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王者歸來 第七
第二日早朝,沈沖天遞上去一封國書,然後沒事人一樣,在家等待消息。
第三日,早飯之後,門房來報,說是刑部張大人到了。沈沖天微微一笑,立即道:“快請。”
張大人進入前廳,也沒多客套,上來直接言道:“想必王爺也得了消息,京兆尹前日揪出一個隐藏頗深的奸細,搜查出的贓物顯示此人與王爺有些來往,雖然王爺昨日的國書遞到禦前,已經辯明所有事情。但此事涉及國之大,關乎兩國剛剛建立起的信任,當今不得不重視,衆言官也紛紛進言,當今也需要給百官,給天下一個交代。昨日已降旨着刑部尚書、禦史臺中丞、大理寺卿為三法司使,共同審理此案,地點設在刑部大堂。下官今日奉命前來,請王爺一同前往刑部一趟,将此事辨析清楚。”
沈沖天故意問道:“只是來帶走我即可?”
張大人公事公辦道:“自然,例行公事嘛。還望王爺配合,下官帶來搜捕令,奉命搜查王爺住處。”
绛紋在一旁忽然驚慌:“放肆。”說完看看沈沖天沒動靜,轉身向書房跑過去,被士兵攔住。
張大人扭頭:“還希望王爺将家眷看護好,下官只搜查東西,不傷及無辜。”
沈沖天一咬牙:“讓他們搜。我只當是沐浴淨身了。”
裏面的惜墨、绛紋,管家帶着王府所有下人,分男女聚在兩處,被士兵牢牢看守住,不使妄動。沈沖天随張大人在前廳等待結果。一時搜查的士兵回報:“大人,找到了。”
這回輪到張大人微微一笑:“王爺,咱們動身吧。”
沈沖天臨危不亂:“我跟你去。容我先跟家中說一聲,除了女眷就是小孩,別吓到他們。我這枷是現在戴,還是出門戴?”
張大人忙笑道:“王爺別拿我逗趣。下官感激王爺明事理還來不及,哪裏敢給王爺上枷。不過就是委屈王爺親走一趟,講明原委,自然,為了王爺安危着想,案件了結之前,委屈王爺在刑部住幾日。”
沈沖天苦笑,喚來绛紋叮囑道:“我勢必要走這一趟,心中自有分寸,你們在家中不用擔心。告訴墨兒,這兩日緊閉大門,謝絕一切訪客,若有人登門,只需留下拜帖或名帖,其他什麽話都不要說。凝香那裏,仍舊由你好好陪伴,諸事小心免得又吓到她。”绛紋惴惴不安地答應着,看沈沖天跟着刑部人離開。
到了刑部大堂,果然刑部尚書、禦史臺中丞、大理寺卿三位官員在座,沈沖天和三人彼此見過禮,衆人要給沈沖天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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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沖天笑笑:“我今日難道不是被告,還是三位大人可憐我眼盲。小王先謝過了,不過實在沒有必要。自古法不開外,小王既到了這裏,就當一視同仁,若諸位大人實在誠懇,免了小王下跪,就是恩情了。”
正說着,文超被帶上來,雖說還未受刑,但畢竟在牢中關了三天的人,早見憔悴。看到站在中間的沈沖天,文超氣急敗壞:“沈沖天,你不要臉也不要命嗎。莫須有之罪也認,你究竟要幹什麽。”
沈沖天順着聲音轉身,無奈道:“大哥,對不住了,這件事實在瞞不下去。我的國書也遞了,好話說盡,無奈那些言官據理力谏,就是不放過我。關系兩國交好的事,豈是我能做主的,你沒看我都被提來了。”
上面三人對視一眼,問道:“天狼齊王,堂下之人你可認得?”
沈沖天恭敬回答:“認得。這聲音我當記一生,這是望陵人氏文超,十四年前在望陵,我與他曾是結義兄弟。”
三人又問:“文超,你可認得你旁邊這人?”
文超咬牙切齒回答:“認識,這是天狼皇子沈沖天。”
三人接着問:“你們之間傳遞情報多久了?”
