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前有朱雀, 後有玄武。朱雀火性,為秋之火,玄武水性, 為淮之水。北明若亡,後繼之人必是玉衡星,”顧濯擡眼看着李南淮,“殿下你。”
此音在屋中飄渺, 萦繞不絕,兩雙相似的眼睛互相看着彼此。李南淮忽地一笑,道:“這便是你一直幫我的原因。”
李南淮嘴毒, 一下便能說到點子上, 顧濯當然從始至終都是帶着目的幫他的。
顧濯嘴唇發幹, 仰頭喝了口水, “我幫殿下,自然不是白幫。”
“你我因利而合。”李南淮哼笑一聲, “罷了, 我從不相信這些東西, 就當這些話如流水一樣過去吧, 你也不必介懷。只是你我之間還是要彼此信任為好。”
“殿下放心。”顧濯起身拱手離去。
誤之在外面候着, 見顧濯出來急忙跟上, 等上了馬車,才道:“玄師從裏面出來, 似乎不太高興?”
顧濯自正廳到大門,幾十步的距離, 卻想了無數事, 難免看起來臉色平靜。如今大家都算是不裝了, 李南淮以前裝老實, 現在也開始露出了爪牙,逐漸對謝熠秋身邊的人動手了。而謝熠秋也明确表明了他留着李南淮的目的是想通過李南淮制衡裴錢。
兩人之間已是仇敵,卻始終帶着聯系。顧濯心裏不安,按照他的想法,李南淮本應該逃往青甘附近稱王,随後攻回帝京。但實際上,李南淮還是未能擺脫帝京的束縛。
系統已經許久未出現,而自己似乎太磨蹭了些。
顧濯掀起轎簾,只見陰雲覆蓋着整個帝京,不時聽聞幾聲悶雷。
誤之撇撇嘴,道:“近日天氣不好,眼看着又要下雨了,咱們快些回去吧。”
顧濯撂下簾子,“怕不是天象詭谲,是有事情要發生。”
“玄師是覺得天象有異?世子殿下是跟您說了什麽嗎?”
“沒說什麽。”顧濯沉了口氣,道:“去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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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按照如今的情勢發展,李南淮一昧針對謝熠秋的人,而謝熠秋又為了制衡裴錢一昧默不作聲,最後的結果可能就是李南淮沒了對手,重得謝熠秋信任,或許舊情複萌。又或許兩人早已沒有了感情,謝熠秋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若是利用完了李南淮,下一步就是除掉他。
聞府門前好幾個小厮守衛着,一見到門前停下了輛馬車,急忙抄起了家夥。誤之剛掀起車轎門簾,便見他們個個兇神惡煞,便急忙跳下車。
“大膽!這可是……”還未繼續說,便被顧濯制止了。
小厮見了人,臉上露出不知是震驚還是慌亂的神情,道:“我們大人不見人,不管是誰,今日都不能踏進聞府大門半步!”
“那便請通傳首輔大人,說本玄師帶着他想要的東西來了。”
門口的小厮相互看了一眼,轉身進去了。不一會兒,便見那小厮恭敬地出來,道:“顧玄師,首輔大人請您進去。”
顧濯被引着去了偏廳,聞律像是剛起身,面色不太好看,但見了顧濯,還是客氣地讓人坐下了。
“顧玄師從未踏足過寒舍,我還以為是門口的小厮不長眼睛,認錯了人。”
顧濯接過茶水,“首輔大人以為是誰呢?”
聞律頓時哽住,顧濯細微打量了一下他,道:“首輔大人看起來沒休息好,想必傳聞不假,你府上怕是攤上了事情。”
聞律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那北鎮撫司查案怎麽就查到了我的頭上。那寧府的家眷可是一直住在我夫人那裏,我每天忙于朝政,內閣中的事都處理不完,又怎麽顧得上家裏的事?他們如此行事,難不成是覺得那女屍是寧夫人?”
“李南淮一貫如此作風,想必首輔大人是知道了他的厲害。”
聞律冷冷一笑,氣得吹着胡子。“我可算是知道了,他日夜派人來探查,那北鎮撫司的人好像是閑得慌一樣,我一出門便能遇上。堂堂北鎮撫司的錦衣衛,與地痞流氓有什麽差別?”
原來李南淮在聞律的眼中已經成了地痞流氓,這倒引得顧濯不自覺發笑。他喝了口茶,“自上次陛下處置了楊貞之流,北鎮撫司在帝京已是聲名狼藉,本以為被李南淮接管之後,再重置新人會好一些,沒想到竟叫首輔大人首先吃了他們一記,受了委屈。”
“他自己就是流氓,難不成還真能正得了北鎮撫司的風氣?”
“但他終究是陛下委任的。”
聞律擡眼看了他一眼,“我怎麽記得這其中還有顧玄師你的一份功勞?若不是你推舉,陛下怎會指他為鎮撫使?”
顧濯輕笑,“首輔大人與我喝茶相聚,必是沒有低看了我。你我都是一樣的,收的是朝廷的月銀,吃的是朝廷的官糧,自然是要為朝廷辦事。至于朝廷想的是什麽,我們不能揣測聖意,只管辦事即可。”
“表面是這麽說,可朝廷的意思當真要罪臣重新掌權嗎?”聞律半信半疑。
“首輔大人近日待在家中不敢出門,到底是畏懼他李南淮,還是畏懼自己的聲譽被他毀了?”
