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我想不起來。”
孟玥沒想到等了半天就得到這麽句話,有些無奈地把視線收回,繼續盯着手上的戒指。
沈世情連戒指的用處都想不起來,讓她想戒指的使用方法就更不可能,但依孟玥這麽多年看小說的經驗,要使用這戒指,可能會有一個滴血認主的環節。
孟玥拔劍,輕輕地在食指指尖劃出一道小血痕,因為口子不大,所以只有劃破的瞬間有點疼。
她用另一只手捏着指節往前推,擠出了一滴圓滾滾的血珠,然後将其慢慢滴到生鏽的戒指上。
這戒指可千萬得是個有用的玩意兒啊,不然她這血就白流了,孟玥在心裏祈禱。
但血珠落到戒指上時,戒指并沒有什麽變化,還是那副破舊惹人嫌的模樣。
沈世情也在一邊說着:“這估計是個沒什麽用的小玩意兒,你的血白白流了。”
孟玥原本還抱希望,只覺得是時間的問題,但等着等着,戒指還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看來确實是廢物。
她手掌握着劍,食指和拇指則嘗試将戒指摘下,就在摘的這一秒,原本黯淡無光的戒指立馬爆發出一陣雪白的光芒。
戒指上沾着的鐵鏽和血跡,像是被光給燒掉一般褪的幹幹淨淨,平平無奇的戒指瞬間變得明亮剔透,仿若水晶一般湧動着璀璨的輝光。
孟玥還未來得及從戒指的變化中回神,眼前一黑,就被戒指給吸了進去。
戒指的內部,就如同它的外表一般,冰雪晶瑩。這處不停地落着鵝毛大雪,如絨毛般柔軟的雪花落在臉上,卻沒有半分寒意,反而是若春風般的溫暖如沐。
地上積蓄了厚厚一層的雪,腳在積雪地上稍微用力,便有‘咯吱咯吱’的聲音不斷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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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玥環顧着這片白的徹底的天地,看到遠處的某個角落有些許不同,她順着那個方向走去,看到一棵枯萎的蒼天巨樹,傲然地立于冰天雪地間。
巨樹的樹葉禿到不剩一片,枝幹也萎縮到極致,不見一點生命力,都不用用力就能輕而易舉地掰斷,歪歪扭扭的樹枝宛若一張大網,牢牢地遮蔽天穹。
她往前兩步,發現巨樹的樹幹上,居然懸着一副畫,畫上了年頭,不知是多久前的東西,整卷都黃了徹底,上頭的墨水随着時間流逝,也變得淺淡。
畫被人從中用銳器直接斬斷,所以孟玥看到的,僅僅只有剩下的半卷,那半卷畫上,有着一個女人,一個漂亮又溫柔到極致的女人。
全天下所有溢美之詞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麗,九天神女,興許也就這般的相貌。
即便眼前的畫卷殘缺不全,即便畫卷不能将女人的神态全然展現,可卻還是能讓人看上一眼,就被深深吸引。
孟玥發現畫中人穿的衣服,很像靈清宗的弟子服,只不過是最外門弟子穿的那種,這實在奇怪,畢竟修真界女子不得修習是慣例,難不成許久之前,靈清宗有過收女弟子的傳統。
她将畫卷拿起,準備再細細看一遍,但拿起的時候,發現畫卷背後不似前邊平整,粗糙到硌手。
孟玥索性将其從枝幹上拿下再翻轉,這不翻轉不要緊,一翻轉就看到畫卷背後被人用劍刻的字。
與女子的溫柔不同,刻字之人張狂到極致,劍法淩厲,寫的字也龍飛鳳舞,一撇一捺盡顯桀骜,僅僅憑這手字,孟玥就能感到這人的輕狂自負。
只不過內容,卻和字完全相悖。
畫卷被從中斬斷,內容只剩下簡短一句——白日盡,此心恨意誰?
