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曌輝堂本是辜澤寬的住處, 如今成了清寧軍的指揮處,不僅李南淮住在這裏,其他一些得力部将也是住在此處。
如今在這大院裏面給帝京來的這兩位大佛安排了住處, 原本其樂融融大手大腳的粗犷爺們個個收斂了性子,竟開始蹑手蹑腳起來。
謝熠秋因舟車勞頓而暫且歇息,顧濯安排好看守的人之後便去尋李南淮,正好遇見李南淮從外面回來。
李南淮将手上提着的野味丢給路過的部下, 道:“讓廚房做出來。”
随後帶着顧濯去了正廳,“吃過野味沒有?”
顧濯道:“皇宮之中哪裏吃的着野味。”
李南淮坐下來,給顧濯倒上茶水, “也是, 不在帝京享福, 跑到我這地方來作甚?難不成是想跟着我吃苦?”
“過慣了帝京明争暗鬥的日子, 偶爾過來放松放松,順便看看咱們名震北明的清寧侯。”
李南淮不由地笑, “我何時都名震北明了?不過你此次來邊郡, 不是為了看我吧, 帝京的事我早有耳聞, 你是想等着裴錢把疫病解決, 再回去解決他?”
顧濯飲了一口茶, “一半是因為帝京,另一半是為了你。”
“莫不是想讓我帶兵回京?”李南淮淡淡一笑, “當初多虧了你,與我演了一場戲, 讓陛下将我貶了出去, 我才能在這裏偏安一隅, 好不自在, 順便砍了辜澤寬一只手,也算替父報了一半的仇。在邊郡的日子,我過的舒坦的很。帝京那種地方,就是黃金堆砌,我也不稀罕回去。”
“好不容易将你遣送出來,我怎會再将你送回去。侯爺這麽聰明,既然已經知道我來此是為了什麽,自然也不必擔心。只是恐怕要多叨擾侯爺一段日子了。”
李南淮咂舌,歪頭,“你喚我侯爺?”他笑出聲,“當初我為世子,你喚我殿下,如今又喚我侯爺,倒是顯得我們生疏了。衡之,你我可是自小相識啊。”
顧濯自穿過來便已成年,自然是不記得兒時,但他記得先前在裴府被關起來時候看到的記憶,那就是小顧濯的記憶。
他自小便見過李南淮,那時候的李南淮是記得他的,只是他不記得李南淮罷了。
顧濯道:“你與我應該是只有過幾面之緣吧?”
“像你這樣聰明的人,不可能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李南淮疑惑道,“當年你被關在裴府,你從不告訴裴錢我來過,看來對他也并非完全忠心,只是小心過活罷了,我說的對吧?”
顧濯輕扯嘴角,饒有興致道:“原來你在那時候就注意到我了?玉衡,爬牆看姑娘的我聽說過,爬牆去看一個被關起來的棄子,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李南淮不願意承認自己曾經是為了去看裴詩冉,而如今竟是連想也不願意想起她。眼下顧濯開了個玩笑,實則是一個臺階,他順着臺階下去,笑道:“我這人就是看不慣一個活生生的人被視作籠中之鳥。”
“你自小也是出不了北明的籠中之鳥吧。”
李南淮稍頓了一下,哼笑一聲,“我是出不了帝京的鳥,何止是北明?”
顧濯不覺眸色深沉,笑道:“你是青甘世子,不是一般的鳥,是雄鷹,早該飛出牢籠了,只是如今卻回不去青甘了。”
“陛下無意收複青甘。”
房外敲了門,顧濯不自覺望過去,李南淮開口叫人進來,是莫影端着從廚房拿來的幾個小菜,外加一壺酒進來了。
給兩人倒上酒,莫影才端着托盤關門離開。
顧濯道:“不是陛下無意,是整個帝京都無意。陛下坐鎮帝京,每日聽到的都是些官員大臣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們無意提起,就算是陛下有意也無人可用。帝京不止有陛下,更有手握邊外數位節度使大将軍的裴錢,邊關的領兵之權看似在他們手裏,他們也看似是陛下的臣子,可歸根結底是沆瀣一氣的裴氏朋黨。”
李南淮夾了顆花生丢進嘴裏,聽着顧濯繼續說:“裴氏有意打壓你,只要有他在一天,青甘是決計收不回來的。”
李南淮道:“西南在我手中,衛揚手握南海與東南。一支靖雲軍,一支清寧軍,足以抵他半壁江山。”
“眼下正是帝京最氣虛薄弱的時候,他想一手遮天,那便把整個帝京都給他。”顧濯給李南淮斟滿酒,“你我都看得出來,帝京的氣數不久了,潘邵手裏的禁軍除了貪那幾個銀子,根本辦不了什麽實事,早就潰爛了骨子。北蠻那首領來到帝京之後,本以為會依托着裴錢撈一塊肉回去,卻也對裴錢沒有十足的信任,一經被抓進獄中,便在帝京布下了毒,讓帝京百姓染上疫病,為的就是逼迫裴錢,怕他翻臉不認人。”
“果然是人為的疫病。”李南淮輕笑一聲,“裴錢手裏的都是一群廢物啊。”
“蛇鼠一窩,各自本性難移。”
李南淮舉杯飲下一口酒,笑道:“那老太監也是可憐啊,養了一群飯桶,好不容易養了你這個聰明的,卻沒想到你天天混在我這裏為我出謀劃策,反過來去算計他。”
顧濯擡杯輕抿一口,“他待我如牲畜,我難道還要待他如親爹嗎?”
