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羊咲一邊揉捏踝關節,一邊等待電話那頭的聲音,那邊也是停了好一會兒,羊咲都打算挂電話了,陌生號碼的主人才開口道:“羊咲嗎?”
羊咲一下子聽出來,這是政宗實的聲音,透着一股不疾不徐的從容,卻極為穩重威嚴。
簡單來說,像他理解範圍內的公司領導。
“嗯,是我,叔叔晚上好。”羊咲聽着這聲線便不自覺地乖順,也來不及思考政宗實哪來的電話號碼,便問,“有什麽事嗎叔叔?”
“這麽晚打擾你了吧,我想知道政語在你家麽?”
羊咲覺得有點奇怪,他不認為自己和政語已經熟悉到對方家長會認為能夠留宿的地步。
“不在的。”羊咲如實說道。
“不在?”語調上揚,羊咲仔細聽着,并不像是不相信,更像是驚訝。
政宗實:“他沒有說要來你家嗎?”
羊咲想起政語的短信,“呃”了一聲,“說了,但我拒絕了,我想好好休息,所以……”
“我知道了。”
政宗實說完,卻沒有挂電話,他靜靜注視前方,小區門閘的欄杆黑黃相間,保安亭一盞燈徹夜通明,外來的車無法入內。
“叔叔。”
羊咲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氣告訴他:“政語應該在私人影院,他有發朋友圈,可能屏蔽了家長。”
随後,羊咲聽見政宗實在手機裏很輕地笑了一聲,輕到他懷疑到底是不是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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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咲不明白政宗實為何發笑。
政宗實含笑說:“但是我現在已經開到你家樓下了。”
羊咲這下明白政宗實為何遲遲不挂電話,有一種跑來抓人但是撲了個空的荒誕感。
盡管羊咲着實沒想到,政宗實會對政語這麽上心。
會在忙碌的周末去學校看兒子踢一場無關緊要的球賽,會給兒子每天換着花樣做飯送飯,會幫助孩子的“朋友”。
像一個正常的家長,只是,放在政宗實身上,羊咲有那麽些恍惚,總無法将第一次見到的政宗實——西裝革履在電梯門前訓安保工作——和真給他做了一碗油爆大蝦的政宗實合二為一。
羊咲想着那一碗鮮嫩多汁的脆蝦,黃燦燦的,兩手捂着手機忍不住小聲說:“叔叔還沒走嗎,沒走的話,我想給您送點東西,謝謝這幾天您的照顧。”
“遲點走。”政宗實将羊咲的聲音外放了,放下手機,頁面切換到政語的朋友圈,的确沒有任何新發的圖文,“不用下來了,你腿還沒好,少走些路。”
“沒關系的。”羊咲說着已經開始動身。
其實他沒什麽東西能給政宗實,家裏一貧如洗算不上,只是沒個拿得出手的物件,思來想去,看見了自己床頭的一盆仙人球。
奶油黃的樽,青綠色的仙人球生意盎然,白色的毛刺像雪一樣落在上頭。
羊咲無意發現,仙人球和政宗實很像,看起來刺刺撓撓的并不好相處,但私底下對小孩很友善,就像他這一盆仙人球的刺,并不會讓人疼痛。
而這是他家除了他和爸爸之外唯一的活物。
羊咲把它裝入透明亞克力盒中,套上睡衣,悄手悄腳出門下了樓。
他讓政宗實等他一會兒,政宗實沒有拒絕。
出了小區閘門,正對面只有一輛政宗實的車是亮着車燈的,白色的光對着羊咲閃了兩下,像眨眨眼打了個招呼。
