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昭楚些明顯不樂意, 但也只能定在那裏,眼看着自己被壓了一頭,畢竟楊貞連抗旨的罪名都搬出來了。
平時只受靖雲侯管束的靖雲軍竟被這小小的總旗給堵在了山谷裏。
山崖上的兩人見隊伍停滞不前了, 莫影道:“前面便是平原,偏要在這裏停下來,定是有什麽目的。”
李南淮将脖子上挂着的面罩往上一掀,蓋住半張臉, 擡弩,道:“謝熠秋派來的能是什麽好東西?不過,不管他什麽目的, 我的目的只有一個。”
說着, 一箭射過去。山下的楊貞猛然一震, 只見一只冷箭瞬間貫穿自己的左膀, 驚起馬匹長鳴踏着塵埃,整個人滾下馬去。
“帝京對于射箭之人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好地方。”只不過在帝京待了兩年, 箭法已經不如曾經了。
這一箭驚了山下人, 楊貞手下的北鎮撫司錦衣衛連同着靖雲軍全都緊張起來, 四處觀望着。
昭楚些見狀, 急忙拔劍出鞘, “有刺客!護好軍械!!”
想必是方才那一陣惹了他不痛快, 他并未在意倒下的楊貞,只是拉着不安的馬環繞在車子周圍。
“将軍!有人在山上!”
昭楚些循着聲音看過去, 正看見了山上握着弓.弩立着的兩人,忿忿道:“留下一部分人看管軍械, 其他人跟我殺上去, 務必活捉!”
昭楚些瞥了一眼肩膀往外滲血的楊貞, 冷冷道:“扶總旗起來。”說完, 便帶人策馬奔上山。
只見那兩人邊奔走,邊往山谷隊伍的方向射箭,昭楚些躲閃不及,險些中招,只是好在在南海練就一身武藝,這點小把戲傷不了自己。
像是沒想到來人竟這麽快,蒙面的人見人到近處了才想起來拔刀,只聞铿锵一聲,刀劍相撞,擦出一陣火花。
昭楚些咬牙切齒,“何人派你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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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淮未言,刀光劍影之間,一雙寒眸映在兩刃相交之處。昭楚些一身力拔山兮的勁,将李南淮逼得節節後退。
李南淮見狀,急忙轉身奔走,跑出一裏地,昭楚些窮追不舍,“豎子如今敢在天子腳下行兇,莫不是身後有庇護!”
昭楚些來時,衛揚再三叮囑,帝京是個易進難出的地方,人心難測,無數虎狼彙集,稍不留神,怕是就教人取了首級。昭楚些在楊貞的監視下本就惱怒,如今更是目眦欲裂,恨不得拔下這啞巴刺客的舌頭。
昭楚些力氣大,卻不似李南淮那樣靈活,稍不留神,竟教在右臂上砍了一刀,雖是淺淺一刀,卻也看出來這人極其機敏,非同尋常。
“你不說話,本将卻有的是辦法将你活捉回去細細拷問。”
面罩下的嘴角輕輕一勾,眉宇瞬間多了幾分滑頭,李南淮輕挑一下眉,只見昭楚些身後冒出一股煙。
昭楚些急忙回頭,見山谷那方冒起了黑煙,遙遠的地方,将士大喊:“将軍!車隊走水了!”
身後的李南淮輕笑一聲,手中刀刃砍向昭楚些,昭楚些眼疾手快,急忙調轉馬頭,只聞馬匹嘶叫一聲,刀刃狠狠給胯.下馬來了個開膛破肚,将人摔下去。
昭楚些穩穩落地,惡狠狠将劍刃挑向那人的腿根,只見那人一夾馬腹,高挑長發如山瀑散落,深沉如夜色,秀逸如細綢,最後只留下一騎絕塵,揚長而去。
昭楚些大喘着氣,緩緩起身,不敢看向身後,卻在一瞥之間瞧見了地上遺留的一塊沉香木令。緊握冷劍的右臂輕輕顫抖,血液順着胳膊流下。
他拾起那東西,頂刻螭龍紋飾,面刻“錦衣衛,錦字捌號,鎮撫司”。破了肚的馬匹上也插着那把蒙面人丢落的繡春刀。
山谷之下,楊貞被人扶着靠在附近的大石頭上,肩膀還汩汩流着血,面色慘白,只能先用靖雲軍帶來的金瘡藥稍做處理。
昭楚些臉上帶着濺上的血跡,提着劍來時,手下的将士立馬趕來,“将軍,總旗情況不好,怕是難撐了。您……臉上?”
“馬的。”
昭楚些看了一眼遠處走水的态勢,只是隊伍尾巴幾輛車走了水,冒着黑煙,幸好不是裝火藥的車,但是如今出了問題,怕是進京之後說不清楚。
他冷冷看了一眼那邊的楊貞,道:“楊總旗既然無法擔此重任,本将自會替他,不負陛下重托。”
後車裝的是一批三眼火铳,東西沒壞,倒是車子燒了半截,只是不知道怎麽會莫名其妙着了火。
昭楚些道:“既然楊總旗要我們停下休整,那便停下休整片刻,派人一衆人馬守衛附近,其他人跟我查看軍械。”
待到近乎日暮,全隊查看完畢,将士來報:“将軍,除了剛才走水的那幾車,其他都沒問題。”
“好。”昭楚些掃了一眼,似乎在找什麽人,見着一個身量雄健之人立在将士之中朝他看了一眼,這才松了口氣。
昭楚些輕聲對身邊将士說:“還沒死嗎?”
“将軍,他只是肩膀中了箭,怕是沒那麽容易死。不然,屬下過去幫幫忙?”
