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出氣』
公寓買在公司附近,開車只要十五分鐘就能從公寓抵達謝氏,決心不作妖以求安穩度過同居期的巫遙坐上車沒有說話,行駛的車裏彌漫着淡淡尴尬。
窗外的景色飛逝,短短的十五分鐘變得尤為漫長。
巫遙臉上的熱意已經退散,他看似在看窗外的景色,實際正用餘光打量謝寧知的神色。
認真開車的謝寧知沒有說話,他現在有些回過神來,腦海裏反複浮現這幾日的巫遙。
一會兒是穿得清涼躺在沙發上,卻在自己來後睡意朦胧地拉着他的手撒嬌的巫遙;一會兒是優雅坐在餐桌前吃飯的巫遙;一會兒又是在自己指尖下紅着耳朵微微顫抖的巫遙。
巫遙烏黑卻沾着水意的發,清冷卻帶着羞意的眉眼反反複複占據了他整片大腦,所有碎片像令人成瘾的毒藥。
他擰了擰眉,對自己這超過規定界限的在意感到莫名其妙。
巫遙先有些受不了沉悶的氣氛,他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轉頭詢問:“謝寧知,你帶我去公司,是有什麽事?”
謝寧知散發的思緒在巫遙的詢問下勉強收回,他道:“我記得你是英語專業,今年大三,對嗎?”
巫遙不明所以:“嗯。”
“公司有一批海外合同需要二審,工作量比較多,公司想外聘一些專家處理這些工作。小陳說你現在沒有課,每天呆在家裏無聊,我查了你在校成績,覺得你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巫遙有些驚喜,他不好意思地問道:“有工資……嗎?”
這話讓謝寧知覺得古怪。
巫家的大少爺,從小到大都沒有短過吃和用,怎麽會這麽在意錢財?而且……最重要的是,巫遙渾身上下散發着清冷的氣質,忽然談錢,讓他有些不适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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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神看了一眼巫遙,意外發現,巫遙是認真在問。
謝寧知:“……當然,我們是合法公司,不僅會按勞務報酬标準付費,還可以給你提供實習章。”
巫遙心髒怦怦跳,剛剛感覺到的尴尬被一掃而空。他輕輕咳嗽一聲,矜持又真摯地朝謝寧知道:“謝謝。”
謝寧知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移開視線,聲音沉穩:“嗯,不客氣,公平買賣罷了。”
美人親自打碎了籠罩在他身上的清冷氣質,漂亮的眼尾彎彎,像鈎子一樣,勾得謝寧知心跳慢了一瞬。
雖浸淫商場多年,可謝寧知也只比巫遙大了四歲,滿打滿算,還沒過二十二歲的生日,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謝寧知不是沒有見過好看的人,只是那些人眼睛太不清澈,像狂蜂浪蝶,聞到他身上新鮮的富貴氣息就不知死活地肆意靠近,反而惹了他的厭煩。
巫遙則不一樣,他本就出身高貴,身份也比較特殊,相處這些天,他沒感覺到一絲一毫不舒服。
謝寧知為自己找到了借口——他腦海裏會反複浮現巫遙,純粹是因為男性的劣根性。
即使是他這樣的工作狂,只要身邊出現一個方方面面都讓他滿意的對象,基因裏的求偶本性就會蘇醒,不停歇地通過各種方式告訴他要開始狩獵。
這種求偶本性只是血脈中的獸性複蘇,但謝寧知是人類,要學會克制這種不理性的想法。
是的,他要忽視這些信號,繼續做一個工作狂,把謝家做大做強。
只要他沒問題,巫遙沒問題,那一切都不是問題。荷爾蒙是經過科學驗證的存在,但只要自己不回應荷爾蒙的召喚,就能保持冷靜。
短短十五分鐘,足夠讓謝寧知理清自己的思緒,下車時,他看向巫遙的視線恢複了客氣與冷漠:“巫遙,跟上。”
想到向自己招手的薪水,巫遙心情愉悅地跟上謝寧知。
他們從停車場乘坐總裁專用電梯直達頂樓,當看到頂樓會客廳裏面坐着的女人,巫遙驚詫地看向謝寧知。
向若淑臉上挂着尴尬的笑,一見兩人過來就迎了上去:“謝總,遙遙,你們可算來了。”
謝寧知面無表情坐在沙發上,巫遙不明所以,也不動聲色地跟着坐下。
秘書推開門,端來蜂蜜檸檬水放在桌上。謝寧知拿起檸檬水放進巫遙手裏:“喝點水潤潤嗓子。”
向若淑看着他們倆旁若無人的樣子,心裏又生氣又開心。
生氣是因為巫遙這孩子只不過離家幾天就會給長輩使臉色了,開心是發現他們倆人關系好,自己的目的很有可能達到。
巫遙端起杯子淡淡抿了口,謝氏的秘書泡檸檬水的水平很高,酸和甜在杯中完美地融合,很好喝。
謝寧知也端起水杯淺喝一口,慢悠悠放下杯子後,才擡眼涼涼朝向若淑看去:“向太太,今天找我有什麽事?”
