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在短暫錯愕之後, 聞人衿玉立刻通知了警方,命令他們攔截霍谌,她動用了一切她能用的力量, 封鎖了一切可能的渠道, 無論如何, 至少要把霍谌阻攔在邊境線前。
然而, 霍谌就像一滴水融進大海, 蹤跡無處可尋, 徹底消失不見。
戒斷反應,在生活中常常出現。指的是當一個人長期使用成瘾性物質, 形成依賴後, 突然停止使用或驟然減量,會給身體造成一系列負面感受。
一個最常見的例子, 以喝咖啡為例,在習慣喝咖啡之後,某個時段突然停止咖啡因攝入,會無法适應,會感到疲乏、困倦、甚至劇烈頭痛。
一切容易讓人産生依賴的東西, 在剝離的時候, 難免會産生戒斷反應。
聞人衿玉沒想到, 這種感受有一天也會和确切的某個人牢牢捆綁。
霍谌離開,去向沒有明說,但兩人都心知肚明,潮汐, 風信帝國, 這指向太過明确,根本讓人無法忽視。
這些猜測令她加倍痛苦, 當然了,身份不明也就罷了,他甚至是來自敵國。
在痛苦的同時,她又感到難解的思念,難以派遣的寂寞,不,這大概也不算是寂寞,只是人之常情,面對突然的分別,所産生的失落與難堪,她因為這樣的情感而感到加倍痛苦。
某個時刻,腦子裏有念頭一閃而過,她想,難道我愛他?這是不對的,但,我愛他?
愛與不愛不能确定,說到底,情緒也只是被生理反應所支配。
對聞人衿玉來說,恨比愛更先一步确切地産生。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
乏味的午後,聞人衿玉一覺醒來,頭重腳輕,在原地修整片刻,走去了頂樓的玻璃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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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聞人衿玉不提要搬走的事,聞人時濯的狀态也冷卻了一段時間,他似乎終于學會如何和嶄新狀态的軀體相處,也不必再去訓練場、獵場之類的地方宣洩多餘的精力。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走,至少他給人以這種印象。
天氣有些轉涼了,似乎是倒春寒,兄妹倆面對面坐下,各自捧着一本書,遠遠看去,真是美好的閑暇圖景。
阿淞推開籬笆,送來了兩杯新沏的花茶,顏色濃烈,香氣撲鼻,她又放下一碟曲奇餅幹,同時不忘提醒,“衿玉小姐,別忘了兩小時後您要去觐見女皇陛下。”
聞人衿玉嘗了嘗餅幹和茶的味道,說:“謝謝。”
聞人時濯同樣喝了杯茶,他問:“突然去見女皇,是有什麽事嗎?”
聞人衿玉搖了搖頭,“你應該有聽說,女皇想要派母親去風信帝國談判,我不認可。”
聞人時濯道:“兵力不足才會畏手畏腳,被敵人帶亂節奏,女皇的統治能持續這麽久,已經算是奇跡。”
聞人衿玉看了他片刻,低頭從手包裏拿出一個盒子,打開,絲絨緞面上躺着一支透明的玻璃容器,她拿出來,小心翼翼地遞到了聞人時濯面前。
聞人時濯臉色看不出變化,他問:“這是什麽?”
“你沒有見過嗎?我還以為這種藥的包裝規格都差不多。”
聞人衿玉說道:“不知道諾德醫生告訴了你多少,但風信帝國的人應該了解更多吧,哥哥,你察覺到了嗎,你的狀态有些奇怪,偶爾會難以自控,你應該試試這種以壓制作用為主的藥物。”
“我暫時沒有途經拿到更多,但這一支應該也會有點作用。”
聞人時濯接過去,同樣拿在手裏看了會兒,天光照耀下,透明的溶液蕩漾在手心,忽然間,他手一松,玻璃容器掉在地上,碎了。
聞人時濯笑了笑,“真是可惜。”
聞人衿玉冷眼看着他種種動作,不為所動,慢慢說道:“不可惜,因為那是假的,真的藥劑已經倒在了你的水杯裏,被你喝了下去。”
聞人時濯神色僵硬,不可置信地看過來。
“據我了解,這種藥應該是注射使用,但你肯定不會配合,我沒有別的辦法,即使口服效果不佳,但好歹也能有點效果吧,至少比浪費好。”
聞人時濯伸手按在了石桌上,他幾乎難以壓抑怒氣,他說:“衿玉,你怎麽可以——”
聞人衿玉看着他,問:“被人欺騙的滋味很不好受吧,哥哥。”
她垂下視線,看着聞人時濯手臂上浮起的青筋,她又笑了,“你該不會還想對我動手吧?”
