羊咲捂着臉把眼淚弄幹淨了,聽見政宗實對他說:“笑起來多好看,小羊。”
哄好了羊咲,政宗實便快速去廚房弄好了一碗簡單的家常面,放了雞蛋番茄,熱氣騰騰,端入了屋。
羊咲并沒有清醒多少,盤着腿,坐在床邊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着,熱氣撲上來,屋子裏也彌漫着香氣。
“吃點東西,不然酒精容易傷胃。”政宗實說,“之後不要去參加這種聚會了,回頭我再和教練組說一聲。”
羊咲點頭應下,喝了幾口熱湯後微微緩過神,他看了看政宗實,“叔叔。”
“嗯?”
羊咲吞下一口面條,對着碗裏的食物怔怔出神,熱氣熏上眼睛,讓他感覺到舒服,他問:“喜歡一個人會讓他難過嗎?”
“很難說。”政宗實答着他的話,又思考着羊咲為何問他這種問題,“有些人并不懂得怎麽去愛別人,所以會傷害到對方。”
“那怎麽辦……”
政宗實把羊咲的碗筷收回來,說:“感到不舒服的話,遠離就好了。”
“但是,”羊咲嚅嗫,“遠離他就見不到想見的人了。”
政宗實握着筷子的手指一緊,面上還是雲淡風輕地半開玩笑:“小羊有想見的人了啊,這回小語是沒機會了。”
羊咲不大高興地撇撇嘴,沒吭聲。
“喜歡上誰了?”政宗實覺得自己的問話有些多餘,年輕人的事情,何況他和羊咲非親非故,這麽問實在過于冒犯。
可是政宗實的确是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心底有些許的緊張,不重,就像路邊買了一張彩票,想刮開看看中了多少錢,盡管明知道大概率是謝謝惠顧。
羊咲遲遲地看着政宗實,險些就要說出口了,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他曾經見過的一個男人,他和政宗實的關系很好,羊咲愣了一下,搖搖頭,“不告訴叔叔。”
“不想告訴叔叔。”羊咲又低咛着,失落感驟然升起。
他無法想象,如果讓政宗實知道他對政宗實有非分之想,後果會是如何。
以政宗實處事圓滑的态度而言,或許政宗實不至于撕破臉讓他難堪,只會單方面疏遠而不再聯系他,他也再找不到和政宗實說上一句話的機會了。
慶幸的是,政宗實沒有追問下去。
離開公寓,政宗實也覺得有些困乏,便在車內安靜地坐了一會兒,閉上眼,腦海裏回想起羊咲問他的那句話,喜歡一個會讓他難過嗎?
政宗實問他,喜歡誰呢?羊咲沒有回答他。
但他心底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誰都經歷過青春期,政宗實也經歷過,青春期的愛戀不敢宣之于口,不像越老越臉皮厚,真喜歡誰就先下手為強了。
羊咲不敢說,政宗實沒有戳破他的情愫,不過,這個問題的指向意義挺明确的,“喜歡他卻讓他難過”的人,大概是政語,至少根據黃教練所陳述的在飯店發生的事情來看,政語讓羊咲下不來臺。
羊咲不願意向政語表露心跡,糾結的點也許就是在于,政語總讓他不高興。
政宗實知道政語不是一個合格的追求者,能讓羊咲有所松懈,原因大約是羊咲的情感經歷比較空白,而他又推波助瀾,提供政語不少幫助。
政宗實睜開了眼,夜色濃郁,飄了毛毛細雨,薄薄一層紗一般籠罩着城市,在車燈下映出兩道散射的雨光。
不能讓羊咲答應和政語在一起。
政宗實此時只剩下這一條想法,像一道停車場的行止杠攔在腦中。
但幾秒後,他又發覺自己的想法很可笑,棒打鴛鴦的父母他見得多了,卻不料自己也成為其中一員,理由還格外冠冕堂皇——政語玩心重,羊咲會傷心。
雨漸漸變大,轎車沒有開啓雨刮器,政宗實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一整面擋風玻璃像融化的油畫,隐約能看見自己的倒影。
政宗實伏在方向盤上,心中細細思索複盤着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錯,讓他想如此深度地介入兩個年輕人的感情,而不是像以往那樣,在政語分手之後處理掉麻煩的人和事。
十幾分鐘過去,雨還沒有停,政宗實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他設置的零點鬧鈴。
日期跳轉到十月十五,鬧鐘标簽寫着“提醒政語,禮物已經送達”。
他愣了一下。
如果他們沒有在十月十四日聚餐,政宗實今晚不會出現在羊咲公寓。
而他也沒有時刻關注過日期。
政宗實的手指搭了一下控制旋鈕,雨刮器徐徐開始運作,眼前的街道變得清晰起來,即便下雨,越野型轎車的燈也足夠敞亮。
和他意料之內的一樣,一個穿着小羊人偶服的人撐着傘拎着蛋糕盒子往公寓樓上去了,比零點整點要晚了一些,也許是天氣不好,路上耽誤了幾分鐘。
這是政宗實給羊咲點的生日禮物,當時羊咲在他家吃了飯,告知了政語他的生日,政語要政宗實想一想有什麽生日驚喜是可以準備的,除了日常的禮物之外,羊咲還能喜歡什麽。
政語是問完就忘了,正如他送出去的禮物和早餐,仿佛只是流于形式地做着。
政宗實當時卻真的在思考,羊咲會喜歡什麽。最終憑着直覺,預定了人偶蛋糕,人偶會在零點給羊咲送上一份生日蛋糕,唱生日歌,條一支舞,然後告訴羊咲:這是政語先生為您準備的生日驚喜,祝您用餐愉快。
政宗實後悔替兒子做到這個份上。
尤其是當他得知羊咲對政語也有情愫之後。
他現在很想取消掉這個生日驚喜預定,卻為時已晚,而他私心以為,羊咲至少能高興一下,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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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凍尼嘚撕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