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謝熠秋冷厲地瞪了他一眼, 随後端起藥一飲而盡。他苦得皺了眉,道:“你跟李南淮學的一樣伶牙俐齒,對朕不敬, 朕從不怪你。如今你在朝堂上得罪了聞律,可有想好要怎麽辦?”
“車到山前必有路,臣從未算計過什麽,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
謝熠秋輕輕哼笑, “你不是純臣,何必裝作無辜。裴錢把你丢給朕,是想讓你做他的耳目, 如今你卻為朕所用。朕只是擔心, 下一步你怕是不那麽容易走了。”
顧濯一到這裏便是一個妥妥的工具, 起初是裴錢的工具, 沒想到随着他逐漸偏向李南淮,也開始為謝熠秋所用。他夾在中間難做人, 若是想光明正大的幫着李南淮, 難免會受到旁人的猜忌, 特別是裴錢的。
那天他故意找上聞府大門, 與聞律商讨彈劾李南淮的事情, 就是為了兩邊權衡。雖然彈劾, 卻也要拿捏住分寸,不至于李南淮兩手空空, 而是要其執權另立,而非做謝熠秋的眼底臣子。
畢竟在他來到這裏之前, 曾經的設想便是李南淮在青甘稱王反叛。他不能一直待在帝京, 一定要出去。
“臣的下一步怎麽走, 要看陛下。臣有陛下護佑, 無人敢動臣,即便是臣義父,臣恭恭敬敬喚他一聲義父,來日給他送葬,看的也是陛下的臉色。”
顧濯的話總是讓人出其不意,他無數次表明忠心,字字句句都是與謝熠秋站在同一戰線上的。
顧濯确實有拿捏人心的本事,惹得謝熠秋一笑,道:“昭楚些在帝京待得時日久了,該讓他回南海了。他在朝堂上袒護李南淮,旁人看得清楚,若是在帝京再待下去,怕是要引人非議了。”
“昭将軍袒護的不是世子殿下,是靖雲侯。”顧濯道,“靖雲侯遠在南海數年,為北明立下赫赫戰功,南海艱苦,他是想為靖雲侯讨要恩賞。”
謝熠秋沉沉點頭,“衛揚确實辛苦,朕會賞他。當年朕送他去南海是為了保護他,沒想到讓他在那邊受盡苦楚。朕若要給他封賞,便只能等他再立戰功,披甲歸來的時候,到時候名正言順,再難有人敢動他。”
當年謝熠秋剛剛繼位,眼瞅着衛家被滅了門,他卻動不了任何人,更無法替衛揚報仇。身邊人如狼似虎,多少眼睛盯着這位地位尚不穩固的新帝,多少雙眼睛盯着前禁軍統領留下的唯一子嗣。
衛揚早已不是孩子,他當然這輩子都會記得衛家被裴錢殘害,別人要殺他滅口也屬疏忽平常。新帝難保他,便只能将他派遣遠地。
“朕想讓他回京,卻不想南海兵權落入他人之手。”謝熠秋看了眼折子,“辜澤寬給朕遞了折子,說是倭賊繞過了靖雲港攻入邊郡,跟朕斥責衛揚守備不力,連累了邊郡。”
謝熠秋披着外衣坐在案前,許是藥性上了頭,他額上不自覺冒了汗。顧濯上前給他擦了擦,道:“靖雲侯才剛将繳獲的軍械押運回京,眼下靖雲軍還未休整好,被倭賊鑽了空子也屬正常。辜澤寬這樣嚴厲呵斥,難道不是在不滿陛下收繳了靖雲軍的軍械嗎?”
謝熠秋手邊的茶水微微晃動,映着燭火。
“軍械還未回京便被楊貞盯上,如今辜澤寬又苛責靖雲侯。陛下知道,楊貞與辜澤寬都是裴錢手底下的人。辜澤寬占據西南邊郡,與衛揚同屬南方沿海。他自然想除掉衛揚,自己獨霸一方豈不更舒坦。”
謝熠秋道:“與其兩虎相鬥,費盡心機,不如自己一人占據一方。”
“陛下若是遂了辜澤寬的心願,南方沿海便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了,如今帝京的禁軍在裴錢手裏,若是裏應外合,來日與朝廷分庭抗禮便不好辦了。”
顧濯站立拱手,“陛下何不派人前往,取而代之。”
茶水漸涼,如人心一樣愈發深沉涼薄。
“千軍易得,一将難求。”謝熠秋道,“朕的身邊還有可用之人嗎?”
“臣為陛下指一個人,陛下可先斟酌,再做決定。”顧濯目光沉沉,“李南淮。”
顧濯偏袒李南淮,謝熠秋知道,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最好的,若是顧濯一直偏袒,難免讓人生疑。謝熠秋道:“當初北鎮撫司空懸,你舉薦他,如今南方征伐,你又舉薦他。你雖偏護他,卻也要留有餘地,不能忘了他出自诏獄。”
“陛下難道就不想看一看他的忠心嗎?陛下如今用他用得可還安穩?”顧濯淡淡一笑,“當初辜澤寬是與李文弘一同在青甘共事的,陛下不想看李文弘的兒子敢不敢殺了辜澤寬?”