但即便是寥寥一句,孟玥也能體會題字之人的哀愁與悲傷。
她又将畫卷翻轉回女子那面,女子的身旁顯然還有另一個人的衣角,只不過随着時間流逝,畫卷泛黃,那一截衣角也不甚清晰,很容易叫人忽視。
孟玥想着這畫卷,估計是靈清宗某位師祖留下的,至于畫上的女子,可能是師祖的心上人,只不過後來兩人有了罅隙,原本的纏綿情愛,到最後邊成了恨。
她将畫卷又重新挂回樹上,孟玥作為靈清宗不知道多少代的弟子,對師祖的愛恨情仇沒什麽興趣,現在讓她感興趣的是這戒指,師祖的東西,肯定有用,但有什麽用,她還不清楚。
戒內的雪仍舊在下,似乎永遠下不到頭,孟玥發現肩膀上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雪,她輕輕擡手将雪給撣開的同時,意識到她可能已經在這戒指待了不久。
但要怎麽出去呢。
這想法只冒出一瞬,孟玥眼前的景象就倏地一變,她回到了沈世情的天清閣,而在她身上沾着的落雪也頃刻間消失不見,連水痕都不曾落下。
沈世情見她出來,連忙跑到孟玥跟前問道:“你沒事吧,剛才我見你突然消失,轉眼間又再次出現,你去哪兒了?”
“我只消失了一會兒嗎?”孟玥問。
沈世情皺着眉,努力地掰着手指開始算,邊算邊說:“也不算許久,我剛發現你不見,你便回來了。”
孟玥擡手,看着無名指上戴着的晶潤戒指,從沈世情那番話來看,戒內的時間流速比外界要慢些,也不知道裏頭能不能修煉,若能修煉,她豈不是比別人多時間修習了。
她在心裏默念‘讓我進去’後,白雪皚皚的世界又再一次出現,孟玥嘗試着在裏面吸取靈力,卻發現是徒勞。
她再次出來。
沈世情眼睛一直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她很是稀奇地問:“這戒指該不會是能進活人的納戒吧?”
孟玥擡頭,一臉不解地看着她。
沈世情輕輕咳嗽兩聲,擺出一副很懂的模樣,解釋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修真界的納戒會因為收納空間大小價格各異,空間越大呢,價格自然就越貴。”
她伸手指了指孟玥手上的戒指:“但那些戒指,都只能收納死物而已,你這能進活人的納戒,哪怕地方再小,都價值不菲,要知道,修真界打打殺殺的事兒多了去,但要是有這戒指,危急時刻一躲,那不就相當于多了條命嗎?”
沈世情開始好奇起來:“你剛剛進了納戒,定然知道戒指的空間有多大了,你快告訴我,到底多大?”
孟玥想了想戒指內一眼望不到頭的渺茫雪景,沉默了一陣,說道:“不大,只你這兒三分之一大。”
她本以為已經說的很含蓄,誰料沈世情還是猛地睜大眼睛,一臉震驚地說:“這麽大,孟玥,你可真是撿到寶了!”
這戒指本是沈世情的,她陰差陽錯才将其戴上,孟玥對搶了別人珍寶這件事,心中有些過意不去,開口正準備說什麽。
但一直觀察着她的沈世情,顯然讀懂她表情的意思,當下就伸手叫道:“打住!打住!本小姐送人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去的道理,何況區區納戒而已,我有的是,我既然送給你,你就安生收着!不許說還我之類的話!”
孟玥很明白她手上這戒指有多貴重,但沈世情絲毫不見後悔之色,反而故意用咋咋呼呼的話逼她将戒指收下。
心裏像是有一股暖流經過,蔓延四肢百骸,孟玥望着她,很鄭重地說了句:“多謝沈姑娘。”
“好啦好啦,”沈世情像是受不了她這麽有禮數的模樣,連忙擺手,“何必這麽見外叫我沈姑娘。”
聞言,孟玥便說:“那我該叫你什麽?”