李南淮笑,“那也是活該,我巴不得他早點死。”
天色漸漸暗下來,兩人自帝京分別之後便許久未這樣對坐飲酒了。
顧濯道:“我們手裏拿着的是陛下,就算是裴錢坐擁半壁江山,也始終無法觸及帝印。”他一副慵懶姿态,“等帝京爛了,陛下就是一只可以随意擺布棋子的手,六部九寺、錦衣衛、禁軍,何人辦事不力、觸及龍顏,陛下回京之日,便是換棋之時。”
挾天子而令諸侯,李南淮指尖輕輕點了點桌子,“借這次疫病除掉帝京的蛀蟲,你聰明得很啊。”
“只是還有一個問題,你若與我一同護送陛下回京,邊郡怎麽辦?以及其他各州節度使,聽到帝京的動靜,一定會立馬起兵入京。”
李南淮笑着道:“這個好辦,我帶領清寧軍跟你入京,靖雲港距邊郡不遠,有靖雲軍在,你我只管高枕無憂。”
他點了一下酒水,在桌子上畫了個圖,“帝京北面是莽蒙,東北是北蠻,東面是水路。衛揚在南海帶兵這些年,在海上可謂是百戰不殆,現在是北蠻的首領還被看押在帝京之中,尚且算北蠻不敢出兵,就算是他們不顧首領的死活執意出兵攻打帝京,也絕對不是衛揚的對手。”
顧濯看了一眼,略帶疑惑道:“那西面呢?”
那是青甘以東的地方,自從青甘淪陷,從前駐守青甘的李文弘死了,辜澤寬到了邊郡,寧枕山也“死”了,朝廷只能另派他人駐守西涼關以內幾百裏。
李南淮道:“重善最熟悉那裏。”
顧濯愣了一下,沒有想到他是否有寫過重善這個人物,只覺得陌生。“想必應該是哪位将軍,我還未拜訪過。”
李南淮哼笑一聲,瞥了他一眼,道:“是寧枕山。”
夜色流螢,月光素然。顧濯撲了一身酒氣回去,他與謝熠秋單獨住在最上等的小院裏。
一進謝熠秋那屋裏,便見人端坐着,想必是以及休息好了,也自己用了晚飯。
謝熠秋見顧濯進來只是淡淡道:“朕要沐浴。”
顧濯愣了一下,“哦”了一聲,随後轉身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又回來,懵着腦袋,道:“沒找到浴桶啊。”
謝熠秋動了動喉結,他沒跟顧濯自己方才安排人去找過了,自然是沒找到才等着他回來找。“你出去問問吧。”
顧濯身上的酒氣還沒散,一心鑽在李南淮那裏,謝熠秋聞到後皺了眉厲聲道:“你喝酒去了?”
“臣與侯爺許久未見,淺酌幾杯。”顧濯恭敬一笑,似是腦子還不夠清醒,說完拱手出去了。
顧濯出了院子,随便拉了個人過來,問:“這院子裏為何沒見浴桶?”
那人瞬時縮了脖子一笑,“玄師,咱們在外征戰的粗人,天為被地為席的,又不常回來住,哪裏用得着浴桶?那東西還不如用來燒火實在。”
顧濯瞬間哽住了,合着李南淮在這裏活得這麽艱苦?
“那你們都是怎麽沐浴的?”
“我們那叫洗澡,”那人道,“離這往西兩裏地,有條大河,那水幹淨得很。若是河太寬水太深,你不嫌遠的話就再走上三四裏去上游。”
等回了屋,顧濯啞言了,他總不能真大晚上的帶着這位只用金碗銀盆的北明皇帝走上個五六裏路去河裏洗澡吧?
左思右想,說不出口,謝熠秋卻又問他,“找着了?”
顧濯略帶局促道:“陛下,他們這裏不用浴桶,不然臣去給你找個大點的盆子?”
謝熠秋帶着幾分怒色瞧了他一眼,“朕何時準許你出去喝酒了?朕嫌你一身酒氣熏得慌,今夜便在門外候着吧。”
“……”顧濯愣了,急忙解釋,“臣可以回自己房間睡,保證熏不着陛下。”
……
謝熠秋似乎沒有願意聽進去這句話的意思,顧濯沉了一口氣,道:“離這五六裏路有條河,陛下若是不嫌棄……”
還未說完,謝熠秋便起身了,“帶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