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受忠六年乙未月,天幹酷熱,帝京車馬湧出,無數朝廷官員皆承了這次帝駕親行的好處,能帶着家眷出行,前往帝京郊外的皇家園林——帝禦園。
帝與禦兩個字對于皇家天威來說都是最合适的字。帝不是皇帝的帝,是玉皇大帝的帝,禦是“乘雲氣,禦飛龍”的禦。由此,謝熠秋取“帝禦”為名,彰顯自己如玉皇大帝一般禦飛龍的權威。
就連顧濯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曾經在電腦前偷懶随便取的名字,竟然還能有個這麽宏大的出處……
此次帝禦園避暑帶了不少官宦,肯定少不了一個人,顧濯猜想,這個裴總管一貫的手握權柄,喜歡背後操縱,堪稱北明第二個皇帝,他怎麽會放任皇帝單獨出來?
其他官員顧濯已經差不多都見過了,卻還未見到過陌生面孔在這園子裏。
不知何時,他卻見着了一個身着玄色衣裳的人出現在眼前,高挑馬尾。顧濯遣散了近旁的人,道:“本玄師想四處走走,怕是需要些時辰。你們就先回去候着,若陛下傳喚,便說我即刻就回。”
等侍從走了,顧濯慢慢悠悠散着步,那玄衣之人看了眼四周,過來恭敬道:“玄師,世子殿下有請。”
“煩請帶路。”
跟顧濯想的不同,莫影沒有把他帶到一個隐秘的地方,反而是到了帝禦園最顯眼的長歌亭,映入眼簾的是兩排侍候的侍女,個個托着水果點心,姿态嬌羞地站着,還有兩個跪在一旁的,正給什麽人敲腿。
最顯眼的自然是那人,雖側着身子看不清正臉,但卻見蜂腰猿背、鶴勢蟑形。
“殿下,人帶到了。”莫影道。
顧濯認得,李南淮。他恭敬拱手一拜,道:“久聞殿下盛名,今日一見,果然一表堂堂。”
李南淮笑,微一擺手,讓身前跪着的侍女退下,道:“我才是久聞玄師盛名,聽聞此次帝禦園小住,也是玄師跟陛下提的。”
雖是顧濯站着,李南淮坐着,但坐着的人即便是仰頭來看,也是有一股天生的傲氣在身上,那種眉眼中的淩人是旁人學不來的,顯得顧濯渺小至極。
“陛下怕是早有此意,臣只不過是替陛下說出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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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淮做出請坐的手勢,道:“玄師很了解陛下,怪不得陛下看中你。”
顧濯道:“于理,陛下看重的自然是‘玄師’,但于情,陛下難道不是更看重殿下您嗎?否則,殿下如何能坐在這裏與臣閑談。”
而不是已經身首異處,或者死在诏獄裏。李南淮這麽想。他噗呲笑出聲,讓莫影給顧濯奉了茶,道:“我請顧玄師前來一聚,當然不是為了彼此拘謹,畢竟,你我并非初次見面。”
早在诏獄之中,便已見過了。
顧濯當然知道,只是那時他只覺得李南淮冷酷可怕,就連眼神都能殺死人,如今竟主動請他喝茶,倒是奇事。
但是李南淮見他,光天化日,似乎恨不得所有人知道,不像正常作風。
只見一個下人退下,雖是低着頭,顧濯也能認得他在謝熠秋身邊見過這人,他才知李南淮此舉為何,光明正大不怕被人诟病,躲着藏在反倒易生事。他笑道:“既然殿下知道,那臣不再多言,只求殿下能記住臣今日所言。落日西沉,還會東山再起。”
“顧玄師,”李南淮故意高昂起嗓音,“同願。”
顧濯離開之後,李南淮飲了一盞茶,看了眼莫影暗淡的神色,道:“我們兩人坐在一起,是不是更難分辨了。”
莫影忙道:“屬下嘴拙,只想說,殿下與他……像是同胞兄弟。”
李南淮微微垂眼,輕笑一聲,莫影便急忙說:“屬下胡言亂語,殿下莫怪,他怎能與殿下為兄為弟……”
“倒不是因為這個……我是在笑,隐忍之人,卧薪嘗膽,他甚至都不像演的。”
莫影疑惑,“殿下真覺得他不記得自己的身世了?”
“不管他記得還是不記得,都是一枚好棋子。”
堪為他所用。
顧濯回了自己房中,下人說陛下傳喚過他,他心裏咯噔一下,果然人還是不能太僥幸。況且,他方才見過李南淮,謝熠秋怕是想問他點什麽。
而且,他還不知道,嵇章德口中,李南淮是托了他的福才未被處死,到底是因為什麽。
帝禦園行宮大殿之上,謝熠秋端坐着,顧濯上前還未等問禮,便見謝熠秋道:“顧玄師見過世子了,也罷,總歸是要見的。”
“世子傳喚,臣總該要見。”
“他跟你說什麽了?”