文超忙回答:“沒有,我只是老實本分依行商之道,從未做過叛國之事,一切皆是這人陷害。他恨我當年出首他是天狼奸細,霸占他小妾,尋機報複我的。”
三人又問沈沖天:“于他這番話,王爺可有對質辯解之詞?”
沈沖□□上一拱手:“他的話原沒錯,當年我确是天狼奸細,他也确是霸占我的小妾。”
上面三人面面相觑。
沈沖天不慌不忙笑笑:“諸位大人若非拿到切實證據,斷不會提我;若提我,定是人證物證鑿實,我多捱兩日,少捱兩日什麽區別。再者說,派遣細作,刺探情報這種事古往今來一向都有,中原、天狼、西域列國、南疆諸王,誰沒有幹過。如今我只将原委講清,還請諸位大人論斷。”
“當年我确實是天狼派出的奸細。衆所周知,我并非天狼皇族,而是太後在望陵收養的孤兒,是以我非國姓,而是姓沈,幼時家中被難,幸得偶遇省親的太後。她老人家疼惜我,帶我至天狼,同衆皇子養在一處,年紀又最小,故而大家都喚我一聲‘小皇子’。成年後,我獨身來到中原,尋根只是借口,由于我的漢人身世,特被派出來為天狼搜集情報。誰知我進入京城沒多久,一時不慎陷入命案,被當時的京兆尹識破身份,導致京城中嚴查天狼奸細。”
“我困在京城,被我這位義兄文超的妹妹所救,我二人喬裝改扮逃離京城。到望陵之後,我并不知文超出身,只見他兄妹對我極好,一時感動,便焚香結拜。而天狼國中則以派遣長使出訪的理由,将許多天狼人帶入中原,送至我身邊,供我調遣。幾年之後,這些人完成使命,逐批返回故土。只剩一些老弱行動不便的,未及走脫,趕上十四年前兩國緊張,滞留望陵,被當時的望陵知府和守備堵在我的府中。”
堂上三人聽沈沖天提起十四年前的話,竟與當年望陵查出天狼奸細的卷宗上一般無二,可見這位天狼王爺所說句句實在,果真未隐瞞。三人對視一眼,不動聲色繼續聽着。
“十四年前,就是我的這位義兄,忽然出首我是奸細,不但大張旗鼓地帶人抄了我的家,還莫名其妙擄走我在中原所納小妾。當時我十分氣惱,卻無計可施,只得趁着戰事未起,隐姓埋名尋路潛逃回天狼。”
“待我回到天狼宮中,開始參與政事,才知曉端倪。原來這文超的祖輩、父輩本是京城中為大內供應綢緞的一家皇商,卻利用便利,勾結官員私下将情報夾帶在貨物中,通過往來的西域商人帶出境,再賣給天狼朝廷,獲利頗豐。直到詭計識破,文家被查抄,他因年幼,得以在家人保護下逃到望陵,悄悄躲藏起來。直到遇見我,文超想到我的身份,認為有機可乘,亮出本來身份,假意與我結拜,刻意走近我,想着通過我重拾當年事。”
“誰知一旦事情有變,他當機立斷出首我,同時放出兩重迷霧。第一重迷霧,他故意挑我不在家的時候出首,帶人上門,卻使我及時得知望陵這邊的風向,尋機逃脫。若我倆真的交惡,此舉豈非打草驚蛇。而他不但撇清自己,還借此攀上望陵知府這條大繩,準備順勢向上爬。第二重迷霧,他知我極寵愛這位小妾,便在查抄我家時,什麽都不要,只将她扣在身邊。當時坊間傳言文超見色忘義,為了霸占沈家小妾出首沈家,反倒掩蓋他真實目的。而他自己這些年苦心經營,終于又回到京城,站在他父輩祖輩當初立足之地,重新開始。”
“文超利用搭上的官員便利,我通過天狼朝廷,兩個人越過邊境紛争,終于搭上線,我為他聯系上天狼留在中原的細作,他繼續為我天狼傳遞情報。直到幾月前,兩國複舊如初,我作為和親使來中原,天狼朝廷擔心露出馬腳,對我不利,遂撤出所有細作,暫停所有行動。”
