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直到走近去看,才見那站立的人刀尖上往下滴的血。
那人擡頭看見了莫影,嘴角似乎神不知鬼不覺地笑了一下,透着紅血絲的眼睛隐秘在了濃密混亂的毛發之中。
李南淮等着莫影回來,這時候聽見了門外兩“扣扣”的敲門聲。
“殿下。”
李南淮道:“進來。”
莫影進來之後,神色微妙,往一旁挪了半步,便見身後跟進來了一個人。
李南淮并未看過去,只是垂頭倒茶,“知道是誰指使的了嗎?”
“世子。”
只聞一個滄桑的聲音傳來,李南淮頓住,擡頭望去。
來人衣衫不整,渾身濕透,皆是污垢,泥水拖在地上,面目已經分辨不出來是男是女,甚至難以分辨這到底是不是個人,但從聲音來看,絕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李南淮連忙起身,只見那人連忙下跪,沉沉地呼吸着,不知是喜是憂,他看着李南淮,聲音顫抖:“三年不見,世子已有将軍當年的風姿了。”
十九歲的年紀正是男子最好的年紀,只是李南淮不比其他富家子弟,他是養在帝京裏的質子,從小便是不自由的。
李文弘是生活在西北的雄鷹,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論打仗,他比他這兒子要厲害,但若是論心思,他絕對比不上這個活在遍布豺狼虎豹的帝京的兒子。
若不是心思少,李文弘也不會被扣上叛國的罪名。
李南淮有當年李文弘的風姿了,或許是父子長相一樣的俊美,又或許是多了一種在泥垢裏摸爬滾打、經歷萬事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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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淮欲扶他起來,沒想到他連忙一拜,道:“老臣風塵仆仆,實在不便世子親自插手。老臣恐污了世子……”
李南淮開口第一句話便問:“王叔,青甘将士可是自願戰死?”
此人乃李文弘屬下,名叫王宏,在青甘十四州未歸順北明時,他是李文弘之相,亦是好友。李南淮年幼之時,他也是太傅,教授李南淮。
後來李南淮入帝京,王宏跟随李文弘戍守西北,但并非從此不複相見。李文弘入京觐見時候,他自然也得跟着,只是北明終究是個大國,李文弘在朝廷之上都備受冷眼,王宏便更顯得人微言輕了。
只是,王宏心願并非謀官謀職,而是來看望一眼他曾教授知識的世子。
後來李文弘戰敗,身死自己的故鄉,李南淮從此在帝京之中無親友相護。王宏死裏逃生,千裏迢迢,跟随者逃荒隊伍,一路乞讨,才到了帝京之中。
一路上,不知道見了多少人情世故,看了多少生死難料。
北明境內大片荒原,田間地頭不見糧食,卻見餓殍遍地,腐敗惡臭,就連屍體上的衣裳也早已不見,想必是被人扒了去留着自己穿。
王宏雖年事已高,但常年生活在風沙之地,身子骨竟比逃荒隊伍裏的壯年男丁要好。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有的人是餓死的,有的是渴死的,有的是在在經過懸崖峭壁跌落而死,又或是被河水沖走。襁褓中的嬰兒一連幾天滴水未進,夭折在母親的懷裏,不知有多少人見狀之後,争相食之……
這便是他們曾經歸順的北明,滿是暴.政酷吏,民不聊生……
王宏看着李南淮,目光呆滞,怔怔道:“青甘将士不做逃兵!将軍也知道已近窮途末路,白白獻祭了數萬将士,自責萬分……才自刎于西涼關外,陪将士們留在青甘!世子可有懷疑過将軍的忠心?”
李南淮道:“我從未懷疑過父親。”
說着,他把王宏扶起。
王宏這才垂首緩緩起身,不知何時,看不清神情的臉上已經挂上了淚珠,“将軍若知世子此心,定然會護佑世子此生安康。”
李南淮與他坐下,道:“生在西北,長在帝京,此生絕不會安康了。”
王宏嘆口氣,道:“老臣知道,那只不過是老臣對世子的祝願罷了,若願望成真,老臣願以命祭,保佑世子。只是老臣本是世子太傅,世子是否還記得?”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李南淮卻記憶猶新,“太傅教授之恩,學生永遠記得。王叔與我,既有親人之情,也有師徒之恩。”
“那世子可否再聽老臣一言?”
“王叔但說無妨。”
“世子遭到刺殺,想找到指使者,卻不該留那刺客的命,讓他倉皇而逃。”
李南淮垂眸,給王宏倒了茶。
王宏謝過之後繼續道:“世子想讓他跑回去,好順藤摸瓜找到元兇,卻未曾想過,一個刺客為何這麽怕死。他不是死侍,不該奮力為主子賣命,他主子也不指望他們能殺了你。他們那麽多人在今日公然來府上刺殺,是不是太過招搖?若他們真的想一舉殺了世子,世子怎麽還能毫發無傷端坐在老臣面前?”
