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平地風聲 第三
凝香剛拍哄着惜墨睡着,與丫頭們計算着沈沖天出行日子,聊些家常閑話,忽聽報說知府和守備帶人闖入,要查抄沈府。凝香心中四顧無法,只得吩咐乳母丫頭看護好小姐,無奈自己抛頭露面,帶人站在屋下,直面來人。
一群人直入內堂,文超夾在人群中,見到一位婦人,二十歲上下,滿面怒容環視衆人,對質道:“此地是沈府,乃是私宅。你們私闖民宅,還有沒有王法!”
知府輕蔑地斥道:“一個婦道人家,厲害什麽!私宅?只怕是賊窩吧。收到線報,沈沖天真實身份乃是天狼皇子,私潛入我國中,隐藏身份,意圖不軌。如今舉國嚴查天狼奸細,你家是頭一個。”
凝香冷笑一聲:“線報?哪個吃飽撐得線報,造謠中傷。”
知府等的就是這句話,否則今天他也不會讓文超帶人跟着,他假充公斷道:“沈沖天的義兄,文超文公子出首。怎樣,他的話還能有錯?”
不用說,下面三個帶頭的,除了穿官袍的知府和守備,平民那個定是文超了。凝香橫眉立目罵道:“文超,你個背信棄義,求榮叛友的小人。枉公子與你八拜之交,多年親如手足之情,全都喂了狗!如今你趁他不在,暗地勾結官員下不實之罪,栽贓陷害公子,還強闖入他家,肆意翻搶搜刮,抄沒他的東西,拘禁他的家人,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文超并不回答,轉身對知府道:“府臺大人,我的事情已完結,剩下就有勞大人。至于捉拿奸細的事,全是大人功勞,小子不敢居功。只是一件,這女子乃是沈沖天的侍妾,是他在中原所納,為我地地道道的中原人,所有親友都知道,出身雖低卻是清清白白,也與沈沖天所為無關。不若由我做個保人,帶走她如何?”
知府看看凝香,又看看文超,笑笑不語。
文超話音落,見凝香身邊的兩個丫頭立時站在前面護住她,遂指揮家丁将三人一并扭了手,強行拖走,把沈府的爛攤子交給知府便離開了。
凝香和兩個丫頭被一路帶回文家。文超将凝香單獨帶入書房,這才假惺惺道:“姑娘受驚了。一切均是沈沖天種下惡果在先,只是帶累了姑娘。其實我還是心疼凝香姑娘的,剛才我若不出聲,任由官府的人帶你過堂,以姑娘的花柳之質焉能受得住。再說姑娘內閨之人未必知道他在外面所為,你大可不必因此事受牽連,遭這份罪。”
凝香只是焦急地問:“孩子在哪?你把孩子帶哪裏去了?”
文超疑惑:“什麽孩子?噢……沈沖天竟有了孩子。天狼奸細的孩子,自然也是小奸細,肯定在關押奸細的地方。”
凝香怒道:“你敢傷他的孩子,他一定會把你剝皮抽筋的。”
文超譏笑着分辯:“可是冤枉!我連裏屋門都沒進,沒動孩子。凝香姑娘先關心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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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目不斜視,正色道:“你想說什麽?”
文超繼續道:“姑娘應該知道,沈沖天是天狼人。假使你不知道,他那一家子滿口天狼話的家人,總不是別人強按栽贓吧。當年他來中原時,在天狼國的身份是小皇子,是現今天狼國皇帝的兄弟。他趁着當年兩國關系緩和,貿易往來頻繁之際喬裝進入中原。他說此來是尋親,還說他的親人都是修行之人,不見外人。我問你,他所謂的‘親人’如今都去了哪裏,都做神仙飛走不成嗎?那不過是他一派胡言,所謂親人皆是天狼密探,或是任務完成,或是身份敗露倉皇離開。現今兩國戰事欲起,全國境內嚴查天狼人,像沈沖天這種必是逃脫不了的。姑娘跟着他只會受連累,別說你是中原人,一樣沒有好結局。也許他身為天狼皇親,還能僥幸有命回去,你可慘了,兩邊都不會容你。所以我勸姑娘看明白情勢,也給自己留條退路。”
凝香至此已明白文超的意圖,她不動聲色繼續問道:“以你所言,我該當如何?”
