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第 41 章
王者歸來 第五
就在京兆尹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沈沖天頭也不回地離開文家。一直到家,绛紋才發現沈沖天身後的家将懷中抱着一個熟睡的男孩,詫異地問道:“這孩子是……文家的?”
沈沖天點點頭,悄聲道:“一路颠簸回來睡着了。找個年紀大些的媽媽,再有兩個穩妥些的丫頭,收拾一件廂房,安排孩子住下吧。你先送凝香回去休息,我遲一點過去。”
绛紋勸道:“王爺,已經後半夜了,諸事落定,就讓我先服侍您休息,明天再說不遲。”
沈沖天擺擺手:“反正也睡不着,安排好以後來告訴我,我先靜一靜,養養神。”绛紋應聲退下。
沈沖天坐在榻上,盤腿閉目打坐。過一時,聽見輕輕開門的聲音,他收了功,聽着绛紋的腳步聲直到身邊,再沒有動靜。沈沖天聽着绛紋氣息不對勁,不放心地問:“怎麽樣?”
绛紋猶猶豫豫言道:“凝香現在有些虛弱。依我之見,王爺還是等她休養好再見面吧。”
沈沖天皺眉,将臉轉向绛紋,朦胧的雙眼像一道門,幾要關不住裏面的怒火。沈沖天極力壓制着脾氣:“關了十幾年,受盡虐待,就像少吃一頓飯一樣,只是‘有些’虛弱?你是不是想說文超對她還挺好的?”
绛紋委屈道:“王爺……”
沈沖天的火氣沖破最後一道關牆,沖到绛紋身上:“別人也就算了,你也欺負我是個瞎子,也想着瞞我?”
绛紋吓得忙跪下:“王爺!”
沈沖天不高的聲音含着滿腔斥責:“告訴我實情,我自有主張。還有,今後不要想替我做好人,替我發善心,以德報怨。我用不着。”
绛紋慢慢回報:“凝香骨瘦如柴,早已脫相,肚腹極癟,也不知能吃到幾口飯,氣息更是極短促微弱難續。只怕是靠着當年王爺和九公主送她的丹藥,才撐到今日。她滿頭渾身爬蟲,糊滿血泥污漬,衣衫有不如無,頭面到□□,到處都是重重疊疊的新舊青紫傷、血紅傷,也不知是人弄的,也不知是蟲鼠,實在慘不忍睹。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沈沖天長出一口氣:“早知不會是好事,不必忌諱,一并說出來吧……”
绛紋再克制不住感情,忽而抱住沈沖天的腿,哭起來:“凝香已經神情恍惚,瘋瘋傻傻的了!找到她時,一見到那些衙役,就把她吓得蜷成一團,直說‘不要疼’!就是我到他身邊,也是止不住的哆嗦躲閃,也不知那些人平素如何戲弄虐待她。還有,她完全不記得我,還有王爺、郡主、沈宅、望陵,她都忘得幹淨。我們費了好大勁,跟她說我們回家,今後再不疼了,才又拖又哄着她出來上車。到家後也是又哄又拉的才進來,更衣沐浴,也才見到身上那些傷。如今凝香已經睡着,我派人看着呢,因為怕王爺擔心,趕快來報信。王爺,當初是凝香指我一條明路,使我跟着王爺享福,誰知她自己卻成了那個樣子。求您救救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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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沖天伸出手,扶绛紋起身,慢慢勸慰道:“什麽話,我們忙活一晚上為的什麽。豈不聞‘病去如抽絲’,這事急不得,好在凝香已經回來。你從櫃自上拿咱們帶來的清心安神還有療傷的丹藥,她好容易信任些你,親自好歹哄着她吃下去。他曾經那樣通透的人,豈是容易垮掉的。這件事,我們已經完成前面一半,不到最後收尾,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說起來,惜寶怎麽樣?”
绛紋一時沒反應過來,忽然靈光一閃:“王爺是說文家那個男孩?”見沈沖天不言語,便回答,“按照王爺吩咐,已經安排妥當,這會應該還睡着。”
沈沖天“嗯”一聲:“外面什麽時辰?”
绛紋回答:“已經冒天光了。”
沈沖天點點頭:“等朝中傳回消息,還需半日。墨兒也該起床了,叫她收拾妥當,過來見我,我有事囑咐。”
绛紋心疼道:“今日這事太亂了,孩子還小,有什麽事王爺盡管交代我去辦。”
沈沖天無奈地搖搖頭,苦笑道:“還小?你啊,總是縱着她,小心将來荒廢地一事無成。去吧。”
绛紋無話,只得答應着,出去傳話。
一時惜墨匆忙奔到沈沖天身邊,喘息甫定,忙施禮道:“爹爹傳喚,不敢耽擱。凡事但憑爹爹吩咐!”
沈沖天聽着淩亂的腳步聲和深淺不一的呼吸,柔聲責備道:“一個姑娘家,慌裏慌張的,成何體統。”說完,笑着伸出手:“來爹爹身邊。墨兒,你可知昨晚你立一大功。是你派人找來的京兆尹,他跟爹爹一起破了一樁大案,不但找到爹爹從前被擄走的人,還揪出一個深藏不露的陰謀。待回去天狼,我告訴陛下,務必在功勞簿上記下你這一筆呢。”
惜墨笑道:“若不是爹爹哄我,這倒是意外之喜。這跟今日之事有關?”
