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顧濯沒站穩, 狠狠摔在地上,回頭一看,卻見謝熠秋傲然地起了身, 喚了人進來為自己更衣。
顧濯一看這情形,好像自己是一團空氣一樣,昨夜那親密無間怎麽突然變成了提了褲子不認人?
他幹脆立在一旁,心想, 這人既然當作沒看見自己,那他就留在他面前讓他看着,也好想起昨夜他是怎麽在自己身下叫喚的。
顧濯把為謝熠秋系腰帶的小太監拉開, 自己上了, 謝熠秋沒理。他又跟着去伺候了洗漱, 跟着伺候用膳, 這謝熠秋還真是就權當看不見。
謝熠秋叫了人進來,不是昨夜守在門外地那個小侍衛, 倒是個熟人。楊貞一進來, 先是看了一眼顧濯, 略帶幾分驚異, 顧濯也有些不可思議, 原來這小小總旗竟是能直接面聖的。
謝熠秋道:“你先出去。”
顧濯沒反應過來, 卻見謝熠秋看了眼自己,又說了一遍, “你先出去,朕夜裏再叫你來。”
楊貞似是沒眼看, 只是恭敬地立着。
韓承與誤之在門外候着, 見門簾掀開, 顧濯皺眉出來。
三人走遠一些, 顧濯才開口道:“咱們怕是不能待楊貞太難看了。往常只知道他傲慢無禮,如今才知,一個能随意出入陛下寝殿的人怎會不傲慢。”
韓承點頭,“只是不知,他為何有這樣的權利?”
顧濯微一哼笑,“陛下的心性,你我不是不知,他信任的人,不在于官職大小,也不在于地位高低。平時我在陛下那裏從未見過楊貞面聖,那時應該是故意不讓我遇着,而如今怕是有意讓我知道。”
“過些日子有一批軍械入京,不知道是不是與此事有關。”韓承道。
“軍械?哪裏來的?”
“聽聞來自南海,是一批改良火铳,與一些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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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濯一聽到南海二字,便覺得多出幾分熟悉,不自覺皺眉,“若是南海來的,那也應該讓李南淮知道,他可是有個朋友在那邊。”
李南淮這邊正把一副剛剛擦拭完的弓.弩放下,手中那封來自南海靖雲港的書信就着火燒了。
王宏坐在一旁,道:“陛下害怕邊境軍械太多,恐動搖了自己,南海剛俘獲了一批倭賊的軍械,他便着急叫人運回來。殊不知,邊境将士辛苦,此舉無非是往将士的頭上倒冷水。”
看着這書信落款“衛揚”二字漸漸消失在了火焰中,李南淮微微眯眼,“是有人怕衛揚造反。”
當年衛揚一家遭滅門,旁人不知,李南淮卻知道,是裴錢一手策劃的。李南淮苦求剛剛登基的謝熠秋将衛揚派往南海,無非就是想讓他留下一條命,保存實力。
衛揚封了靖雲侯,手上的兵權大了,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如今遠在千裏之外,卻還是讓人惦記着,想要除掉他。
軍械入京應該不是謝熠秋安排的,怕是裴錢安排的。
軍械若是能平安送達,倒是也沒什麽,若是不平安,恐怕有人要以此做文章了。
莫影從外面進來,道:“殿下,顧玄師來了。”
“讓他進來就是。”
顧濯一進來,見到王宏,便知道了這一老一少坐在一起,肯定是不用他多說了,他也不必委婉,便直說了。
“陛下叫了楊貞,應該與殿下商議的事情有關。”
李南淮讓他坐了,輕笑道:“你竟連我在想什麽都知道。”
若說李南淮,這個世界上怕是沒有比顧濯更了解他的了,畢竟是自己寫出來的,說是親爹都不為過。
顧濯故意打趣,“那是自然,陛下欽點的玄師,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你若有上天入地的功夫,不如幫我看看,軍械路途,是否有虎狼猖獗。”
顧濯用手指點了茶,在檀木桌上畫出一道線,“南海距此三千裏,虎狼有,赤鱬也有。只不過雷音腳下妖怪多,不懷好意者都在帝京。”
有了顧濯這一句話,李南淮算是多了幾分心安。
王宏點頭,道:“陛下派楊貞接應,楊貞是陛下的人,尚且不足挂齒。但裴錢等人,怕是正眼巴巴地盯着這批軍械,等着它到了帝京腳下,出了問題,那便是南海來人的問題,與楊貞的問題了。”
李南淮笑,“原來楊貞是讓人當刀子使了,也是,就連他主子都是裴錢手上的傀儡,傀儡手裏的刀子可不是操縱者手裏的刀子嗎?”
