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質問』
這個理由,是謝寧知從未想過的。
他轉身拿起巫遙手裏的手機,遲疑道:“這是……十年前的型號?”
巫遙臉微微紅:“嗯,是我八年前收到的生日禮物。”
他沒說這個是巫嘉年挑剩下的,也沒說巫嘉年一年換三個手機,他一個手機用十年。
巫遙視線落在謝寧知手裏的最新款智能手機,嘗試解釋:“大多數時候我都在巫家老宅,那裏什麽都有,手機只要能通訊和發短信就行了。”
謝寧知忍住扶額的動作,他沉默了一會兒道:“的确,以前的手機質量挺好的,基本功能也能覆蓋,我小時候……嗯,最喜歡的是翻蓋手機裏面自帶的游戲,星際戰争那款。”
巫遙本以為會迎來憐憫或像是看到奇葩的奇特視線,沒料到謝寧知竟然說出來這樣的話。
他眼睛亮了起來:“嗯,我的翻蓋手機是彩色款的,你說的那個游戲,這部手機裏也有,不過我十一歲就不玩了。”
巫遙的表情總是很淡,他有一股對什麽都不太在意的态度,渾身上下疏離感很強。
可現在那雙淺琥珀色的漂亮眼眸裏亮晶晶的,像撒了星星一眼,只一眼,就吸足了所有人的視線。
謝寧知覺得巫遙這樣很可愛,因為,這樣的巫遙總算展露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不再是剛剛那副讓人看了心疼的模樣了。
“嗯……其實我會用智能機的,只是家裏人覺得網絡上一些信息會帶壞我,所以每次在家裏用備用機的時候都有人在旁邊看着。”巫遙摸了摸鼻子,“不過我現在已經成年,而且也搬出巫宅了,所以即使手上有智能機,應該也沒人說什麽了。”
巫遙沒說的是——搬出了巫宅,他就徹底迎接了他的自由,就算巫家那些人在背後說什麽,他也不會聽。
他提議道:“謝寧知,你能讓小陳幫我訂一臺手機嗎?我會付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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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寧知把翻蓋手機還給巫遙,拿出手機給小陳發消息:“要什麽樣的?”
巫遙嘴角又輕輕揚起,他道:“和你一樣的,可以嗎?”
謝寧知的動作一頓:“和我一樣的?”
“嗯。”想到他和謝寧知現在住一起,巫遙善解人意道,“你這款手機是黑色的,我可以要一個白色的嗎?”
這樣能避免拿錯。
謝寧知腦子快速轉動着,不知為何就想到了情侶手機,但轉瞬就把這荒謬的想法從腦海中轟走。
勉強維持表明平靜的謝寧知在手機上把消息發給小陳,同時回應巫遙:“嗯,可以。晚上下班的時候記得找小陳要手機,他今天不來公司,在公寓解決安全隐患問題。一會兒我去其他層開會,如果你要找我,就用電腦上的企業微信聯系我吧。”
巫遙跟着謝寧知走進辦公室,看到堆成小山的工作,非但沒有退縮,反而腳步加快走去工作崗位坐下:“嗯,你忙,我不打擾你,還有,謝謝你哦。”
又是“謝謝”。
謝寧知在心裏算了算今天巫遙說謝謝的次數,算完後,他有些無奈,把準備說的不必給錢都默默咽了下去:“嗯,好好工作,加油。”
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巫遙發現,謝寧知是真的忙。