沈世情圓滾滾的眼珠子,轉了轉,才佯裝不在意地說:“你叫我情兒便好了。”
“情兒、情兒。”孟玥将這稱呼在嘴中念了好些遍,試圖記住,只是念着念着,便見沈世情的臉越發紅潤,她不由得問道:“情兒,你臉怎麽這麽紅?”
沈世情連忙伸出雙手捂着臉,說:“是天氣過分炎熱,所以我才——”
孟玥看着天清閣外頭枯黃的樹木,想着沈世情冬天都嫌熱的話,到夏天可怎麽辦。
“你有小字嗎?”沈世情拍拍臉頰,稍微冷靜下來後,問道。
孟玥搖頭,說:“不曾有。”
“沒有啊......”沈世情想了一陣,說道:“既然沒有,那我叫你玥兒好了。”
“嗯。”孟玥覺得這樣有來有回的稱呼,其實不錯。
“對了,玥兒,你、你——”沈世情話說到這兒,突然忸怩起來,“你打算什麽時候住到問天山啊?”
孟玥說:“我想過,但不知該住哪兒。”
要是能住在問天山,就省了起早奔波的時間,她很樂意。
“那、那你不如,就住在我隔壁的天湧閣吧,好嗎?”沈世情又補充道:“你想,天湧閣離起言師兄的天流閣很近,你功法上有不懂的地方,随時能問,這對你的修習不是很好嗎?”
孟玥聽了這話,卻沒被打動,因為白起言冷淡到跟死人似的臉再一次出現在眼前,她搖搖頭喚回思緒,問:“沒有別的地方住了嗎?”
“沒有,沒有,就剩天湧閣能住人了。”沈世情見她有拒絕的意思,連忙開口,只不過語氣裏帶着點心虛。
其實問天山空着的居所很多,遠不止天湧閣一個,但她私心想和孟玥住在一起,當然不能讓孟玥知道問天山還有旁的地方空着。
“好吧。”孟玥還是敗給了睡懶覺的渴望,畢竟她寧願天天看到白起言的死人臉,也不願意寒冬臘月起早上課。
“那你什麽時候搬過來啊?”沈世情問她。
“現在。”孟玥本來就閑着沒事兒幹,眼下有了納戒傍身,搬東西也快,不如趁早了了這件事。
“那我跟你一起去!”沈世情很興奮地說。
“還是不了。”孟玥拒絕道。
“啊......”沈世情一下子變得沮喪起來,“為什麽不可以?”
孟玥跟她解釋着:“外門弟子都聚集在弟子堂,到處都是男人,你一介女流到那兒,難免惹眼。”
“那我不去,不去了。”沈世情眉眼彎彎,她就說孟玥怎麽可能拒絕她的請求,原來是不想讓她在外男面前抛頭露面。
“嗯,那我去去就回。”
孟玥在聽風苑的東西并不多,收拾沒多久就好了,然後她再去天湧閣将東西放下,便算完事兒。
沈世情早早地便在外頭等着,所以孟玥将東西一放好,就出去見她,但出去後,見到的不僅有她,還有薛寒淞和裴雙,薛寒淞跟裴雙說什麽後,就走了。
裴雙恭恭敬敬送走他後,便徑直朝着孟玥的方向過來。
孟玥先開的口,問着:“師兄怎會在此處?”
裴雙溫潤一笑,解釋道:“師尊有事與宗主商議,我便一同跟來了,想着你今日在問天山修習,想必也吃了不少苦。你打小身子就弱,看看,額頭上都出汗了。”
孟玥伸手一抹額頭,發現的确是出了少許薄汗,不過卻與修習無關,那是她搬東西導致的。
“不妨事的,這點汗,算不得——”她話才說到一半。
裴雙就已經從懷中掏出繡帕,溫柔地将她額上的汗都擦了幹淨,體貼地說道:“你總說無事,若是着涼了該怎麽辦?”