“本來這次回到中原,我與義兄約定好只在暗底下通信,等待時機,明面上則假裝決裂,不再來往。誰知前幾日,他忽然告知我,說眼下風聲有變,要我小心。還說他在京城苦心經營十年,如今盤根錯節,出不了事,斷不能将此事鬧大,朝堂上必有人将此事彈壓下去,但是家中難免遭難,為保萬一,我倆人不得已重演一出當年事。我以尋找當年被扣小妾的名義,找到京兆尹或是禦林軍,一同登門,即是我出首他,而他兒子則由我伺機一同帶回王府保護起來。我見義兄做事一向謹慎周到,便信了他,按照他所說,步步為營,以為占取先機。本來還聽說前日在朝堂上,真有人将此事壓下,只将義兄判罰流放南越。名義上雖是流放,卻滞留京中三月,等我率接親隊伍離開時,悄悄帶走義兄便可,天時地利,人鬼不覺。誰知不到一日,情勢徹底變了。”
堂上三人問文超:“齊王這一番話可對?”
文超聽這一番真假摻雜、胡編亂謅,卻絲絲入扣,又合情合理的話,當即目瞪口呆,一時竟不知從何處反駁。
三位主審觀望文超和沈沖天的神态,三個腦袋湊在一起尋思商議幾句,趕緊找來張大人,低語交代一番。張大人扭身帶人出去,三位主審繼續審案。
他們要來主簿随堂謄抄的筆錄,從頭至尾看過一遍,問道:“文超,你與沈沖天在望陵結拜,可屬實?”
文超據實回答:“屬實。”
三人順着向下看,又問:“結拜之時,你可知這位義弟真實身份?”
文超只得回道:“他曾借天狼小皇子身份四處招搖,誰人不知。”
三人繼續問:“你既早知他身份,為何當日不出首他,反而要結拜?”
文超忽然緘口,他總不能說因為自己也肩負命案,不能見官,半天才支吾道:“當時往來中原的天狼人衆多,只當一樁好玩的事,疏忽了。”
三位主審見文超搪塞,憑經驗知道問到關鍵處,忙又向下問道:“往來天狼人衆多不假,小皇子卻僅此一個。他說你也信,從不假懷疑,還是有何憑證?”
文超緊忙道:“他随身有一方寶印,我曾見過。”
三人嚴肅道:“一個天狼小皇子,若真為細作,為何要身負寶印大肆招搖,于理不通啊。不論身份真假,他四處招搖宣揚,別人皆不理會,獨獨你上了心。既然上心,不去報官,卻私下結拜,說你圖謀不軌,包藏禍心,當真不是冤枉。我等再問你,數年之後,你幡然醒悟出首他,證據又是什麽?”
文超這才察覺不妙,已開始慌張,只得據實回答:“也是這方寶印,還有一家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天狼人。”
三人追問:“寶印何在?”
文超黯然道:“一直未得到。”
三人相視而笑:“哦?起初得知天狼人潛入中原,雖有實證卻不舉報。之後無實證,倒忽然翻臉,割袍斷義,即便任人唾罵,遺臭萬年也要舉報自己的義弟。你說你們都在望陵,又是兄弟,你竟不知他何日在家,單挑他出門的日子舉報查抄,導致一樁好好的案子跑了主犯。至于文家的老案底,比這位齊王的年紀還大。若不是他在天狼查出當年往來證信,又怎會知曉,總不是你說的吧。看來你們文家還真是一脈相承。你還有什麽可辯的。”
文超喊冤道:“祖輩的事,我也年幼不知啊。今日若不是沈沖天說出來,我都不知還有這一樁。如今我也是老實本分做生意,只為賺錢,從未賣國。望諸位大人明鑒。”
堂上三位主審勃然動怒:“賺錢?你若只為賺錢,充其量就是個奸商。可是從你家查抄出的賬簿來看,年年虧空,年年賠錢。我等問你,既是皇商,朝廷年年與你的錢,去了何處?不在此處發家,文老爺又有何‘生財之道’?”
