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璇玑宮裏點着燈, 顧濯提着食盒與韓承還未進宮門,便見着宮門口列着兩行宮人,門前停着一駕轎辇。
誤之見人來了, 急忙跑過來,氣喘籲籲。
顧濯問:“陛下過來了?”
誤之臉上冒了汗,“不是,是太後。”
若是謝熠秋過來, 誤之也不至于這麽緊張,原來是裴太後。只是顧濯不知道,裴太後為什麽會來這裏, 他與她從未有過交集, 就算是有, 怕是也是以前被她看見他與謝熠秋摞在一起。
顧濯突然轉念一想, 不對,他與她, 按理說都是裴錢家的孩子, 應該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若是裴錢派她過來的, 這倒不稀奇了。
“太後既然來了, 哪有不招待的道理。”說罷, 顧濯便進去了。
即便是到了晚上, 太後親自上門,穿的也是厚重的錦衣鳳袍, 頭戴珠翠,一上來便是極盡華貴。
顧濯給太後問了安, 只見裴太後揚着頭四處打量了一番這地方, 道:“哀家許久沒來過璇玑宮了, 這地方竟然沒什麽變化, 皇帝就沒給你重新翻修一下嗎?”
“臣不喜奢華,也不願大費周章。陛下能讓臣住這個地方,臣已經格外滿意。”
裴太後看着他,鳳眼突然一彎,笑了出來,“是啊,從住狗窩到住上這華麗的宮殿,你當然是滿意。若不是沒有爹爹,你如何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受陛下寵愛。”
她站起身來,一步步走近,“只不過這宮殿肮髒,你是怎麽住得下的?”她咯咯地笑,“難不成你住慣了髒地方?”
顧濯看着這看起來不太正常的太後,微微一笑,“太後住慣了壽康宮,自然瞧不上一處小小宮殿,但對臣來說,這可是陛下對臣的厚愛,臣深藏于心,沒齒難忘。”
“厚愛?”她大笑,“他薄情寡性,何來厚愛!”
顧濯與她靠的距離近,一下便聞到了她身上的酒氣,“太後飲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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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扭頭看他,“若不飲酒,何以度過這漫漫長夜……謝熠秋那狗東西,從不來看我,他躲着我。”
她踉跄地退了兩步,眉眼惺忪,微微擡手,指尖輕輕一指,“若不是你,他怎會不來看我?”
“陛下只是政事繁忙,也不忍打擾太後。”
“你是在為他說話?”裴太後眼角含淚,“他負了我,你還要替他說話。你們狼狽為奸,狠心至此!”
顧濯想起曾在系統中看到的,裴詩冉自小喜歡謝熠秋,奈何因家世地位,先帝有意制衡裴家,她不能如願以償。
只可惜,裴詩冉就算是再喜歡他,也終究是殊途,不僅是因為兩人的身份有礙,也是因為謝熠秋是個斷袖。顧濯明白得很,她就算是想盡辦法,把自己喝的傷透了身子也是毫無用處。
裴太後一陣苦笑,“他為什麽會喜歡你啊?他為什麽會喜歡李南淮!那個罪臣賊子!”
外面轟隆一聲雷鳴,她踉跄地走到門口,扶着門框,看向天空,流出一串冰珠。
“也是這麽個雨天,爹爹替我準備了藥,他只要要了我,便能生米煮成熟飯。我去了陽神殿,給他送湯藥。他叫我母後……我的心好疼……”
又是一聲巨響,她猛地吸了口氣,顧濯看過去,才見那一個身着華麗的身影在門口有多麽瘦削。
“大臣找他議事,他便去了乾勤殿。他沒喝成那藥,反倒是被随意出入陽神殿的李南淮喝了,我送他去乾勤殿,只知道回來之後,見到的是李南淮,我那日……”
也是下雨天……
雷聲轟鳴,外面的人聽不見裏面痛苦的喊叫聲,她衣着散漫地奔了出去,沒讓人跟着,淋了一身雨。後來幾日,便一直在壽康宮病着不肯見人。
壽康宮關了兩三個月的門,幾乎無人踏足,她也不肯別人進。
身邊的人來報,說李南淮來了,她便發了瘋一樣躲着,叫人把他趕走。有時候覺得周身不舒坦,也不敢叫太醫來看,生怕別人發現了什麽端倪。
直到有一日,宮人來傳,說是陛下請她過去,她便去了。
只是路途難免要路過璇玑宮,她打算快些過去,卻被突然冒出來的人擄了進去。
她被李南淮按在塌上,想起那日,幾近絕望。
李南淮紅着眼,狠狠掐着面前這個女人,“沒想到太後竟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勾引陛下,就不怕先帝在天上看着嗎!”
“你就不怕……先帝看見,你……染指了他的皇後……”
“呵,”李南淮喘着粗氣,掐着她脖子的手已經冒出了青筋,“皇後?你不覺得你這個‘皇後’當的可笑嗎?裴詩冉,你還當自己是苒苒,可以為所欲為?”
他微一用力,只見她已經憋紅了臉,“呃啊——”
“曾經我怎麽讓着你都可以,準許你跟着陛下,準許你喊他太子哥哥。可如今,你該喊他皇帝了,太後。我們之間的事,你最好守口如瓶,不然他這輩子都會厭棄你。你髒了,還怎麽指望他能看你一眼?”