沈沖天收斂神色,鄭重地囑咐道:“從今日起咱家多了幾口人,要你這個小主人出面。一個是爹爹當年的一位姬妾,當年還照料過你,後來因為一些緣故失落在中原,如今找到了。你看在爹爹的面上,善待她,細心照顧她,有什麽問題來找爹爹。還有一人,是爹爹故友之子,叫文惜寶,八歲上下,家中出事,只剩下他,暫住在咱家。你就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一般照顧,不要欺負他,等将來我再想方法安排他的去路。第三個,是咱家從前的一個丫頭鑰兒,忠心護主,只是燒傷毀容,無處可去,爹爹也将她接在咱家,你可安排她做些雜活。”
惜墨爽快答應着,轉念一想,忽而扭身,撒嬌道:“不對。原來昨夜你們瞞着我做這樣好玩的事情,卻要我上床睡覺。噢,今日你們想起我來了,義正辭嚴地讓我收拾你們的殘局,你們再去做新的事情。我不幹。”
沈沖天無奈笑道:“唉……真是,太驕縱你了,跟誰說話呢,‘你你我我’的。好玩的事情也有,你聽不聽。”
惜墨趕緊點頭:“聽,聽。”
沈沖天柔聲哄着:“還不到時辰,爹爹也等着呢。你先把爹爹安排的事情做好,然後等爹爹的消息。”惜墨高興地應聲而去。
绛紋緊張地問:“王爺真打算讓郡主聽這種事?”
沈沖天釋然道:“沒事,孩子大了,該明白一些事,要不然怎麽解釋憑空掉下來的三個人?這裏面的是是非非、來龍去脈,她心中自該有個評判。我的女兒,我放心。”
将近午時,才見一個下人過來傳話:“王爺,他回來了。”
沈沖天點點頭,轉身又對绛紋道:“喚郡主過來。”
待惜墨和绛紋過來,看見沈沖天面前垂手站着一個年輕人,绛紋認得,自從到中原,所有機密事情都是此人去辦,但是沈沖天從未喚過名字,只說“他”如何。這個“他”餘光掃到绛紋和惜墨,沒敢開言。
沈沖天聽手下十分安靜,知他顧慮,言道:“無妨,是我讓郡主過來的,郡主還不知此事前因後果,你細細說。”
那人看郡主坐在沈沖天旁邊,绛紋站在沈沖天後側,恭敬施禮後,不緊不慢地回奏:“回王爺、郡主,小人才從朝廷中打探消息回來。按照之前部署,昨晚京兆尹在文超家中順利找到地牢、密室。地牢只關着凝香姑娘,因此小的們沒往裏放東西,擔心昨晚王爺并小的們被羁絆住;倒是密室,難得的好地方,可以放進去一些,方便京兆尹搜查,一切結果都跟王爺設想的一般無二。”
“虧得王爺好記性,憶起當年,文超曾辨認出王爺寶印上的天狼文字,跟王爺吹噓家中跟天狼、西域多國商人往來,此言倒是不虛。小人順藤摸瓜,發現文家明裏販賣絲綢,暗地夾帶許多貨物離境,再偷摸在天狼、西域等地商人送來的地産貨中夾帶許多私貨入境,從中漁利甚豐,遠超絲緞。這樁買賣歷經文家三代,長盛不衰,只在文超的父親出事之後,沉寂過幾年,待文超成年之後,重新拾起。這只是文家其中一項進益,還有一項更大的進益。”
“當年與文家來往的幾位官員,察覺出文家這條路,見有機可乘,便經過文家之手,将許多國事、軍事機密情報夾帶出西域,兜轉一圈回到天狼或是呼羯、昔羅等大國,幹着細作之事。我們查到,這些便是當年文家出事的根由,至于什麽生意傾軋,不過掩人耳目而已。如今為了更有說服力,小人想方設法又在文家密室原先存貨中補充一些更新、更大的。再者,還有幾件違禁逾制的東西,小人也給他添了一些,這一下,事情便無法挽回了。至于平常商家的虧空、壞賬、空賬、以次充好之流,不過是錦上添花。”
“京兆尹在王爺走後,直忙到天将亮。今日上朝,他連奏章都來不及寫,清單都來不及列,只在笏板上潦草記了幾句,将文家找到的東西用一輛車一股腦搬到朝堂之上。不但是皇帝,就是滿地的文武,都一樣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文超平日精心維護下的官員全部閉口噤聲,沒有一人敢出來為文家說一個字,連個清嗓子、嘆氣的都沒有,所有人生怕沾染上自己呢。”
沈沖天滿意點頭,問道:“順利?”
年輕人微笑回答:“順利。尤其王爺昨晚臨時起意帶走文家的小公子,不可不謂是神來之筆,這下文超更說不話來。本來傳遞情報就坐實了奸細之罪,又有天狼的王爺以尋找侍妾為由,大搖大擺的進入文家,先是兄弟相稱,又是帶走小公子為保住文家骨血,文家吃着中原的米,受着天狼的恩惠,這是什麽?”
沈沖天聽見這話,“噗嗤”一聲笑出來。
那人接着講述:“中原皇帝找了十幾年天狼奸細,誰知天狼奸細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皇帝一心認定當年是文超和王爺同演一出金蟬脫殼的戲碼,文超明裏出首王爺,暗地幫助王爺逃脫。為方便将來見面,文超與王爺早就商定好,文超假意割袍斷義,留下王爺在中原所納小妾,實則将小妾保護起來,作為将來見天狼之證。文超則借此博得一個好名聲,繼續留下作奸細。這一下,新賬舊賬一起算,文超百口莫辯。”
沈沖天聽着含颌而笑。
那人見狀有些猶豫道:“不過在最後,還是出了一個小岔子,文超按律當受剮刑,如今只是判了個流放南越,三月後執行。”
沈沖天大驚:“這是怎麽說。這種罪只是流放?”
惜墨在一旁聽了半天,眼珠一轉,插話道:“剮刑改流放,且拖延三月,可是因為和親之故?”
年輕人忙回答:“郡主英明。朝堂之上正是這麽說的。”
沈沖天頭向後一仰:“唉……百密一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