文超當即傻眼:“絕不可能,拿來賬簿我看。”
三位主審冷笑道:“笑話。贓物已封存,是你随便翻看篡改的。”
文超扭頭,忿恨看着旁邊人,咬牙道:“沈沖天。”
沈沖天平靜對質:“大哥,你太不小心了。這我可沒法幫你,我都瞎二十年了,一字看不見,一字不能寫。”
過半日,張大人回來複命:“三位大人,下官剛去了戶部,傳達諸位大人的意思。戶部證實,在朝廷答應和親之後,天狼的齊王到京城之前,确實有大批天狼人,跟随撤走的東方部族之後,忽然離境。起因是這些異族人聽到消息,說是天狼朝廷為示誠心,特遣返無戶籍的天狼人,以保中原安定。這事在前朝、我朝皆有舊典舊例可查,倒也平常,蹊跷之處在于很多世代居于中原,有戶籍的天狼人也一夜間消匿無蹤,不知為何。”
主審全都看着沈沖天,問道:“齊王?”
沈沖天鎮定自若回答:“正如小王之前所講,天狼撤出所有細作,興許還有部分老實本分的,得到風聲,擔心受牽連,趁這機會都跑了。”
三位主審又問張大人:“你去提審齊王,在他下榻府邸,可見到什麽人?”
張大人回答:“府中人口不多。除外儀仗、侍衛、随行各色天狼要員,單齊王身邊人,只一個貼身女官,數名丫頭,後院有郡主,郡主出來時,領着一個半大男孩,還有一個婦人,再就是管家領着各處家下人總計五十上下,與來訪清單中的無大差,僅此這些。”
三人問:“男孩什麽樣?婦人什麽樣?”
張大人恭敬回答:“男孩倒是中原人打扮,白白淨淨,濃眉大眼的,不哭不鬧,挺乖巧,緊緊依偎着郡主。下官聽見郡主喚他‘寶弟弟’,他喚郡主‘墨姐姐’,姐弟倆挺親的。”
文超陣腳大亂:“寶兒。寶兒沒事吧?”
張大人疑惑地看看文超,接着描述:“婦人二十幾歲模樣,十分瘦弱,有氣無力,恍恍惚惚,模樣嘛……看似病中,仍不失幾分姿色。”
沈沖天順聲音扭頭,竭力克制着:“張大人,請口下留情,你所說是我的姬妾。”
三位主審問文超:“天狼當年舉國之力送齊王到中原,自是錢財不虧,齊王又在年輕氣盛之時,納妾貌美青春也在常理,倒是難為文老爺十四年間坐懷不亂,苦苦等着義弟歸來。如今人證物證都對應上,文老爺還不打算招供嗎?容我等提醒一聲,文老爺怎麽說也年近五十,實不宜受大刑。”
文超譏笑道:“如今樁樁件件于我不利,若是招供,我還能活着走出刑部大牢。所有跟文家有關的,豈會留下活口,有本事打死我,我也不招。沈沖天,你借刀殺人,妄圖滅我全家、全族,仗着眼瞎眼前皆黑,便想着白日做夢,你低估我文超。”
三位主審商議一番,拍板道:“堂下聽令,天狼齊王沈沖天,二十四年前私自潛入中原,竊取情報,意圖不軌,十四年前潛逃回國後仍不死心,繼續與文超暗通款曲,買賣情報。如今對其罪名供認不諱,對當堂筆錄簽字畫押,暫時收監,明日再審。京城人氏文超,原籍望陵,與天狼人共謀不軌之事,東窗事發仍拒不認罪,依律,杖刑五十,收監。來人,送齊王去牢房,剩下的,行刑。”
沈沖天被衙役駕住胳膊攙扶着,不慌不忙向後面大牢而去。身後堂上杖起杖落之聲,伴随着文超凄厲慘叫,聲聲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