四天前就預約見面,結果被告知只有今天謝寧知才有檔期,向若淑也等得沒脾氣了。
事實上,比起發怒,她現在恨不得跪在地上求謝寧知對他高擡貴手。
“謝總啊,我今天來呢,就是想和你說一下那天的事情。”
謝寧知眼中劃過不耐:“嗯,那天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一切都是誤會。”
向若淑緊張地捏了捏手裏的杯子,尴尬道,“對……那既然是誤會,謝氏能不能不要因為這點誤會停了和巫氏的酒店類合作?”
謝寧知真的是個狠人,說到做到。這幾天裏,巫氏簡直鬧翻了天,巫和澤更是對她下了死命令,要是無法平息謝寧知的怒火,就要拉她去辦離婚手續。
雖然向若淑認為這只是巫和澤想娶一個更年輕漂亮的老婆找的借口,即使沒有這件事情,因為巫家這些年來已經有了自己的稀有金屬開采權,她和巫和澤這存粹由利益結合的婚姻也差不多走到頭了。
但向若淑可不甘心,巫氏太太的位子她可不想讓給其他人,只要這件事情解決了,憑着她兒子繼承人的地位,巫和澤就不會再考慮動他。
所以,向若淑今天就算不要這張老臉,也得求得謝寧知退讓。
想到這裏,向若淑狠心道:“如果謝總對之前的誤會輕拿輕放,作為歉意,我代表向家讓出今年公司30%的開采權。”
謝寧知冷笑一聲:“向太太,謝家與巫家的合作問題,并非出自于我本人的私心報複,而是因為巫家的酒店本身就存在各類合作隐患。”
他從會客廳的櫃子裏拿出一打文件:“如果您不死心,就自己看看吧。”
向若淑愣住,她翻閱手裏的文件,越看,手顫抖得越厲害。
員工偷竊客人的奢侈品、在房間裏安裝隐蔽攝像頭、地溝油供餐……
每件案例拿出去都足夠驚爆熱搜,成為國民度極高的社會新聞。
謝寧知點了點桌面,冷冰冰的視線落在向若淑身上:“事實上是,就算沒有誤會,謝氏也已經在尋找新的合作商了。巫家酒店的這些問題,巫總全都知道,這些新聞也是他花錢壓下去的。”
“我不明白向太太來這裏的用意是什麽,因為兩家合作終止是必然的未來,您造成的有損我顏面的誤會只是将合作結束的時間提前了。從發展的角度看,您認為一年份30%的稀有金屬開采權能在其中起到什麽作用嗎?我不是目光短淺的人。”
向若淑心裏涼成一片,她想着交涉失敗的後果,嘴唇都抖了起來。
急病亂求醫,她的視線落在不遠處安靜喝蜂蜜檸檬水的巫遙身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遙遙,你是巫家人,總不能看着自己家生意被砸吧?憑你和謝總的關系,總能說上點話吧?”
問他?
巫遙心中只覺好笑,難道向若淑認為算計了自己後,他還要對着她笑臉相迎,為她各種籌算嗎?