“又是這樣,”顧濯冷笑,“裴錢借刀殺人的功夫雖然一般,卻專養傀儡,玩人心态。做成功了是自己得了好處,做不成功便是看着他人兩敗俱傷,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顧濯說完這話,李南淮像是打量一般看着他,不自覺露出一副耐人尋味的神情,“你不也是他手裏的傀儡?他費盡心機把你安插在陛下身邊,是想讓你操控陛下的心。陛下信任你,你也算是達到了他的目的啊。”
“可若當傀儡掙脫了線,費盡心機便是自架刀刃。到底是活生生的人。”顧濯道。
他想起今早魏暢死的時候,一個人若是給人當慣了匕首,當這匕首再也磨不快的時候,那人當然會選擇丢棄,何必再浪費功夫在它身上。若顧水沒有成為顧濯,原本的顧濯往後餘生便是裴錢手裏的刀,十分靠近謝熠秋,雖然鋒利,但終其一生,也不過是為人替身,為人工具。若真的能殺了謝熠秋,回到裴錢手裏,他的結局也不會好。
“過些日子便是回銮,之後一兩天,軍械大概也就到了帝京腳下了。殿下若是有所行動,我盡力相護。”
李南淮點頭,“我這烈弩許久未曾飲血了。”衛揚,他當然要拼死相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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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暖風吹熱了獵場,謝熠秋朝天射了只放飛的鷹,金黃帶子與北明的龍旗在林木上空漂浮,挺拔的身姿跨坐在烈馬上,只聞長嘶一聲,來人提着鷹跪身禀報:“帝京已在恭迎陛下。”
“啓程。”
顧濯跟在隊伍後面,這次倒是沒體會到上次那般的殊榮,不過他身子骨這麽硬朗,騎馬回京倒是覺得更有意思。
他往後看了一眼,見李南淮在隊伍後面,便故意放慢了速度,直到與其并駕齊驅。李南淮微微歪頭,倏然一笑,“你跟我走在一起,不怕惹人非議。”
“你給我惹的非議還少嗎?”顧濯道,“來時韓承打探過了,軍械距帝京還有七十裏路,楊貞已去接應,怕是今晚就能到。”
“這麽快?”李南淮目視前方,淡淡道:“你那侍衛還算盡心。”
“是個忠心的。”
李南淮道:“等不到回銮了,等會兒我便與莫影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行出了三五裏路,李南淮已經不見了人影。
順着土路,馬蹄激起一層沙塵在兩個人影身後飛揚,到了一處山谷險坡,金烏耀眼,映着坡上靜等的兩人。
李南淮看着遠處幾裏地外一片細微的煙塵,拿下挂在腿上的烈弩,弩臂上烏金點綴,細細刻着兩個字——玄宇。這是李文弘的烈弩,幾年前送給了李南淮,他幾乎從未拿出來過,只有當年在臨牧時時常握在手裏,自從回了帝京,便被塵封了起來。這次冬獵,他一直帶着,到底是再次用上了。
“衛揚來信中說,寧枕山沒死。”
煙塵越來越近,李南淮看着那方,“寧枕山從西涼關流亡南海,一路遭人追殺,不是西奴人。”
李南淮說這話,莫影打心底裏能聽明白。他是想起了李文弘,寧枕山就是第二個李文弘,只是李文弘是真的死在了西涼關,而寧枕山卻活着回來了。
寧枕山不是被西奴人追殺的,是有人要殺他滅口,沒想到寧枕山能一路跑到南海去,最後被衛揚遇見。他當然知道了,是帝京中有人要害自己,此番偷偷回京,便是要親自面聖,将事情告知陛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蹤。
李南淮站在山坡上等着接應寧枕山,卻不知他心裏想的到底是寧枕山還是同樣死在西涼關的李文弘。
“寧枕山藏在隊伍裏回帝京,若是這批軍械出了問題,押運的人一個也跑不了,到時候他也就被扒出來了。他與衛揚,怕不是砍頭就能夠的。”
車輪的聲音震徹山谷,打眼一看便能看見楊貞打馬在最前面。
一輛輛馬車被嚴嚴實實包裹着,裏面的東西随便拿出一樣可都是極具殺傷力的。倭賊的東西,被靖雲軍俘獲,卻留不到自己手裏,只能乖乖交到帝京,何等憋屈。
還沒走到跟前,便見楊貞擡手,道:“停!”
旁邊那人看着臉生,不是帝京的,應該是南海來的,身着的是銀色輕甲,是靖雲軍的裝扮。
那人道:“總旗大人,餘下不過三十裏路,直接進京便可,何必再停下?”
楊貞扭頭,看了一眼這蛇尾一樣的隊伍,道:“陛下有旨,進京前,要先在城外休整,也是為了方便查驗,防止有什麽別的人進入帝京。”
他扯了馬繩,“就先在此處停下,分成兩隊立于車隊兩側,我自會帶人挨個盤查。”
車隊兩端也是楊貞帶來的人,将車隊堵在山谷中,別有一番氣勢。
那人神色不對,忙道:“我們一路行進三千裏,從水路到陸路,如今終于到了天子腳下,竟還要被懷疑?不知總旗說的‘別的人’是指誰,我們這三百號人,哪個不是靖雲軍中的人傑?”
楊貞冷冷看了一眼他,道:“昭楚些,你是在抗旨不遵?”說罷一夾馬腹,帶人向着靖雲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