聞言,李南淮眸色微動,連忙起身相拜,道:“若無王叔點撥,我怕是會再入刀口。”
“老臣知道,陛下沒有殺了世子,而是赦免了世子,賜了府邸。世子今日才搬進來,老臣聽聞之後便連忙趕來,早知道世子會吃虧。世子是我青甘的鷹,就連陛下都不會輕易賜死,其他人又怎麽敢公然刺殺?他當然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殺你,那就是你自己找上門去。”
說到這裏,就連一旁的莫影也怔然了。
王宏道:“世子在帝京之中不比青甘,要學會不露鋒芒,卧薪嘗膽,綿裏藏針才最是狠辣。”
李南淮沉默片刻,道:“王叔說了許多,喝口茶。”
“老臣謝過世子。”
李南淮擡眸,語氣淡淡,道:“王叔勸我不露鋒芒,我如今覺得,王叔在我這裏的鋒芒卻極盛。”
帝京之中,最容不下的就是過于嶄露頭角的人,要知道整個帝京,以至整個北明,唯有皇帝是站在尖上的人,其他人若是氣焰過盛,便會受到猜忌,受到謀害。
王宏一愣,笑道:“老臣不過是太在意世子,這才囑咐的多了些。”
李南淮輕笑,“有王叔的囑咐,我自覺輕松。陛下知道青甘軍隊全軍覆沒,沒有留下一條活口,王叔既然能活着出來,來到帝京,便不能再‘活’下去了。”
“老臣知道。”
李南淮阻止道:“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日後,只能委屈王叔在我身邊做我的軍師。從前,王叔是我的老師,往後,你我只能是主仆關系了。”
王宏眼眶中淚珠微顫,“只要能替将軍守着世子,我就算是當個柴房老奴,也心甘情願。”
……
李府在不久之後挂了匾額,算是讓滿帝京看着,皇帝确實是赦免了李南淮。本以為李南淮會像從前那樣不安生,狂傲無禮,沒想到他竟變得沉穩了下來,待人謙遜有禮,許多時日也挑不出什麽毛病。
不過,謝熠秋給李南淮賜的府邸也相當于半個禁足了,也留了一些侍衛戍守着,但比在皇宮裏自由的多。
眼看着天氣漸涼,偶有微風,李南淮與莫影在一塊,道:“顧濯說服陛下把我放了出來,自己倒是在皇宮裏住的暢快。”
“殿下是在生他的氣?”
原本該與謝熠秋交好的是李南淮,愛之深、恨之切也都是與李南淮,只是因為來了一個與他長相酷似的人,李南淮便被輕易原諒,好似瞬間無情了一般,連恨也沒了。
他曾經住的璇玑宮也成了顧濯的住所,曾經帝王之愛深沉,一擲千金,鳳辇歸京,不管旁人怎麽看,算是昭告天下,就算中宮無後,也有人乘鳳辇。
如今,皇帝也是昭告天下,往事暗沉不可追,往後,他與李南淮只有君臣之情。
這也是李南淮想的,所謂愛,不過是一時玩弄,排解被困時候的苦思罷了。
李南淮笑,道:“他于我有大恩,我只是在想,他被困皇宮,難道就沒想過出來嗎?鎖女人的地方,那些高牆,那些礫瓦,那些規矩,他竟然也待得下去。”
李南淮一身素淨,進了秀春樓,這是帝京最大的酒樓,自然也有說書人最有趣的故事。
他找了個二層閣樓的角落坐下,叫人上了幾碟小菜,一壺烈酒,聽聞底下說書人說的正歡,便認真的聽了起來。
只見那說書人把板一拍,底下人便安靜了,仔細聽了起來。
“那顧玄師,上可通天神,下可通閻羅,可觀天象,能看人面。這還不是最神奇的,聽聞最離奇的是,他與李氏世子長着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不過他的面中長着一顆痣,更是錦上添花,盡顯威儀。陛下對其之珍視,更比李氏世子!李氏世子得以活命,是因為顧玄師的勸谏,寧大帥受追封,也是得了顧玄師勸谏。北明有此人,何其有幸,你說這顧玄師莫不是天神下凡?”
李南淮聽得發笑,曾經他是說書人經常誇耀的人,如今換成別人,倒覺得別有一番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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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璇玑宮。
顧濯整理了一下大綱,竟發現最近的劇情都特別的離奇。
又是【同飲陳酒】,又是【侍奉案側】,還有個什麽【侍奉更衣】……
幾乎每天都在漲劇情值,還有生命值。
顧濯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突然模糊了,他有點無法理解某些劇情,但也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清晰了不少,原來劇情值賺的這麽簡單?!
這種感覺就像,不用幹重活累活,給老板端個茶,倒個水,就有工資拿?!
有一種勝利就在眼前的興奮感。
按照這個态勢發展,應該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拿到金手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