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消息傳到了帝京,朝廷嘩然,堂堂北明主帥,竟死在了西奴境內,西涼關口。
聽聞朝廷派人去尋找,卻只見那地方早已浸染血色,滿目荒蕪,楚烏可随處落腳,踏在人已經黑灰的屍骨上,個個養的健碩。
寧枕山屍骨無存。
顧濯自然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可能是有一種身為作者天生對角色的無情在身上,他只是稍微驚奇了一下。
當然,也是因為他有作為作者對劇情的了解在身上。
寧枕山沒死,只不過是有人想讓他死罷了。
朝堂之上,顧濯作為陛下欽點的玄師,可一同入朝。當然,也是因為他有裴總管的面子在,別人不敢小瞧他,他想去,自然也就能去。
寧枕山遇襲之事不是小事,但也不知是因為什麽。因為西涼關附近地勢險要,本是青甘境內的關口,青甘淪陷之後便成了西奴的地界。無數流民或者敗落的士兵都聚集在西涼關附近,局勢複雜。
而西涼關又是不久前李文弘失守的地方。
朝中自然有人猜測,“此舉乃西奴所為,他們先是拿了李文弘,又是襲擊了寧枕山,讓北明痛失兩名大将,陛下痛失左膀右臂。”
雖然此種猜測不無理由,但此話一說出口,朝中便安靜了。
有人心底突然一陣發涼,暗自責怪這個說出“左膀右臂”的大臣。李文弘死後,陛下追究李家抗敵不力,甚至已經到了叛國的罪名上,李文弘的兒子李南淮也險些被處死,尚且還不知道陛下下一步打算把他怎麽樣。那李文弘怎堪擔當“左膀右臂”?
只見金座之上的人懶懶睜眼,許久才開口,道:“哦,卿如此猜想?倒也不無道理。”
“西奴可惡,朕曾發奮圖強,欲繼先帝之志,守國泰民安,除邊境亂事。只是先帝子嗣稀薄,無親王可征派,若朕能親自守國門,定會去看看那西涼關口,到底流了北明多少血,死了西奴幾許人。”
殿中有人見狀不對,急忙出來,道:“陛下聖顏,怎是那西奴人能看的?陛下乃天地之子,受命于天,已是操勞,若是此等小事還需要陛下親自着手,那還要我們作臣子的幹什麽……”
Advertisement
謝熠秋冷冷看着,聞言輕微哼笑,道:“仝恕,你以為臣子該當如何?”
這仝恕便是這急忙出來說話的人,見陛下問自己,便恭敬道:“臣子為臣,亦為子。天父受累,臣子分憂,若不能分憂,則該當領罪受罰。若臣子已分憂,則陛下自會寬恕,絕不會無故怨人的。”
這一套說辭下來,就連顧濯這個天天在領導面前拍馬屁的都覺得汗顏了……這是一步步地将人逼死。仝恕口中“臣子”怕是不止這亂說話的人,更像是在指責死在西涼關的兩位将軍沒有守住北明河山。
他是在給謝熠秋找臺階下,看來這仝恕絕非善類。
只可憐了這說實話的人吶,只不過是說了句自己的猜想罷了,恐怕是活不了了……顧濯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朕只問一句吧,”謝熠秋的目光又轉向了那說錯了話的人,“卿可有親自去往西涼關代朕一看?”
盡管已經脊背發涼,冷汗不止,他如今還在大殿之上,該為自己方才那拔尖冒頭做一番解釋。“臣……”他嗓音有些發抖。
只能狠下心來,“臣願自請西去!”
謝熠秋冷下眼神,“西涼關冤魂衆多,卿願替朕前去,當真忠心。”
仝恕道:“西路難行,卻也易走。”
“那便允卿所願。”
那人早已滿面大汗,吓得目眦欲裂,面如土色,想必根本未聽見耳朵外面在說什麽,一直在原地打顫,渾身僵直。直到被人拖了下去,才想起來為自己争取一絲生的機會。
“陛下!恕臣之罪!陛下!”