聞律哼聲,“區區一個李南淮尚且不足以畏懼。”
“首輔大人身居高位,自然也知道‘高處不勝寒’,朝廷給他高官,自然是想讓他能自己從高處摔下,身敗名裂,總比讓他一輩子待在下面安穩活着要痛快。”
聞律随即一怔,連神情也瞬時轉變了。他一笑,“顧玄師說這話,我可就不懂了。陛下既然給了他官職,自然是看重他,你我怎麽能妄議,覺得朝廷是在打壓他?”
顧濯看着他半斤八兩的演技,只覺可笑。這聞律就差直接說他想弄死李南淮了,何必又演了這麽一套純良姿态。
顧濯哼笑,“我哪敢妄議陛下,只不過是義父說給我聽的罷了。”他喝了口水,掩蓋這句謊言。
自從出了诏獄又入皇宮,他便沒回過裴府,竟然連裴錢的一面都沒見過。說也奇怪,裴錢也從未叫他回去過,就一直放心地丢在皇宮。
只不過這個名字卻是一天也沒離開顧濯,像是一種魔咒,有時候也像一只無形的推手,比如在這種時候。顧濯想要收買聞律,只消想辦法告訴聞律,他的意思就是裴錢的意思即可。
聞律猶疑地點點頭,疑惑道:“所以,裴總管是想讓他從高位跌落?”
“有些話藏在肚子裏即可,說多了,會惹事上身。”
“此處只有你我,顧玄師說這樣的話,到底是不信任我,還是不信任你自己?”
顧濯低頭瞧了一眼清淡的茶湯,大概聞律方才獨自喝過了好幾泡,顧濯來了又順便就着着茶葉泡的,倒是沒把他當成貴客。“我與首輔大人共事一主,你我之間相互猜疑倒是沒什麽,就怕被有心之人鑽了空子,說我們內讧。若是再有人勢力一大,将我們拉下如今的位子,也極有可能。”
聞律冷了臉,“顧玄師說話彎彎繞繞,倒不如不直接說明白了。”
“首輔大人快人快語,我只是想說,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見招拆招。他李南淮既然盯上了你,你不如專挑他的錯處。朝廷雖有心打壓李南淮,可他終究不是罪人。朝廷想要的不過是一個臺階,一個能将李南淮打入深淵的借口。而這借口或許只是一件小事,但也必須有人提出來才行,才能發酵,最後爆裂開來。”顧濯淡淡一笑,“看似提拔,實則打壓。”
聞律思索片刻,忽地一笑,“顧玄師是在讓我為難?這害人之事我怎麽做得出來?”
“你都已經參了李南淮好幾本了,還說什麽做不出來?只是陛下都未理睬,你即便是受了委屈也無法辯白啊,難道不憋屈?”顧濯眉眼帶笑,面色溫和,卻總有一股圓滑摻雜其中。“可是陛下信任我,你我既然都是我義父一手栽培出來的,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只是不知首輔大人作何想法。”
顧濯站起身,将要告辭,“不過,若是首輔大人用不着我,那便就當我是一廂情願。”
聞律急忙叫住,恭敬拱手,“顧玄師既然願意幫忙,我自然是感激不盡。”
顧濯離開後,下人過來問:“老爺,夫人遣人過來問,何時把寧夫人送出去。”
“寧府失火那日,裴錢手下的人來告訴我務必把寧府的家眷接過來,尋個機會解決了,可如今竟是完全動不了了。李南淮既然想盡辦法也要找我的錯處,那我便好好招待寧府的人。去告訴夫人,讓她多跟寧夫人交好,最好是親近到讓她能把寧枕山的邊防圖藏在哪裏說出來。”
“是。”
聞律又叫住他,“顧濯雖是裴總管的義子,但終究不是親生兒子。如今他待在陛下身邊,又跟李南淮有了關系,貫會兩頭周旋,不是個簡單的主,他說的話未必可信。你找個得力的人,日夜盯着他。”
顧濯回到皇宮,夜色才剛剛落下,用完了晚膳,也沒見謝熠秋傳喚他。若是放在往常,謝熠秋早該叫他過去了,特別是顧濯在出了一次宮之後,謝熠秋必然會叫他過去問話。
近日反倒是反常了。顧濯已經更衣躺下,躺了大概一個時辰,只是淺淺迷糊了一下,又被風聲吵醒。外面刮着大風,将窗戶吹的吱呀作響,惹得他心煩意亂。顧濯喊了一聲:“誤之,關上窗子。”
沒人應聲。
顧濯皺了皺眉,坐起身來,沒耐心地又喊了一聲:“誤之?”
顧濯怕黑,但太亮了也睡不着,所以只是床前點着兩盞蠟燭。他迷糊地睜開眼,沒見着誤之,卻見一個身姿挺直的人影坐在桌前藏在遠處的黑暗裏。
顧濯吓得驚叫了一聲,瞬間清醒了,以為自己在做夢,定睛一看,卻見那人影動了一下,似乎看向了他這裏,那雙眼睛被這邊的燭光照的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