真蠢。
巫遙後退一步,斷然道:“我和謝總沒有關系。”
這句話不僅回應了向若淑,也是做給謝寧知看的。
巫遙總算看明白了謝寧知今天帶他過來的目的——他雖然忘記了那晚發生的事情,但仍不放棄尋找真相,竟想從絕境裏的向若淑嘴中抓出蛛絲馬跡。
謝寧知仍在懷疑那晚的對象是他。
向若淑大聲道:“胡說,什麽沒有關系,你明明……”
謝寧知的視線讓巫遙芒刺在背,他非常清晰明确地得出結論——這時候,自己絕對不能露出馬腳,否則就是萬劫不複。
畢竟,向若淑又不是直接跑到他房間抓了個現行的巫和澤,既然如此,他為什麽要在向若淑面前承認那晚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說沒發生就是沒發生。
按照巫遙對巫和澤的認識,他不會把自己在繼母的算計下胡亂與前未婚夫弟弟滾床單的事情到處亂和別人說,這個別人,自然也包括了來自向家的“向太太”。
這是極其丢臉的醜事,巫和澤是利益極致主義,他既然把“勾引謝寧知”的任務交給了自己,就不會讓其他人影響到他的計劃。
更何況……
想到離開家前自己曾撞破的奸情,巫遙心中篤定,巫和澤早就想離婚了。
所以,迎着向若淑通紅的眼,巫遙故作受驚,漂亮的眉眼間籠罩悲意。
他的聲音低落:“媽媽,你怎麽能這樣說我呢?你也知道,讓我住進謝總家,是巫謝兩家共同的決定。”
向若淑愣在當場,她怎麽也想不到巫遙對着她玩這套!
她怕之前做的事情爆出馬腳,又驚又怒道:“你幹什麽,你說這些幹什麽?”
巫遙道:“謝真的事情讓大家都很傷心,我也是差點就跟着謝真一起去了。家人們擔心我自己一個人呆着又想不開,才讓和我年紀相仿的謝總照顧我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裏,我一直在調整心情,根本顧不上其他……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和謝總清清白白,并沒有什麽您想象的特殊關系。”
他微擡起頭,眼眸直直對上慌亂的向若淑,若有所指道:“我最近和謝總住,心裏很安心,已經有一段時間不需要靠安眠藥入睡了。”
巫遙加重了“安眠藥”三字的音,不出意料,向若淑嘴唇發白,神色也灰敗了下來。
果然,那個保姆和向若淑脫不掉幹系。
猜測得到應驗,可巫遙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只能說幸好,現在也算是因禍得福,離開了龍潭虎穴般的巫家。
巫遙的話半真半假,但卻讓謝寧知回憶起一開始答應照顧巫遙的原因。
只能說,謝植不是人。
在謝真出事後,這位峥嵘了半輩子到老越發昏庸的父親竟開始迷信。他擔心謝真一個人在下面沒人照顧,買通了在巫家照顧巫遙的保姆,給剛成年的巫遙下了過量的安眠藥。
要不是謝寧知知道後趕去巫家救人,說不定這世界就沒有巫遙這個人了。
巫遙再次提起這件事,謝寧知內心的愧疚一下就上來了。
他放棄了試探,打斷還要繼續說話的向若淑:“別人總說向太太對待巫遙,比對待親兒子還好,但我怎麽覺得您是惡毒的繼母呢?”
養尊處優許久,已經忘了被當面譏諷的感受是什麽的向若淑直接傻眼:“你……謝總,話可不能亂說啊。”
謝寧知安撫地拍了拍巫遙的肩膀,對向若淑不客氣道:“酒店那晚也是,明明我只是身體不适上樓休息片刻,你卻帶着一堆人上來開我的房門,對着我屋子喊巫遙的名字,潑髒水也不是這樣潑的。并且,我認為,您很清楚,雖然謝真去世,聯姻作廢,但通婚只是保障合作的一種方式,如何雙方都有誠意,即使沒有聯姻,合作也會繼續。”
他眼帶譏諷,話語越發直白,硬生生扯掉了向若淑的遮羞布:“您只是容不下巫遙,因為您把巫遙視作您兒子的競争對手。沒了謝真,還有我,所以您為了把巫遙趕出巫家,不顧巫遙個人意願,把他推給我。”
“我雖然不贊同您的做法,但是能理解您作為母親的一片柔情。”
謝寧知話音一轉,語氣越發嚴厲,“但現在巫遙是我護着的人,你對付他,就是對付我,所以,您是否應該跳出母親這個角色,給巫遙道歉呢?”
向若淑臉一陣紅一陣白:“我是他母親,我也沒有害他,為什麽要道歉?”