文超聽見,忙勸道:“我知姑娘在沈沖天身邊數年,他一向寵愛你,很多他的情況恐怕只有你最了解。因此我不會廢口舌去撬別人的嘴,把那些家人交給官府去收拾吧,我只問姑娘。沈沖天這些年與天狼朝廷往來的書信,還有他的寶印,我當年是見過的,所有與天狼有關的東西都在哪裏?只要說出來,不勞姑娘費心費力,我自會取來遞交上京城。到時候我與姑娘都是頭功一件,大的功名、大的利祿唾手可得。”
凝香終于聽明白,原來他們只知道沈沖天的身世,卻找不到證據,不足為懼。因此順着文超的話向下打岔,冷笑一聲:“他寵愛我?他若真寵我何不把我扶正,還會一再娶別人進門,還會跟你們日日流連,夜夜買醉?你們這些狐朋狗友勾引的他不知在外做些什麽勾當,反倒來找我要證據。我一個女子,房門不出,知道什麽國事,什麽奸細,什麽證據!”
文超見凝香說話條理分明,言辭伶俐,句句無一字實證,只得言道:“看來凝香姑娘記性不太好。也罷,既然來我家做客,反正沈沖天也不在,就讓我好好招待姑娘。姑娘則安心住在我家,莫再惦記家中。什麽時候姑娘想起些什麽,自可找我。”說罷吩咐下人,“将凝香姑娘帶到柴房鎖起來!”
自此後,凝香整日被鎖在方家的柴房之中,身邊的兩個丫頭被派到別處做粗活。她獨自一人,無人照料,音信不通,不知外面什麽情形,也不知惜墨、還有沈府一大家人都去了何處,更不知沈沖天在何處,何時能找到自己,解救自己離開方家。
沈沖天帶着人拼命趕路,終于進入望陵地界,卻聽見路邊茶舍人們談論,說是望陵抓住一大家子天狼奸細,為首的竟然是天狼皇子。沈沖天這一吃驚比在京城中更甚,家中出事了!他不敢冒失進家,帶人躲在遠處觀察,只見沈府已被查封,嶄白的封條糊住大門,門上落鎖,外面有守衛的士兵,看樣子是守株待着沈沖天這只兔子撞進來。
沈沖天唯一擔心的是府裏的人,凝香、孩子、管家還有所有沈府的人,都在哪裏?自己好不容易離開京城,不能在這裏自投羅網。周遭的朋友,這個時候唯恐躲之不及,未必會有人幫他。沈沖天忽然感覺自己好無助,他帶着身邊人化名,尋一家遠離官道的荒僻客棧住下,等待時機。
晚間,沈沖天帶領身邊人在大堂用飯,绛紋忽然一手扶住他小臂,沈沖天略側頭,聽绛紋在耳旁低語:“公子,進來七個精壯男子,一直用目光搜尋着,不知是不是找咱們。”
沈沖天鎮定低聲道:“無妨,這一路上不是說沒見到影像布告嗎?說明這邊形勢還沒那麽緊張,鎮定,別讓人看出端倪。”他細細傾聽着來客的動靜,思索着安全離開之法。
這時,就聽一個男子高聲嚷嚷:“你們說我慘不慘,還不容易得串寶珠,繩索還斷了,如今十八顆已經找齊,還有第十九顆,也不知去了哪裏?”
另一個男子也高聲應道:“可不是,這串珠子,第七顆最大,最光亮,要是再找到第十九子,就齊全了。”
其他在堂下吃飯的旅客心中納罕,都說人在外,財不外露,這夥人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有寶似的,恨不得嚷得全天下都聽見,再看這七人壯似牆、高似柱、滿面風塵煙火色,便知不是好惹的,難怪招搖。只有沈沖天聽到,掀起心中波瀾疊起,因為在天狼皇宮,他在一衆皇子中排行就是第十九,而排行第七的,就是當今天狼國主龍少樞!