聽了這話,聞人時濯反倒洩氣了,他往後靠在椅背,嘆了一口氣。
兩人沉默對望,神色都極為複雜。
*
議事廳裏的燈光晝夜不熄,經過一天一夜的商談,反反複複的分析,基本可以确定——兩國談判,刻不容緩。
澤蘭城裏做了民意調研,所有人的意願都是抵制戰争,可惜風信帝國的執政官俨然是個戰争愛好者,在數次挑釁無果之後,還不死心,又單方面毀掉了從前簽署的各類約定,試圖再一次激怒女皇,讓澤蘭帝國先一步發動戰争,站在道德窪地。
女皇簡直有些氣急敗壞,她罵了一萬遍,“Alpha全是敗類。”
聞人衿玉一路上聽到了許多官員讨論,等到見到女皇時,她直接道說:“談判請讓我去。”
“你?”女皇詫異地上下打量她,仿佛是第一次認識她,“恕我直言,衿玉,你還不夠格。”
“為什麽不可以?”聞人衿玉耐心道:“我們決定談判,憑借的當然不是使者的口才,而是國家供給的利益,從這個角度來說,使者是誰其實并不重要。”
女皇心裏覺得有些滑稽,她真的笑了出來,“即使再不重要,也不可能讓你去,你算什麽,連正式的職位都沒有一個。”
“不,我方先提出談判的要求,本來就處于劣勢,如果讓公爵去,無形中又拔高了我們對于這場談判的看重程度,這會讓對方認為我們沒有退路,倒不如換一個不那麽有分量的談判人,或許還能讓對方多掂量片刻。”
總之,聞人衿玉始終認為由她去談判比讓公爵親自去有更大的轉機,或者說,有更多的可能。
女皇只一笑置之,幾乎充耳不聞,仿佛面對一個任性的孩童。
女皇的日程很忙,她僅僅挪給聞人衿玉幾分鐘的時間。
聞人衿玉從一個房間移到另一個房間等待,走廊裏人來人往,這裏明明是最莊嚴肅穆的地方,此刻竟然顯得擁擠。
到了傍晚,事情忽然有了轉機,女皇單獨召見了聞人衿玉,說:“你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選,但有一點很難得,至少你足夠忠誠,值得信任。”
聞人衿玉應和道:“當然。”
女皇嘆息道:“事實上,你說得對,談判不過是形式上的東西,我想,對面的執政官喜怒難辨,一場戰争難以避免,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聞人公爵最好還是留在境內。”
聞人衿玉道:“一個被指控叛國罪的人,您還願意讓她領軍?”
女皇笑道:“別再提了,過去的事有什麽讨論的意義?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也明白你真正的意圖,衿玉,你只是想出去看看,真正了解一下視野之外的世界,比起談判本身,你更在意自己能得到什麽,你只是想要這樣一個機會,對嗎?”
聞人衿玉微怔,她對女皇的情感很複雜,時而敬佩,時而警惕,時而唾棄,但不得不承認,女皇在某些時刻确實有着足夠的洞察力。
至少現在,她說對了。
聞人衿玉點點頭,“但在那之前,我會先做好談判工作。”
女皇嘆息着笑了,揮手讓她離開。
*
聞人衿玉被任命為談判使者,即将和第一批先遣隊同時去往風信帝國。這個消息一經流出,幾乎遭到了她身邊所有人的反對,聞人公爵、聞人時濯、阿淞、劄仲明,甚至曲女士,都不同意她去風信帝國。
曲女士很是憂心,二十多年前的景象仿佛歷歷在目,她說道:“衿玉小姐,你不知道,那個國家……你不會喜歡的。”
聞人衿玉偶爾會覺得自己被愛包圍,比如此刻,明明是政治大事,衆人最關心的,卻是她的心情。
她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但是,就讓我去吧。”
事實上,無論大家在情感上如何不接受,也不可能反對女皇的命令。這些擔憂與反對,并沒有什麽作用。
不過,這件事還是得到了某些人的支持,比如,蕾西·諾拉。
蕾西·諾拉十分高興,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滿懷期待地說:“如果能和您一起,我會很受鼓舞的!”
蕾西所在的第一支先遣隊,原本是為戰争準備的先行軍,現在變成了護送談判使者的隊伍。隊伍性質變了,危險性并沒有降低。
蕾西甚至有些雀躍,她絲毫不去考慮可能到來的戰争,可能遭遇的危險。她暢想道:“不知道霍鈴能不能和我分到同一個小隊,如果可以就太好了。”
聞人衿玉點點頭,說:“有可能。”
她看着蕾西,只覺得她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妹妹。
會客廳裏擺着一面鏡子,視線搖擺間,她偶爾看見自己,她看着自己,只覺得自己不夠成熟,她希望自己能快些成長起來,快一點,再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