巫遙眨眨眼,神色越發落寞:“是的,媽媽,你不用道歉,我真的沒有覺得受傷……”
他的委屈,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巫遙本以為世界上的人都被向若淑的表演騙了,沒想到還有明白人。
向若淑看着委屈的巫遙,眼角猛抽,正要再次發作,謝寧知又道:“道歉,你道歉後,和巫家的酒店合作還能在你們徹底整改後繼續。”
這次,謝寧知的聲音更冷了。
“不道歉,你也可以離開,與巫家正在走流程的其他大類合作,我覺得謝氏也應該再慎重考慮了。”
一時間,向若淑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她喉嚨裏的話全被卡住,臉硬生生地憋紅了。
巫遙發誓,十八年來,他從未見過向若淑這副宛如鬥敗公雞的模樣,這副樣子,讓他心裏舒坦極了。
幾十秒後,調整完情緒的向若淑扯出一個極其僵硬別扭的笑:“遙遙啊,這次的确是媽媽做錯了,因為媽媽太關心你了,關心則亂,所以才……”
謝寧知眼睛都沒擡,打斷她道:“重說。”
向若淑咬咬牙,心裏簡直嘔血:“對不起啊遙遙,媽媽說錯了,的确,之前我的一些個人行為給遙遙帶來了不必要的困擾,這次媽媽給你道歉了,你會原諒媽媽的吧?”
巫遙沒吭聲,謝寧知冷哼:“沒想到向太太道歉的方式還會因人而異。”
因人而異……?
向若淑心裏把謝寧知狠狠罵了一遍,一咬牙,肉痛道:“沒有差異的,遙遙,媽媽把向家下一年30%的重金屬開采權給你,你別生氣了,好嗎?”
巫遙這才有所回應,他為難的眼神輕輕落在向若淑身上:“可是媽媽,有了開采權,我也沒有能力開采……”
謝寧知一眼就看穿了巫遙想要什麽,他道:“按照市價折現吧,今天打到巫遙卡裏。恰好他前幾天辦了張新卡。”
向若淑兩眼一翻,氣得短暫昏迷了幾秒。後面的事情變得渾渾噩噩,她依稀記得自己打電話給銀行辦理了大額度轉賬業務。
待向若淑離開後,巫遙看着到賬中的錢開心得不行,就連嘴角也是翹起的。
謝寧知看着巫遙開心,他也心情愉悅。
雖喜獲意外之財,但巫遙不免真心實意地為幫自己出氣的謝寧知擔憂:“謝寧知,繼續和巫家的酒店合作真的好嗎?”
聞言,年輕的總裁輕輕勾起唇角:“不叫謝總了?”
謝寧知一直以為巫遙就是高貴漂亮的豪門觀賞花,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會演戲,要不是隐約能感受到一些不太重的表演痕跡,他差點也被騙了過去。
小騙子。
聽到謝寧知的調笑,巫遙後知後覺有些害羞,他垂下眼眸,乖巧道:“你想我喊謝總,也是可以的。謝總,繼續和巫家的酒店合作真的好嗎?”
謝寧知被巫遙的配合得心裏一軟,他看着對方長長的睫毛,剛剛按捺下的怪異心情再次浮出水面。
他別開眼,咳嗽一聲:“沒關系,叫我名字吧。我不是因為你才繼續和巫家的合作的,所以你別瞎操心。”
事實上,他早就知道向若淑要來,也存心想要給她一個教訓。
巫家的酒店的确出了一些事,但出事的酒店都閉店整改了,剩下的絕大多數酒店都是品質服務達标且毫無問題的。
作為老牌氏家,巫家的酒店業做得很大,即使是謝寧知,也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替代商。所以,今天大部分的話都是吓唬這位出自向家的豪門太太的。
從一開始,謝寧知就沒有想過要停止和巫家的所有酒店合作。
巫遙不知道這些,但不妨礙他心情激動。今天謝寧知的行為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震撼。他本來就有些崇拜謝寧知,現在,這種崇拜的感覺更深了。
他盯着手裏的銀行卡,開心地露出一口小白牙。
甜甜的,傻傻的,意外有些單純。
這很罕見,要知道,巫遙大多數情況下都遵循笑不露齒的禮儀,能微微勾起嘴角就算是開心的表現了。
謝寧知心中哂笑——一點小錢,竟然高興成這樣。
為了保護巫遙的面子,謝寧知轉過頭,裝作沒看見的樣子,站起身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你今天就在我辦公室審核合同,有事可以微信聯系我。”
巫遙一愣:“我沒有自己的微信。”
謝寧知停下腳步,疑惑道:“沒有微信?手機給我,我幫你下載一個。”
巫遙從衣服口袋裏掏出自己的翻蓋手機,聲音小小的:“對不起,我的手機,好像下不了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