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北鎮撫司根據那死不瞑目的女屍的指引尋去了內閣首輔的府邸, 李南淮掏出一塊金令,說是奉命搜查,卻被家丁下人攔在了門外。
京中百姓看起了熱鬧, 紛紛讨論,這女屍難不成會是首輔家裏出來的?可聞律一向清正廉潔,不像是能有命案背在身上的人。
此事傳達了謝熠秋的耳朵裏,他皺眉, 狐疑道:“李南淮不信神佛,怎麽會做出這樣的荒唐事,輕信鬼神之說?”
“陛下也覺得這事荒唐嗎?”顧濯道。
謝熠秋輕笑, “他不是一向聰明嗎?想做掉朕身邊的所有人, 好借機上位, 就如這個鎮撫使的位置, 他既然耍了心思,朕當然要滿足他。朕給了他階梯, 可是, 他的聰明, 如今看來卻是傻的厲害。朕可從來沒聽說過, 死人能自己找殺害自己的兇手。”
顧濯沉思片刻, 突然想起來那日李南淮親口告訴寧枕山, 火是他放的。李南淮想要青甘的邊防圖,他雖然知道寧枕山此時無路可去, 只能依附于他,卻終究是不放心。他是在逼着寧枕山自己拿着邊防圖來找他。至于為什麽設法将寧夫人送入聞府, 倒是奇怪了, 難道他真的是想讓聞律護佑寧夫人?
還有那辨認不出是誰的女屍, 也是奇怪的很, 當真就是死不瞑目地沖着聞府的方向。
好像一切都指向聞律,可若李南淮真地想要憑借如今的北鎮撫司一舉扳倒聞律,未免太過于樂觀。
此事明顯太過于草率,顧濯出了宮,首先便去了李府。院中的李南淮耍着劍,一副身姿恣意盎然,意氣風發,只是顧濯打眼瞧了一眼,這劍不是什麽名貴的品類。
李南淮見顧濯進來,毫無停下的意思,邊耍邊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怎麽來了我這裏?”
“你北鎮撫司的名聲已經傳遍大街小巷了,憑借着女屍自己指的的方向斷案,在這帝京,你還是第一個。我自然得來看看,你腦子裏是進了什麽水。”
“大概是雨水吧,近日帝京陰雨連綿,我又不是一個樂意帶傘的人,肯定是進了水了。”
顧濯實在不理解現在這種情況,他是怎麽開的起玩笑的。剛剛上任,便又是被人參奏玩忽職守,又是不知天高地厚胡亂辦案,這難道不是在給別有用心的人留空子?
顧濯道:“大抵是下雨的時候,殿下忙着教訓下屬,忘了躲雨了。”
聞言,李南淮輕笑了一聲,收了劍,随手拿過一旁的帕子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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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教訓一下自己的下屬,竟也能傳到你的耳朵裏?那陛下也知道了?”
“自然,殿下可是被參了好幾本。”
李南淮一聽,突然笑起來,“北鎮撫司是錦衣衛下屬機構,直接對陛下負責,更是重鎮之地,絕密之境。若有點事情就能傳出去,陛下會怎麽認為?”
顧濯突然意識到了李南淮此言的用意,猛然一怔,道:“北鎮撫司是陛下的耳目,若有什麽事,陛下都是直接知道的。眼下你微一有動作便被人盯上了,這是在……動搖陛下的威嚴?!”
李南淮帶他進了屋,叫莫影準備好了茶水。
顧濯緩緩坐下,“可是,你依女屍的眼睛斷案又是怎麽一回事?你思慮周全,懲罰下屬的本意是好,既能立威,又能看看是否有人盯着你。可是兩件事疊加在一起,陛下便只能聽信他人之言,只看得見你狂妄無能。這便成了別人攻擊你的借口。”
“狂妄自大、玩世不恭,我在帝京之中一直都是這樣的名聲。”李南淮道,“我是該收斂鋒芒,做一個閑散的世子爺。你是否也覺得我此時最應該做的是守拙?”
一個遭遇重大變故的人,無親無故,步步為營,在任何時候避其鋒芒都是最能保命的方式。顧濯也是這樣認為的。
李南淮卻道:“有意讓我死的人,即便是我把自己僞裝的多麽安分清閑,也總是有人會派殺手殺我,即便是我躲過了一波,還會再來一波,我稍一動彈,便會被安上誣陷罔指的罪名。”他寬心一笑,“我倒不如內守鋒芒,外露魯莽,省得他們覺得我有效仿勾踐之意,卧薪嘗膽,他們心裏不安穩。”
顧濯似乎被這一番話幡然點醒,李南淮這兩年确實是極其安分,絲毫沒有逾矩,卻也始終阻止不了一劫又一劫,躲過了也是費盡心力。倒不如讓旁人覺得他就是個玩世不恭的人,過了這麽久,他雖不似往常那般得意,但富貴重回手,難免忘了形。
“也就是說,搜查聞府,只是一個契機。但滿帝京的人已經知道你要搜查內閣首輔的府邸了,你打算怎麽做?當真要搜?”