沈沖天當機立斷,也高聲道:“店家,一刻之後送吊熱水,再有一壺燙好的燒酒,到頭房丁字號,要快,穩妥些,我在房中等着。”
店家急忙應道:“好嘞!”
沈沖天帶着绛紋和一個丫頭住在頭房,四個下人住在相隔不遠的一間差房。沈沖天回到房間,端坐椅子上,安靜等着。先是有人敲門,丫頭開門見是店家,忙接過東西,遞上幾文跑腿錢。等店家剛離開,又一陣敲門聲。沈沖天平靜地吩咐:“來了,開門吧。”
門開後,進來一個人,對開門的丫頭道一聲:“有勞。”聽聲音正是晚飯時高聲叫嚷的那個。
來人站在屋內也不說話,也沒動靜。沈沖天側耳聽聽,忽以西方話言道:“你能說出十九子這樣的話,必是宮中侍衛出身,天狼素來天狼話、中原話、西方話并存,西方話是必習的本事。如今你我以天狼話來往,必定被多事者聽去告發,不若換他一換。只管放心,這裏沒有外人,我眼睛不方便,離不開她們,她們不懂天狼話與西方話,但說無妨。”
來人撲通一聲跪地,行的是天狼禮,卻以西方話呼應道:“微臣拜見殿下。”
沈沖天點點頭:“你是?”
來人道:“微臣契氏阿止,還有六個同伴,我等同為殿前禦林軍,受皇命來中原。”
沈沖天疑惑叢生,問道:“你們怎知我在這裏?”
阿止解釋:“是殿下的赤紅馬,馬後腿上有我天狼官家特有的印記,還有那串銀鈴铛紫流蘇,極其好認。”
沈沖天滿意,大加贊賞道:“你們來得正是時候,我正愁身邊都是柔弱之人,不能辦事。我的府裏有兵士把守,說明裏面有人,今晚咱們想辦法回府裏去,把人救出來。”
阿止有些猶豫地回道:“殿下,越過中原士兵帶人出來,實在太難,萬一被發現,無法脫身。我們既尋到殿下,就不能不顧及殿下安危。”
沈沖天忽然有些焦急:“我的女兒、女人、天狼宮人,都困在裏面!”
阿止忠直勸道:“殿下,此事須從長計較,如今風向變了。查抄天狼奸細只是一個借口,據線報,不出三五日,軍令就會下達,咱們就要困死中原了。微臣一朝為天狼臣子,一世以皇命為先,望殿下見諒。”
沈沖天質問:“怎麽?你還要把我捆回去不成!”
阿止俯首頓地:“非常時期用非常之法,失了殿下,我們有何面目回去面君!”
沈沖天忽而起疑:“是陛下派你們來的?他如何未蔔先知。”
阿止凄然道:“是太上皇。當年殿下在中原遭難,音信全無。太上皇和太後擔憂,因此選出臣等,扮做漢人,深入中原,打探消息,其後一直未歸國。一則探聽中原動态,二則,一旦有變,護送殿下周全歸國。太上皇不在,可命令未撤銷,便要死守。”
沈沖天亦心中凄然:“姨爹……”
阿止繼續勸解:“正是。殿下當年在都中,何等英明決斷,識大體,常得太上皇誇贊,如今萬不可因小失大啊!”
沈沖天嘆口氣,思索一時,問道:“車馬可備齊?”
阿止立時回答:“只待殿下一聲令下,随時準備出發。”
沈沖天回道:“我身邊這六人都要帶上。”
阿止應聲:“這是自然。”
沈沖天當即決斷:“阿止聽令,帶上你的人馬,即刻跟我出發。我帶你們去一處地方,那裏有一條暗道直通府中。你跟我進去,剩下的在外面備着車馬接應,不論能順利出來幾人,子初準時出發。”
阿止叩頭:“得令!”
沈沖天繼續吩咐:“绛紋,到下面,找到店家打包幹糧,帶足十幾個人三天口糧,剩下的路上再補充吧,買好交給他們裝上車。你通知咱們的四個人,收拾細軟行裝,粗笨礙事的,全不要了,即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