“只不過是說陛下器重臣罷了。”
謝熠秋神色微愣,随後又變得漠然,“他說朕器重你,哼……果然,如此也好。”
謝熠秋莫名其妙的話令顧濯不解,他知道謝熠秋與李南淮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反目成仇,如今已是水火不容了。但謝熠秋談起李南淮時的态度,卻全然不像一個談論仇敵的樣子,臉上的冷漠相比平常反倒更像假的。
到了夜色降臨之後,顧濯才從大殿中出來,渾身酸痛,倒也沒幹什麽苦差事,只不過是在一旁待着,侍候着罷了。但是謝熠秋明明有那麽多侍從,偏偏要他這個玄師天天呆在一旁伺候,這算什麽?
顧濯腦子靈光閃現,心道,這謝熠秋可不就是他那吝啬老板?!就是喜歡讓人加班,就算是不是他顧濯的工作,他也會安排他做,而且不加工資……
身為玄師,這伺候人的差事憑什麽落到他身上了?
顧濯氣惱了起來,甚至不想回去歇息了,幹脆在園子裏逛了起來,就當散心。
系統提示又準時準點地蹦了出來,【剩餘生命值:75】
他嘆口氣,“這日子越少,愁事越多了。”
如果生命值降到零,他是會死呢?還是回到現實呢?
現在看看,回到現實也挺好的,不用提心吊膽自己的小命,還能跟老板犟個嘴,如今這個老板,他想反抗都不敢。
只是在腦子裏想了想這個問題,沒想到久日不見的系統音出現了,【會死。】
顧濯一怔,被這震心破膽的回答又氣着了,“回答得這麽直白嗎?!”
很可惜,系統不會陪聊,沒有人回應。
“莫名其妙,全都莫名其妙。”顧濯碎碎念地尋了一處亭子坐下,覓得幾分安靜,卻實在想不通“按照劇情線發展,李南淮應該是謝熠秋逼上梁山,反叛稱王才對,但如今,他卻是因謝熠秋退了一步而被幽禁在此,被時刻監視着。該不會是因為我的到來,将時間線拉長了?”
顧濯似乎懂了,原來的劇情就是因為太過套路化,太過突然才被網友噴,這也是他來到這裏的原因。所以他的下一步任務肯定就是幫助李南淮出去,給他一個反叛的機會。
園林的景致在夜裏獨特非常,一些官員或者貴婦都在各自談笑,檐上燈恍恍惚惚,曲水裏流這許願的花燈,想必是從那群貴婦那邊流過來的。顧濯所在的地方相對偏僻,沒有太多吵嚷,卻見有人朝着自己這邊走來。
顧濯定睛一看,原來是莫影,不覺笑道:“少俠不跟在世子殿下身側,反倒時常見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什麽時候成了我身邊的侍衛。”
莫影拱手,“殿下喜靜,屬下不便跟着。”
說完,顧濯才見他手中一只紫檀盒子,遞到自己面前。
“殿下讓屬下将此物交與玄師。”
這倒是奇了,顧濯接過來一看,輕笑一聲,“若不是你親自來送,我怕是會以為這是哪個小姑娘送的。”
沒想到李南淮竟讓人送來一只和田羊脂白玉佩,仔細看上面的花紋竟是……兩只交頸的兔子?
“……”這哪裏看着不像小姑娘的東西?顧濯突然覺得有些尴尬,只得笑笑說:“替我謝過殿下。”
但是莫影沒有送完東西就走,反而道:“玄師不必謝殿下,玄師救殿下一命,殿下自然會牢記于心。”
顧濯他是想破腦子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救了那個李南淮,反倒所有人天天提醒他……
顧濯笑,“我可從未做過什麽,殿下不必挂念。”
“玄師什麽都不用做便是最好的。”
“……”
“玄師可知,陛下為何對玄師如此?時刻讓玄師侍候身側?”
顧濯正想知道呢,沒想到答案自己送上門來了,但自己總不能直接說不知道,便道:“自然因為陛下對我的器重。”
“陛下對玄師就如對當年的世子殿下。”
李南淮曾經也受到謝熠秋如此厚待?或者說不離身側?
這倒也不奇怪,曾經這兩人可是一同從先帝膝下長大的,情同手足,可惜反目成仇,對彼此滿眼都是仇恨了。
莫影繼續道:“玄師與殿下長相酷似,陛下怕是把你當成了曾經的殿下。若是沒有玄師的出現,陛下怕是早已處死了殿下。”
顧濯大驚,他從來到這裏以來,竟然從來沒有照過鏡子?自己竟然還長了個男主臉?!糙男體質誤一生啊……
“我與殿下長得像,與陛下不處死殿下有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