白手起家的謝植年紀大了,現在基本不在國內,把公司一丢,常年在海外飄。今天去法國盧浮宮看蒙娜麗莎,明天去維也納金色大廳聽音樂會,後天人就在倫敦橋上戴着墨鏡眺望大本鐘。
他真的很聰明,創業獲得了巨大的財富,也早早替不争氣的兒子謀劃了伴侶和助手。要是謝真不死,謝植一定能位列全世界最快樂的中老年人名單。
謝家不存在什麽有能力的養子奪權的事,因為謝植曾公證過財産,手裏的股份全部都要在他百年之後交給謝真。而勞心勞神的謝寧知作為養子,從一開始就被隔絕在繼承權之外,他的定位只是一個全能輔助者。
總而言之,謝家是一個奇怪又和諧的家庭,謝植也是一個奇人,或者說,戀愛腦。即使與他同甘共苦的亡妻去世多年,他也仍未娶妻,一心一意養大倆人的孩子,把長得極像母親的謝真寵出了新高度。
可惜謝真受不住這麽大的福氣,年紀輕輕就死了。
巫遙搖了搖頭,開始專心做兼職。
謝寧知也是有心,這些合同,竟然還會涉及到一些商業知識。他一邊校對一邊通過電腦學習新的商業知識,感受到了久違的滿足。
巫遙對商業知識特別感興趣,曾經最想讀的專業就是金融。
在自己十歲左右的時候,小自己一歲還在貴族學校上小學三年級的巫嘉年就已經開始接觸金融知識,只是巫嘉年沒有這個天賦,為了不被巫和澤懲罰,他總是在晚上拿着書本和作業跑來問巫遙。
接受“新娘教育”的巫遙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了解到商業的宏大世界,并不可自拔地沉迷進了美麗的數字之中。
巫遙對貨幣和股市風雲很感興趣,甚至在那段時間指導了巫嘉年買了一只股票,讓巫嘉年賺到了一雙限量版的鞋。
可惜,快樂持續的時間很短,很快,向若淑就發現了端詳。
她第一次打了巫嘉年,并當着孩子的面燒掉了那雙鞋。
“你想要什麽東西媽媽都可以給你買,但靠着巫遙得到的,你沾也不許沾。這些東西對你而言都不是好的!”
向若淑臉色難看之極,對着哇哇大哭的兒子罵道:“巫遙小小年紀就有這個心機和能力,你以為讓他接受到這方面教育後你還能坐穩繼承人的位置嗎?你爸爸是什麽人你難道不知道?”
躲在門縫後的巫遙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發生,他手裏還拿着一個本子,上面畫了一整頁的股市預測圖,但最終,這本飽含心意的本子永遠躺在了巫遙卧室櫃子的深處。
自此,巫遙再也沒有單獨見過巫嘉年,進出他房間的永遠是私人教師和管家,他們監視他的力度更大了,巫遙目所能及之處,只有學不完的禮儀和無病呻吟的詩書琴畫。
時隔八年,巫遙再次沉浸入知識的海洋,他就像一塊幹癟的海綿,迫不及待地吸收着水分。
午餐是小陳從餐館打包帶過來的,這位助理是他的老熟人了,一見到巫遙就笑眯眯道:“巫少爺,今天感覺如何?”
巫遙接過筷子,速速吃了一口飯:“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他不怕在小陳面前暴露自己就是那天打電話的人,因為一是人的聲音通過電話會因為電流産生些微的變化,二是那晚他壓低了聲音,且因為聲帶過度勞累略顯沙啞,和他現在清亮的聲音完全沒有任何相似。
小陳作為跟了謝寧知五年的貼身助理,忠誠度很高。他沉思了幾秒,才下定決心把謝寧知背地裏做的事告訴巫遙:“巫少爺,謝總對你是真的好,我不過是提了一句您呆在屋子裏看着很無聊,也沒有什麽社交,他就想辦法給你找了些事做。”
巫遙疑惑:“不是說有海外合同需要二審,而公司目前的人手不夠嗎?”
