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中島春宴感覺夏油傑會挺身而出,不太像是出于和D伯爵的真摯友誼,他的步伐慌亂,神情扭曲而憤怒,憤怒下是一層絕望,所以她才會二度開口,問他是不是D伯爵的幫手。
她的日語再差,一字一句也是能聽懂,既然對方還是要站在神明的對立側,那麽被一擊必殺也就實屬正常了吧。
她越過地上癱倒的身體,阖上眼簾的黑發高中生看起來就像睡着一樣。
全程圍觀的D伯爵嘆了口氣:“感謝您沒出手殺死他。”
“只是被遷怒了而已,我還不至于這樣小氣。”
中島春宴神色淡淡,畢竟她是被石原繪美挑釁到臉上也能好脾氣沒發火反擊的存在。
能到今天這個地步,完全是D伯爵持續作死的結果——中島春宴無法認同龍神的所作所為,但她真的很喜歡那位被拿掉神格的神明,她發自內心尊重對方。
“正常來講我對非日常的一切都很寬容,但你不該拿他作為交易。”
少女每前進一步,屬于神的威壓便一寸寸碾過。
搖曳的燭火在她的斜側方臉上落下斑駁的影子,又使得另一邊陷入黯淡的黑暗。而她的眼睛漆黑靜谧,只閃着一絲細微的光芒,極其平靜地望向他:
“一千年前如果不是龍神,日本這個彈丸小國都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你反正也不是人類,怎麽能眼看着他丢失的力量被人類攫取?”
“因為那位大人說,這就是事态的最好發展,如果得到他力量的人類真的能夠做到好好珍惜物盡其用,他很樂意能夠看到有人将它發揚光大。”
……他?
中島春宴敏銳捕捉到其中的個別字眼,片刻後,一個荒謬的想法在她心中冉冉升起。如果她所想的事情是真的……那日本這個國家也過于熱鬧了吧。
堕化為妖的安倍晴明,和失去信仰,卻仍存活了千百年之久的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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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光中顯現出一片欣喜的色彩,但因為不确定,這片平靜湖面也不敢輕易撥動:
“所以龍神現在就……”
“平安時期落幕後,他就跟着一代伯爵留在寵物店裏。”
D伯爵恭敬地說:“但是您不能見他。”
為什麽呢?
有那麽一瞬間,中島春宴幾乎就要這麽問出來,但她忍住了。
她低下頭,看随着自己氣息的逐漸平和,從黑發dk的袖口中慢慢爬出的一條小黑蛇,只有自己的拇指粗細,黑玉似的鱗片排布其上,猩紅的蛇信正在偷偷探查危機。
哪怕她已經不在生氣了,神威留下的餘韻還是促使它迅速逃離她的腳邊。
收斂氣息後的神明眼簾低垂,謙恭柔弱像一個寡言的獵物。
“這樣啊。”
她沒有問一代伯爵為什麽會收留龍神,也沒有問是什麽促使他離開那個四季如春的地方。
中島春宴只是抿起唇,要多溫柔有多溫柔地笑了下:
“麻煩你替我轉達,就說我現在一切都好,只希望他接下來也能順順利利。然後等有一天,我和晴明會再來拜會。”
而那時,他們會來把龍神接回自己曾經居住的山頭,那裏人煙罕至、百鳥飛鳴,龍神可以像那條小黑蛇一樣顯出原型翺翔于天地,而她也會待在那裏,再次送給他另一個春天。
中島春宴平靜地想,如果那時自己還沒有消失的話。
*
東京的街頭和神奈川是挺不一樣,前者人流衆多摩肩接踵,中島春宴跻身其中,她的五官輪廓深邃立體,身段也更挺拔,即使靜默不語,也是很容易區別于大衆的類型。
不過大都市的運動氛圍也好濃厚啊。
只是溜達了幾條街,她就已經看到了好幾處露天的公共運動場所。出于立海大網球部的關系,中島春宴依舊停在網球場的鐵網外好奇觀望了一會。然後她得出結論,哪怕已經成為神之子的學生,看了兩個多月的網球,她還是很難區分吊高球、領域什麽的,她甚至曾有過一些很失禮的想法,赤也他們,真的不是什麽懷有靈力的異能者嗎?
但這可能就是日本的網球特色。
中島春宴看着場內熟悉的電影級特效,很平靜地接受了種種不合理之處——畢竟離這些熱衷于揮灑汗水的少年不太遠的地方,還有穿制服的死神正在給生魂引路——魂葬,她仔細回想了下,本地人好像是叫這個說法。
妖怪咒靈還在滿天飛的時候,一出手就能打出火花的運動系少年也變得接地氣起來。
中島春宴又把目光放到隔壁的籃球場,籃球不斷變換攻守的方式就更讓人摸不着頭腦了。但因為正在比賽的兩個隊伍實力過于懸殊,即使是中島春宴這樣的門外漢也能看出,這場比賽完全是那個前鋒的個人秀。
像是曬焦了的巧克力色,身形過于高大以至于給人些許壓迫感——不,真正使人感到膽顫的,應該是對方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兇戾與不耐。
随着他一躍而起右掌扣出一個結結實實的灌籃,少年松開籃筐落到地面的沉重腳步仿佛是踏進對手心裏。這時中島春宴才看清兩個隊伍的最終比分。
113對5。
能極端成這樣,除了前鋒太強,對手後期毫無鬥志也算個原因。
中島春宴沒怎麽細想,她收回目光準備思考回神奈川的辦法,就聽到網球場那邊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
“菜成這個樣子就不要出來丢人現眼了吧。”
“……”
“哼,你也配讓我出手?”