李南淮道:“聞府牆高瓦厚,守備森嚴,擋得住尋常賊人,卻擋不住錦衣衛。他與辜澤寬暗通款曲的證據,若不是我進去親自搜查,怎麽能落到我手裏。”
辜澤寬是裴錢的人,現如今的西南邊郡,寧枕山從他的手裏死裏逃生,明顯是這些人要殺人滅口。而聞律也是裴錢的人。
可是,李南淮又怎麽能知道辜澤寬與聞律是否暗通款曲呢?就算有,又怎麽會留下證據?
顧濯道:“若你搜了個空呢?豈不是費了自己的聲譽,反倒給聞律遞了把指向自己的刀?”
“我将寧府着火的消息一放出,第一個着急來接寧夫人的就是聞律。”李南淮眼眸帶着冷厲的笑意,“寧枕山‘死’後,寧府就被裴錢安排的侍衛守着,他當然是怕。他怕青甘傳來消息,他不是第一個知道的,他也怕寧府裏有什麽對他有威脅的秘密。寧夫人雖身處自家,卻猶如質子。如今寧府燒了,聞律自然是要把她接過去,繼續做質子。”
顧濯想到了什麽,“當初裴錢的手下仝恕作為言官,向陛下觐見,處死寧家。可見裴錢并不想讓寧家人活,你設法讓聞律接走寧夫人,他們若是想要對寧家人做什麽,不是更容易?”
“所以更要搜查,以女屍的名義搜查。”李南淮喝了口茶,“女屍是我在刑部大獄中找的死犯,故意毀了面容。”
“你是想先入為主,讓他不敢對寧夫人做什麽。他背負着女屍的指引,自然害怕會出現下一個女屍,這罪名若是安在了頭上,可就難拿下來了。”
李南淮輕笑,“只是眼下,錦衣衛竟連他聞律的大門都還沒能進去,若是有陛下的首肯與旨意,事情會簡單很多。”
顧濯道:“陛下倒是好解決。”
對面頓了一下,瞧了顧濯一眼,略帶幾分冷笑地疑惑,“好解決?陛下信任你不假,但凡事還是不能只說空話。這等荒唐的搜府理由,陛下肯答允嗎?”
李南淮當然不知道顧濯在想什麽,畢竟有些床上說的話只有謝熠秋與顧濯知道。
謝熠秋一直受裴錢掣肘,對聞律也是一直不喜,只是還要裝作無事。旁人以為謝熠秋與裴錢蛇鼠一窩,受裴錢扶持,對裴錢頗為信任。如今的禁軍大權握在裴錢手裏,邊外的多少大将也是個個手握重兵,有割據之勢。北明局勢看起來內外堅固,卻是外剛內柔,而柔軟的帝京中央,裴錢在外把持着禁軍與錦衣衛,如日中天,在內把持着看似毫無關系、實際可操縱皇帝內心的近侍之人,顧濯便是其中一枚棋子。
可謝熠秋終究是皇帝,自然會想盡辦法借他人之手除掉異己。當身邊都是異己的時候,兩個派別互相掐起來,謝熠秋坐收漁翁之利,這是最好的。
顧濯笑笑,“陛下昏庸,從以往的事情中便能看出。他若不相信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怎會在宮中納那些玄士,怎會随便因為我的幾句話便讓我做了‘玄師’?本朝自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哪個皇帝會這樣信奉玄學。”
聞言,李南淮大笑,“玄學?可笑。不過是一些拿不上臺面的東西,僅憑着一張嘴胡說八道,便成了大道之言,受天子信任?”
“殿下不是也依據女屍的目光來斷案嗎?”
“佯裝罷了,能省去很多麻煩。我從不相信這些,也只有他會相信。不僅是玄士嘴裏的胡謅,又或是所謂世間傳言,不過都是有心之人編造出來的,用來達到某種目的。顧玄師說的話,自己怕是都不會相信吧?”李南淮點了點桌子,“北星奇耀,水淹炬火,秋之烈隹,南宮折翼。顧玄師可還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面時,你說的話?”
這句話顧濯幾乎已經沒有印象了,當時也不過是随口胡說的,卻三番五次被提起。他也實在不明白,随口亂編的東西,怎麽會這麽教人警惕?
“雖說不信,我卻也想知道,你口中的北星是指什麽?”李南淮饒有興致地問。
這話問的顧濯頭昏腦脹,似乎一股熱流湧入自己的腦子,又好像多了許多不屬于自己的記憶。顧濯循着腦中記憶,道:“七元魁星之中最耀眼的一顆——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