小陳笑得咧開一口白牙:“那還不是因為謝總把原本處理這些的實習生們派去另一個項目組了,這份工作可是謝總想了好幾天才想辦法給你擠出來的崗位。”
巫遙愣住了,他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小陳替巫遙打開湯盒:“我們謝總雖然看着冷冰冰的,可是心地非常善良。許多人會誤會他,但我認為您和其他人不一樣,所以期望您可以更客觀地看待謝總……這些年裏我沒見謝總對誰這麽上心過,我相信,您在謝總心裏也是不一樣的。”
小陳一邊說一邊打量巫遙的神色,他在心裏也微微感慨。
老謝總做的事情太喪心病狂了,當時他陪着謝總去醫院的時候差點吓死。如果巫遙這件事情沒處理好爆了出來,即使謝寧知能力強,謝氏也會倒大黴。
——沒有股民會信任一個殺人犯打造的集團。
正是知道巫遙在謝氏集團手裏吃了大虧,小陳這位老員工才想替謝總說句公道話,畢竟,這些年裏,他看着大小謝父子兩人不停拖謝總的後腿,心裏也很反感。
要是可以,他希望站在謝總這一邊的人越多越好。巫家這位少爺雖然是謝真少爺的前未婚伴侶,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小陳覺得巫遙不壞也不蠢,值得争取為自己人。
頂樓的中央空調開得很大,但房間裏的冷熱循環和恒溫保持功能做得很好,至少在小陳沒來前,巫遙沒有感覺到夏日的熱意。
可現在,小陳的話使房間暖了起來,讓巫遙忽然有些焦躁。
謝寧知是什麽意思?對自己這麽好,是因為愧疚,還是別有所圖?難道巫家的人脈真的這麽廣,難道到了現在,巫家對謝家而言還有利用的空間?
他的胃口淡了下來,草草吃了幾口午飯,就把食盒交還給了小陳。
小陳也意識到自己說多錯多,他接過食盒,表情有些歉意:“巫少爺,我說那些并不是想道德綁架您,唉……就當我多嘴吧,我給您道歉。”
巫遙搖搖頭:“沒關系,在其位謀其職,你也是替謝寧知着想。”
小陳讪讪道:“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對了,謝總吩咐的手機已經在運輸的路上了,我會在今天傍晚把它送到您和謝總現在住的公寓。”
巫遙淺淺微笑:“嗯,好的,謝謝你。”
小陳心事重重地提着食盒出門。
好不容易處得熟了一些的巫少爺又變回了一開始客氣禮貌的疏離模樣,他把事情搞砸了。
擔心這會影響到謝總,小陳在手機專賣店提完貨後立即開車拐了個彎回到公司。他蹲守在謝寧知的會議室外,等對方開完會,上前一步劫走謝總,老老實實的交代了自己好心辦成的壞事。
謝寧知接過和自己同款的白色智能手機,聽完了小陳的話,表情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嗯,知道了,這種事情,沒有下次。”
他大概猜到巫遙的态度忽然冷下來的原因,也正是如此,他知道問題出在自己身上,所以不能太過遷怒小陳。
——是自己這段時間忍不住對巫遙太好了,并不幸引起小兔子的戒備。
謝寧知禦下的宗旨就是賞罰分明,在衡量過錯後,他扣了小陳半天工資以作小懲,随後,謝寧知拿着手機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謝氏集團總部大樓坐落于京市CBD,從頂樓往外看,是特別亮眼的江景,夕陽落在水面,折射出一片波光粼粼,美麗至極。
總裁辦公樓有透明的落地窗,坐在辦公室裏朝外遠眺,就有種張開手可以擁抱整個城市的感覺,能一下激起工作的熱情。
巫遙在這樣的工作場地下效率極高,高高一沓二審合同已經在短短一天內全部審核完畢,謝寧知進屋的時候,他正站在落地窗前。
暖黃而燦爛的日光透過巫遙的發絲和襯衫,給他打了一層薄薄的光。
眉目精致的少年聽到開門聲後轉頭,鴉羽一般的睫毛輕輕煽動,水潤眼眸中投射出的視線像一片羽毛,輕柔地落在謝寧知的身上。
謝寧知的腳步頓在原地,被熟悉辦公室裏的美景所驚豔。
但很快,認出來人的巫遙嘴角拉成一條直線。
他靠近謝寧知,聲線夾雜着委屈與怒火:“謝寧知,你回答我兩個問題。”
謝寧知關上門,掀起眼皮,淡淡道:“你說。”
巫遙的視線與謝寧知對上,他抿嘴問道:“謝寧知,為什麽你要對我這麽好?是因為謝家已經決定把我的未婚夫換成你了嗎?”
這是他想了一天,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答案。
誠然,今天謝寧知在向若淑面前否定過聯姻存在的必要性,可這并不是直接否定了聯姻存在的可能性。
巫遙生在在巫家這樣的環境裏,他從來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的直覺。
謝寧知,他不可能是一個爛好人。
作者有話說:
事實上,是雄孔雀展示漂亮羽毛罷了(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