昭楚些沉了口氣,“他是刺客殺的。”
将士明白了,“将軍,再耐心等等。”
沒等多久,便來人通報,“将軍!總旗死了。”
昭楚些上了餘下的馬,一扯缰繩,高聲道:“楊總旗受奸人暗算,死于暗殺,你們是鎮撫司的人,雖說你我不同路,到了這個時候卻也與本将在一條船上,一損俱損。總旗既死,軍械也受損,如今情形,唯有上報陛下,徹查賊人,到時候還請諸位莫要忘了本将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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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李南淮收起了玄宇,見莫影進來,道:“殿下,靖雲軍進京了,副将昭楚些已經被召入宮。”
王宏聞聽這個名字,帶了些猶疑,才忽然想起,“昭楚些,那豈不是靖雲港觀察使昭睿家的兒子?”
李南淮道:“王叔知道昭睿?”
王宏摸了摸短須,若有所思,“昭睿是從祖上便戍守南海靖雲港的,到了他這一輩,先帝賜了他觀察使一職,沒想到他的兒子也這麽上進,年紀輕輕便做了副将。”
李南淮笑,“昭楚些是衛揚手下的副将,頗得信賴,此次軍械入京便是他負責押運。衛揚看中了他聰明,我也覺得他聰明極了。”
王宏道:“殿下把鎮撫司得令牌丢給他了,他應該能看懂。”
“他自然是能看懂,怕是再過一會兒就能傳出楊貞被刺客暗殺的消息了。咱們就只管靜等着,北鎮撫司來一個東海揚塵,改頭換面。”
“裴錢把北鎮撫司握得再好,也難保裏面都是他的人。”
李南淮輕笑一聲:“兵權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到了一個人的手裏,北鎮撫司、錦衣衛、禁軍,我要一個一個慢慢地收入囊中。待到手握權柄,我自會把這北明掀個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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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乾勤殿,官員齊聚朝堂,靖雲軍副将昭楚些趨步上殿。
“末将與楊總旗奉命在城外休整,卻沒想到遭到襲擊,楊總旗身中一箭,失血過多而亡。末将護佑不力,請陛下責罰!”
謝熠秋道:“你昨夜跟朕說,刺客人數不多,只是不知到底有多少。”
“末将大體看了一眼,有五六十人。”
這昭楚些的名字,李南淮已經告知了顧濯,是衛揚的副将,自然也是李南淮的好友。顧濯自以為自己是最能胡說八道的,如今一聽昭楚些說的話,兩個人被活活說成了五六十人,不自覺好笑,竟是個比自己還能演的。
顧濯幹脆附和,“五六十人,竟能派出這麽多?!”
朝中官員狐疑,“帝京附近,竟有人敢公然襲擊軍械押運隊伍,這難道不是存了謀逆之心?!”
朝中嘈雜起來,皇帝下旨将南海俘獲的倭賊的軍械繳納回京,沒想到路上遭了襲擊,雖不知是什麽人幹的,可這謀逆之心已然躍然紙上。
謝熠秋眸色深邃,“朕的眼前,竟也有人動了歪心思。”
昭楚些跪立殿中,“那賊人趁着末将追殺刺客頭領時放了火,幾車火铳已然全部燒毀,只剩火藥鉛彈,末将……”
他幾度哽咽,“萬死難當!”
謝熠秋面色瞬間變作鐵青,“還有多少能用?”
“末将與靖雲軍只是負責查驗三眼火铳與火藥和鉛彈的車子,三眼火铳大部分損毀,但仍能找出些能用的。其他的是由北鎮撫司的人來查,進京之後便送到了鎮撫司,末将還未來得及查驗,但是鎮撫使已派人告知末将,軍械已經全部損毀。”
朝堂大震,“全部?!”
謝熠秋不語,卻能見他胸口起伏,朝堂之上官員大驚,實在難以接受,卻也不敢看那金座上人的臉色,只得閉了嘴,個個膽戰心驚。
“三千餘裏。”謝熠秋冷聲道,“朕的将士,跋涉三千餘裏!到了帝京腳下,鎮撫使竟告訴你全部損毀?”
“末将不敢撒謊!”
“哼……”謝熠秋冷笑出聲,一把将手邊的茶盞丢下堂去,“朕怎麽不記得,朕允許過鎮撫司的人來查驗?朕讓楊貞前去接應,竟還能出了這檔子事!朕不知,鎮撫司是否是在欺君罔上,把朕視為無物!”
朝廷官員不敢喘氣,個個瞪大眼睛,他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陛下如此信任的鎮撫司竟被鉗住了虎口,被陛下所懷疑了。
顧濯急忙出來,道:“陛下,楊總旗頗得陛下信賴,如今卻慘死路途,可見賊子對陛下也是毫無敬意可言。鎮撫使報上來的消息說軍械全部損毀,臣以為,陛下何不再派人查驗,若真如鎮撫使所說,陛下到時再對押運之人發落,連同查出的賊子一并削了首級。若是鎮撫使謊報了,想将這批軍械據為己有……陛下應該自有論斷。”
昭楚些忙道:“請陛下準許末将将功贖罪!”
謝熠秋瞧了一眼顧濯,“那便顧玄師協同靖雲軍副将,與錦衣衛指揮同知,替朕嚴查。鎮撫使胡閑時暫且革職留候,不許插手。”
待出了乾勤殿,顧濯心嘆,李南淮即便自己毫無權柄,也能用盡辦法把謝熠秋身邊的機構來個大換血。這次是北鎮撫司,下此便是錦衣衛,再往後,怕就是皇帝的位置了。
雖然這胡閑時的名字十分陌生,大概是個炮灰。但若是要将整個鎮撫司傾覆,便一個人都不能留,不管他是誰。顧濯心底嘆笑一聲,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