“陛下只把他當成一把刀,在帝京行事拘謹,在外面大殺四方,左右不過是陛下手裏的東西,想怎麽用就怎麽用。若是不中用了,臣替陛下殺了他。”
顧濯第一次說出這樣狠的話來,冷冷的讓人毛骨悚然,就算是惡盈滿冠的謝熠秋甚至都覺得自己此時此刻比不上自己身邊的這位臣子。
“你舍得嗎?”
“臣什麽都能舍得,唯獨舍不下陛下對臣之心。”
“師出無名,朕怎麽派他?”
“陛下當初是怎麽派遣靖雲侯的,此刻便怎麽派遣世子。”
“朕當初派遣靖雲侯是無緣由的。你是想讓朕坐穩這個昏君的位置?”
“陛下不是昏君,這一切都是臣的主意。”顧濯跪倒在地,“陛下是千古一帝,臣做禍國殃民的奸臣。若為陛下鏟除異己,臣會求陛下一個垂憐。若東窗事發,陛下便說是臣妖言惑衆,魅惑君上,将臣押上斷頭臺。”
謝熠秋撐着下巴冷眼看着他,眸中光亮一閃而過,随後便是一如平常的淡漠。“朕受天命,你沐君恩。奸人的位置,你來替朕坐。”
顧濯叩拜了皇帝,等他睡下,就着殿外宮燈的光一步一步踏出門去。
【謝熠秋當前人設值:99】
【宿主當前劇情值10000,當前生命值3500】
顧濯手腳麻木地找了個回廊坐下,眼前一片恍惚。
方才謝熠秋殿中暖和,竟不自覺冒了汗,如今一陣涼風吹進脊梁,只覺得豎起寒毛。沒想到他一陣自己都不知道怎麽說出口的言辭竟讓謝熠秋發了狠心,保持住了暴君的人設。
顧濯瞥了一眼轉瞬即逝的系統屏幕,這生命值足夠他在北明活十年了,也就是說他起碼還要受系統十年的擺布。時間太長了,他要趕快送李南淮出帝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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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街上花團錦簇,不知是哪家的花轎從大街游過。李南淮送昭楚謝出京之後騎馬歸來,正巧見着了街上的人潮湧動,難以挪動步子。
李南淮拽着馬頭停了下來,“帝京城門外的溝裏裝滿了餓殍,城裏卻是繁花錦秀。”
莫影道:“殿下,前面人太多了,我們繞道走吧。”
“這是哪家的婚事?”
莫影歪頭看了一眼,接親隊伍前面戴着喜慶的大紅花跨于馬背上那人正是熟人。“殿下,是內閣首輔的兒子聞元洲。”
李南淮哼笑一聲,“竟是他。”
“他那傻爹生出的傻兒子,竟然也能娶上夫人。”李南淮一夾馬腹,“走,去秀春樓喝酒。”
秀春樓立于常街上,李南淮一貫喜歡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俯首便能看到街上的光景。
聞府此次為了家裏獨子的婚事可謂是大操大辦了,沿街一路撒花,在整個帝京難找第二家。在這盛春時節,漂浮的花瓣映着暖陽,在沿街精挑細選的花女手中灑落。
李南淮倚在窗前,一條腿撐起,腳邊放着一壺酒,望向窗外。不知哪裏飄來一片花瓣在他睫上遮了片刻,他撅嘴将其吹走。
待花轎路過秀春樓下,李南淮撐起身子看過去,卻一個不小心,酒壺被碰掉了下去。
只聽“啪啦”一聲,沿街的人驚叫一聲,碎裂聲驚了聞元洲的胯.下馬,馬匹受驚高擡前蹄,聞元洲拉緊不及,便一下子被摔了下去。
本是喜慶祥和的氛圍瞬間出現了不少突如其來的笑聲。
街邊人高喊:“聞公子,娶了媳婦也不至于高興得在地上打滾啊!”
聞元洲急忙扶正了郎官翎帽,爬起身來擡頭一看,果然是李南淮這厮。
他氣得還沒說出話來,李南淮先驚異了一下,啧啧舌,道:“可惜了一壺好酒。”
聞元洲喊道:“李南淮!”
李南淮一擡頭,似乎剛看見他一樣急忙拱手,道:“原來是你啊!真是對不住,方才酒壺沒拿住,不小心摔了下去,驚着了聞公子。”
“李南淮,你前些日子在我聞府胡攪蠻纏,沒查到什麽被陛下訓斥,還有臉面來壞本公子的喜事!”
李南淮抱着臂,輕笑,“你我多年交好,今日聞公子大喜,竟然不請我去吃酒?”
聞元洲怒氣沖沖,心道自己什麽時候跟這厮交好了?只聞李南淮高挑了尾音,“聞公子棄我于此獨自飲酒,真是——薄情郎君。”
他一字一句。
聞元洲頓時一怔,面色紅漲,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街上人群瞬時笑炸,卻見李南淮眉眼含笑,片片落花拂過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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