……
看着眼前之景,顧濯不禁心裏咋舌,他何時将謝熠秋寫得這麽慘無人道的?不過他也沒辦法,為了表現“暴君”人設,他不得不寫了許多炮灰,剛剛被拉出去的那位只不過是衆炮灰萬裏之一罷了。
這個仝恕,就是個喜歡讨好人的狗腿子罷了,反倒這種爛人,謝熠秋偏偏喜歡。
既然上一個說錯話的人已經見不到身影了,其他人自然不敢再說什麽,但也能看得出來,這位皇帝對他這兩個死在西涼關的将軍,都不滿意。
仝恕道:“陛下,臣以為寧枕山既是替君守邊,便要恪盡職守,決不能有一絲懈怠。自己的命便是陛下的命,統領一方将士,身上背的不是自己的聲譽,而是陛下的聲譽,整個北明的聲譽。西奴人如此目中無人,氣焰嚣張,便是因為看了前者李氏好欺負,便以為我北明好欺負。”
此人已經決心想要在寧枕山頭上再安一個罪名了,就像李文弘一樣。
不過,真真死了的人,就算往他頭上再安一百個罪名,他也不會活過來找你索命。別人以為死了卻沒死的人就不會這樣了。
顧濯心知,這寧枕山不僅沒死,将來還會成為李南淮的肱骨,便在心裏想這自以為是的仝恕,以後的日子定然不好過。
他見謝熠秋還真有想處理寧枕山的念頭,便站出來,道:“陛下,臣以為寧大帥該當追封,厚葬衣冠。”
果然,此語一定會引起整個朝堂的嘩沸,謝熠秋也沒了方才那股松垮勁,卻依然神色淡然,看着殿中顧濯,不知心下在想什麽。
“臣以為,陛下應當厚賞寧家,追封忠臣。”
仝恕輕笑,“顧玄師從未見過寧枕山,‘忠臣’二字卻能脫口而出啊。”
“‘忠’與否在于陛下,陛下若說他忠,他便是忠,若說他不忠,他便是不忠。臣以為,寧枕山之死就如仝大人所言,西奴人殺了一個李文弘,便以為整個北明都好欺負,又知道了李文弘這個為北明效力的人反倒死後不能瞑目,才敢如此嚣張,再次動手,折辱北明。若陛下還如上次那般,那寧枕山便不止一人了,還會有下一個寧枕山。厚待亡将,臣下才知道,陛下是一個看重軍事的明君,才會有無數良将争先為陛下效力。”
顧濯微微一頓,不知該繼續說什麽。忽然腦子裏又冒出了一串話語,他繼續道:“恩所加,則思無因喜以謬賞;罰所及,則思無以怒而濫刑。陛下恩德,惠普臣下,則智勇仁者皆堪為陛下所用,陛下盡仁,臣下盡忠是臣下之榮幸,亦能增北明之國力與威懾。寧枕山此棋,陛下可用。”
朝堂安靜,謝熠秋定定地瞧着他,聞說“此棋”,漠然一笑,道:“顧玄師此言,有理。”
顧濯這才松口氣,幸好剛才腦子卡殼的時候,自己還有一身九年義務教育可用……
.
帝京之中,非皇宮之地,也有一處地方金碧輝煌,滿目琳琅,園林景致非常。
下人從院子裏疾走,還未到地方,便已經聽到了歌舞聲。
一聲聲渾厚沉抑的笑聲在院子裏游蕩,雕梁畫棟金砂屋檐之下,那人一身麒麟飛天張牙舞爪。
這下碎布穿過正起舞的舞女身側,躲過穿堂琵琶聲聲,走到那人耳邊,悄聲說話。
那人的笑聲停止,擺擺手讓這群歌姬舞女停下,手中的葡萄也不進自己嘴中了,輕哼一聲,道:“人人都想死旁人,唯他敢做進谏郎。初進皇宮便敢如此行事,說什麽忠不忠是陛下說了算,我看是他說了算。”
“顧濯此人敢在朝廷上為寧枕山說話,還不是仗着您提攜。”
裴錢此人肥頭碩耳,一笑便見身上葷肉抖擻,“我提攜無用,能不能拿住陛下的心思,主要還是看他自己的本事。”
皇宮中,顧濯一個老噴嚏沒忍住,在謝熠秋面前失了儀态,他卻是什麽都不在意的,摸了摸鼻子算完。謝熠秋讓他來伺候筆墨,他卻無聊到險些睡着。仲夏午後,金殿之中雖不炎熱,但也讓人昏昏欲睡。
一個噴嚏沒震醒自己,倒是将旁人震得不迷糊了。
“顧玄師怎麽看待‘北星奇耀,水淹炬火’?”
顧濯正迷迷糊糊,被謝熠秋一句話說醒了,急忙坐正,道:“北星便是北方七星……”
他是完全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的,只知道自己小時候非常相信北鬥七星的神話,什麽七元解厄……什麽腳踏七星之類的,無非就是些神神呼呼的東西罷了,也不知道謝熠秋到底想問什麽?
不過,想來謝熠秋怎麽着也算是古人,雖說是書裏的古人,但應該也十分相信這些東西。
于是,顧濯就開始他的胡扯。
“陛下可知‘七元解厄’?北方七星奇耀,乃大吉之兆,是謂陛下心事皆成,人臣忠厚,北明國泰昌盛,百姓和樂。水淹炬火……”顧濯的腦子飛快運作,“雖然有七元解厄,但上天降火,酷熱難耐,未免使人萎靡,陛下可想過出巡避暑?”
顧濯在二十一世紀唯一抱憾之事就是不曾讓吝啬鬼老板出錢公費旅游,雖然委婉提過幾次,但謝一秋就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根本沒用。
如今自己成了謝熠秋身邊的玄師,自己随便編一套說辭就能讓這個狗皇帝相信,這還不狠狠地敲詐一筆?
還有一個原因,他不能一直無所事事地待在皇宮之中。他還從未見過那個從未出場卻讓他活在他陰影之下的裴錢,也還未正面見過李南淮。
他竟成了最被動的人。
【剩餘生命值: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