孟玥實在是受不住他這樣的‘溫柔攻勢’,有些尴尬地捏住他的手腕,令擦汗的動作停下,她扯着嘴角很幹巴地笑着,“師兄,我自己來就好。”
見狀,裴雙卻也不生氣,只凝眸微微一笑,松開手。
感受到兩人之間詭異氣氛的沈世情,橫插一腳,擠進兩人之間,擋在孟玥身前,跟護崽的母雞似的說道:“你是誰,為什麽跟玥兒這麽親密?”
裴雙敏銳地捕捉她話裏的‘玥兒’兩字,低頭俯視着矮他許多的沈世情,一字一句說着:“我與孟玥相依為命長大,我們互為對方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這話就跟正妻宣誓主權似的。
“什麽?”沈世情都要懷疑她耳朵出問題了,眼前這男人說話的語氣,十分怪異,但她又不知道怪在哪兒。
孟玥簡直被裴雙這含糊又暧昧至極的話,激的身上起一層疙瘩,她連忙跟沈世情解釋說:“這位是裴雙,我還未歸入宗主門下時,與他同門,他是我的二師兄。”
“哦,師兄啊,”沈世情的敵意這才減輕些,不過還剩不少就是了,“你找玥兒幹嘛,沒見到她與我一起,正在忙嗎?”
裴雙濃墨般的眸子,将沈世情挺胸昂揚的模樣看了個徹底,他唇邊仍舊是溫潤的笑,只是嘴上的話卻絲毫不饒人:“我竟是不知,師弟何時竟成了姑娘一個人的了,連我這師兄探望一番都不行。”
“我、我......”此話一出,沈世情便是真這麽想,也不能承認,只能支支吾吾半天硬是開不了口,氣焰也就弱下去一大截。
裴雙含笑摁着沈世情的肩膀,将她推到一邊,才往前兩步,輕輕拂開孟玥額角的碎發,說道:“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與我說,師兄會幫你出頭。”
孟玥被他這舉動惹得渾身不自在,連忙退後兩步,搓了搓額角,将裴雙帶來的奇怪癢意給蹭去,方才開口說:“會的,會的。”
話裏的敷衍,要多明顯有多明顯。
不過裴雙毫不介意,依舊主動地和她說話。
被推到一旁的沈世情,一臉不滿地上前,怒氣沖沖地說:“你跟玥兒說那麽多話幹什麽,她有我,怎麽可能會受委屈!”
兩人吵吵鬧鬧,孟玥負責當着和事佬。
而在遠處看着的江憬,捏着手裏的樹枝,困惑地擡頭,看着停下教他劍法的師兄。
他爬完攀雲梯後,韓青說有要事處理,便讓他一個人來天流閣找師兄請教,師兄雖然看上去冷淡,但行事卻有分寸,清陽劍法使得爐火純青,便是用梅枝,殺傷力都驚人。
江憬在他的帶領下,學劍法學的正興起,但教他的師兄卻突然停下動作,看着外頭。
他順着師兄的視線看過去,認出那三人裏的兩人,一個是女流氓,一個是救他的恩人孟玥。
女流氓一個勁兒地叫着‘玥兒玥兒’,跟不認識的陌生男子對峙,孟玥一個勁兒地勸。他實在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看的,但師兄卻從剛才看到現在。
江憬摸着小臂搓了兩下,也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空氣的溫度似乎越來越低了。
女流氓尖銳的聲音隔着老遠傳過來,她扯着嗓子喊着的話,好像是在說什麽——“玥兒是我的!”
江憬實力低微,耳力自然也沒多大提升,但他猜師兄應該聽見了,所以便仰頭望去,只見剛剛還雲淡風輕的師兄,此刻臉黑到極致。
他吓得趕緊收回眼,但耳邊卻傳來清脆的一聲。
師兄握着的梅枝,好像被捏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