羊咲心情很好,帶着仙人球過馬路,走到了車身旁。
“給您。”羊咲彎彎眼睛笑了笑,“真的很感謝這三天的……飯菜。”
政宗實目光落在亞克力盒上,好似對這個謝禮感到驚訝,眉毛微微向上擡。
而後他才緩緩看向羊咲,羊咲穿着的深藍色睡衣上,印了無數只小羊肖恩,和他名字實在太一致,诙諧,卻并不愚蠢,反正政宗實覺得很合适。
他收下仙人球,“不客氣,很漂亮。”
“嗯……您做的飯也很好吃。”羊咲笑吟吟說完,他摸了摸褲子口袋,手在褲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
沒帶鑰匙。
他和政宗實面面相觑,政宗實似乎用表情問他“怎麽了”,羊咲搖搖頭,“那我先上去了……叔叔再見。”
最後四個字說得聲音很小,蚊子叮咛。
政宗實說“再見”,卻沒有啓動汽車,并不着急走。回家又能做什麽,不過是躺在床上對天花板發呆,或者打開電腦發現又是一堆麻煩的未讀來件。
不如坐在車裏,雨後的夏夜蛙聲不斷,城郊綠植很多,空氣清新淡雅,氧飽和度高,身處室外,呼吸都讓人暢快。
能讓他暫時忘記煩悶。
羊咲往回走了幾步,政宗實打量着手中的小玩意兒,仙人球在他手中顯得略為玲珑,像一個玩具。
不過這個禮物政宗實倒喜歡得緊,他思考着要把小盆栽放在家裏哪個位置,羊咲又折回他車旁,彎下腰,深吸一口氣,“叔叔。”政宗實擡眼,羊咲便問:“可以借手機用一下嗎,我忘帶鑰匙了。”
政宗實很快把手機遞給他,羊咲撥通爸爸的電話,提示已關機,他只好撥通自己的,不出他所料,盡管這部手機打過自己的電話,卻沒有任何備注,他想政宗實的确是從什麽資料裏弄到的他的號碼。
政宗實等了一會兒,羊咲還是滿臉苦悶,想到羊咲腿還受着傷,他按開車鎖,“上來坐會兒。”
羊咲瘸着腿繞半圈,後排的門卻拉不開,政宗實悶在車內的聲音傳入耳中:“坐前面。”
羊咲不推拒,坐上了副駕駛,政宗實随口說了句,“随便坐後面不太禮貌,把主駕當司機使。”
羊咲被這話吓了一跳,趕忙道歉,政宗實見他這麽怕,又輕聲笑了,薄薄的嘴唇上揚弧度不明顯,但眼睛裏還是充滿了笑意,像在看一個小朋友,溫溫和和。
的确,羊咲在他眼中和政語沒差,都是字面意義上的小孩。
“騙你的,別緊張。”政宗實放下亞克力盒。
羊咲打了十幾分鐘的電話,除了嘟嘟聲,什麽都沒有。
“打不通?”
“打通了,沒有人接。”羊咲把手機還給政宗實,拉開車門,“我還是先回去了,可能,我敲敲門爸爸就能聽見,睡太死了估計是。”
政宗實沉默不語,羊咲下了車,車窗已經全部降下,羊咲揮揮手:“謝謝叔叔,再見,晚安。”
政宗實點點頭,沒有留羊咲。
羊咲離開後,他再打開手機,跳出的是一個電話聯系人,那一串號碼讓幾個黑體字給代替了:羊咲。
政宗實突然想到羊咲下車前說的,敲敲門,爸爸就能聽見。
借手機撥號是沒必要的。
政宗實心情複雜,他不太願意過多揣測一個俱樂部的孩子。只是又想到政語問羊咲要吃什麽,羊咲說了一句“油爆大蝦”,就好像在旁敲側擊提醒他電梯停運那晚的事。
他不想把羊咲和那一類上趕着在他面前秀存在感的人畫上等號,卻不得不承認心裏怪別扭。
盯着手機屏幕好一陣,最終是沒有删掉聯系人,就讓它存在了手機裏,只不過添了幾個字:騰躍俱樂部球員-羊咲。
這一則聯系人卡片很快從底部的Y一行躍入衆多的騰躍俱樂部相關聯系人之間,官方又嚴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