她臉上冒着冷汗,痛苦地捂着肚子,蜷縮起了身子。
李南淮見狀,眉間一跳,緩緩松手,只見她睜開眼,死死拉住他的衣角。
“李南淮,”她流着淚扯起嘴角,“我倒是想守口如瓶……”
像是一場噩夢驚醒,裴太後突然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轉身看向顧濯那張極像他的臉。曾經住在裴府,顧濯就是裴錢養的一條狗,裴錢不許她看見他,怕髒了眼睛。
直到後來裴錢把顧濯放出來了,舉薦給了謝熠秋,裴太後本以為李南淮進了獄,往後終于可以心安了,沒想到又來了一個,還是一直與她住在一個宅子的顧濯。
即便是當初被李南淮按在地上灌了紅花奎寧,堕了胎,她還是覺得止不住得惡心。
直到現在,她才敢再次踏足璇玑宮。
往事種種,每時每刻想起來都是極其窒息。
“以前你明明只是我們家的一條狗,現如今都能站在這裏跟我說話了。我自始至終都想不明白,他到底看上你什麽了?你以為你管爹爹叫義父,便是裴家的人了嗎?”裴太後湊近去問。
顧濯怕是沒有想到過,自己寫下的人有一天會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萬分痛苦得質問他。他竟不知,到底是世事變遷今非昔比,還是上天的報應。
“太後想不明白,臣就更想不明白了。”
倏然之間,只見裴太後從袖口抽出一只匕首架到顧濯的脖子上,她哼哼笑了幾聲,“想不明白就別想了。他若真心待你,自然會來給你收屍,你我且看着。”
外面漸漸來了腳步聲,宮人急忙來報,“太後!陛下過來了!”
顧濯只覺得脖子上的刀刃輕顫,裴太後紊亂的呼吸聲萦繞在耳邊,“秋玉來了。”
她的神色不知是喜是懼。
顧濯一眼便瞧見了邁進大門的龍袍衣角,那人面露狠戾,身邊的太監急忙奔過來,一把拉開。
她被吓了一跳,慌亂地往後退了幾步 ,卻沒想到将顧濯的脖子劃開一刀。
謝熠秋一進門沒有看顧濯,反倒直接沖着她去了,猛擡玉鞋,将那雙滄桑素手踩在了腳下,匕首也被撒開,掉到了別處。
“啊!”裴太後痛叫着,卻見謝熠秋俯視着她,道:“太後瘋了,送回壽康宮,不許人探視。”
“秋玉!!”她涕泗橫流地被拉出去,大喊道:“是李南淮辱我!他畜生不如,你為何也要這般對我!”
“太後累了。”
裴太後一愣,咯咯笑出聲,“昏君……鐵石心腸!”
璇玑宮裏好不容易安靜下來,顧濯松了口氣,才感覺到脖子上略疼,伸手一摸,才知道流了血。
謝熠秋拾起地上的匕首,看着顧濯脖子上那一抹鮮紅,腰間的玉佩随着步子緩緩擺動,直到到了顧濯跟前。
顧濯忙垂首,“臣煩擾了陛下。”
謝熠秋的呼吸略帶幾分凝重,卻也能感受到帶着輕顫,讓人不寒而栗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
倏然之間,顧濯的後頸被一只大手緊緊掐住,謝熠秋将人按在地上,用力擡着顧濯的後頸,讓他擡頭看着自己。
“你是木頭嗎?她不過一介女子,連刀都拿不穩,你為何不反抗?”謝熠秋與他四目相對,“還是,你在等着朕來救你?”
顧濯揚着頭,脖子上的傷口遭到了撕扯,更是萬分疼痛,他沉吟一般回答:“臣不敢對太後大不敬。”
“你不敢對她不敬,卻時常對朕不敬。她跟你說了什麽瘋話,竟叫你聽得這麽仔細?”
顧濯眼看着謝熠秋不喜裴太後,将她視為瘋子,可見若是他将她說的話盡數說出來,謝熠秋怕是真的能動手殺了他。
“陛下,臣……臣買了宮外的糕點,比不上皇宮裏的漂亮,卻香甜,陛下嘗嘗。”
顧濯雖身處弱勢,卻不想謝熠秋想的那般求饒,反倒是有一種淡然,讓他看了心裏癢癢,更添怒氣。
“你若肯搖尾乞憐,朕便吃。”
顧濯向來頗多心思,能屈能伸,但也絕對是個剛強之人。從以往他與謝熠秋的說話中便能看得出來,看似後退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在以退為進。
謝熠秋見顧濯冷笑一聲,本以為他是要違背自己,剛欲用力掐斷他的脖子,卻見顧濯伸手将點心夠過來,捏了一小塊放入嘴中,突然貼了上來。
唇齒相依之中,謝熠秋的牙關被撬開,甜膩的東西被推了進去,細長如綢的絲在兩人分開之時被扯斷。
顧濯唇上的水潤連同着若有若無的笑意,與脖頸上綻開的紅花,将人顯得帶了幾分魅色。
謝熠秋只覺得口中腥甜無比,似乎還有點酒氣,只見面前這人聲音淡淡,惹得他骨頭酥麻。
“臣求陛下憐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