“……”
“算了,既然命運使本大爺來到這裏,可能就是為了教訓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們。”
真正的國二小鬼切原赤也一臉不屑地說:
“記住了,今天馬上就要用網球教你們做人的,就是我立海大之光!切原赤也!”
中島春宴:……赤也好中二啊,果然真田學長不在就開始放飛自我了吧。
*
在切原赤也出場打破越前龍馬的常勝前,中島春宴一直看着這個墨綠色頭發的小個子男孩。
看起來比她還矮得多,揮動球拍的手臂卻韌而有力,一個人默默單挑了全場,在被明顯比自己大很多的前輩惱羞成怒地挑釁時,也只是壓低了帽檐。
距離太遠,中島春宴只能看見他嘴唇動了動,接着就被愈發憤怒的高中生揪住衣領。路過并忍不住進來試試手的切原見不慣輸成這樣竟然還有臉上前挑釁的家夥,立海大的生存法則又教會他勝者為王,于是就發生了一開始中島春宴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挑釁。又因為赤也本來就是一點激将法都受不得,一點就炸毛,看出這兩個小鬼格外擅長單打的dk們咬牙切齒說他們對上雙打球員,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切原和場內另一位國中生對視一眼。
于是一個臨時拼湊起來、充滿想象力的雙打組合就這麽誕生了。
明明結果也是漂亮的六比零,是碾壓的局勢,可中島春宴就是有種跟隔壁籃球場不大一樣的感覺。她歸結為是乍一看到如此奇特的雙打的緣故——毫無默契,又進攻性十足,整個過程中比起對手制造出的難度,兩個少年關于中線球的接發權簡直就要争紅了眼,如果不是規則束縛,他倆都恨不得把對方踹向另一邊,然後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單打。
切原:“要尊老愛幼啊!不知禮數的小鬼!”
越前:“……你也差得遠呢,前輩!”
“嘁,真是一群幼稚的小鬼。”
籃球場的天才站在她身側對這場鬧劇如是評價。
而比起反駁對方,中島春宴更好奇一個打籃球的,真的能看懂網球奇奇怪怪的招式嗎?
很快,對方果然提出了質疑,“不過那種打法,正式比賽中應該根本不存在吧。”
任何一場比賽都不會允許雙打選手把場地一分為二的胡來。
“為什麽不存在?”雖然場內那兩個人都快要打起來了,中島春宴反而對他這句話感到不解:
“也沒有明确規定不能有這種形式的雙打吧?再說只要能保證結果一定會贏,又憑什麽要求人家形式上中規中矩。”
青峰大輝瞥了眼從外表上看跟運動毫無關聯的少女,過于纖弱的身形,花骨朵一樣的脆弱,和一頭美人标配的長發。從他這個角度看,甚至能明确感受到對方卷翹的睫毛陰影。
他看着就不好惹的臉笑了一下。
比起網球部那些或溫和或清脆的少年音,黑皮的青峰大輝笑到胸腔震動的聲音低啞而富有磁性,更接近一個成熟的男人。
他說:“你的意思是,運動比賽裏只有勝負才最重要咯?”
中島春宴是理解不了熱血少年對理想的不容亵渎了,她只是站在一個門外漢的角度,十分耿直地說:“如果真不重要,第一名的獎金又為什麽比第二名多好多。”如果真的不重要,立海大網球部一直苦苦追求的三連霸又有什麽意義?
勝利本來就是很重要的東西,所謂的比賽第一友誼第二不過是人類發明出來的場面話而已。地球上那麽多物種,也就進化出人類一個需要顏面的種族。
而随着哨聲響起,少年們的下克上成功為終結,切原赤也也果然和臨時搭檔扭到一起,對方也不示弱,兩個人小學雞似的吵起來,而以中島對這個世界運動大過天的理解來看,一場新的單打就要開局,她立刻用力叩了叩網球場外的鐵絲,“赤也——”
她的聲音即使提高,也總有種過于綿軟的感覺。
而切原則點亮了他的宴之雷達,瞬間捕捉到了她的位置所在。
他就像只兢兢業業的黑背犬,下意識關照起主人的一切,切原對越前龍馬揮了揮手,比賽中止,得到對方按了按帽子的不悅,然後敦敦敦沖過來,翠綠色瞳眸十分埋怨地盯住她:
“你怎麽來東京都不跟我講!”
中島春宴眨眨眼:“太着急了嘛,倒是赤也,赤也怎麽跑到東京打比賽了?”
立海大之光的切原大爺能說出自己不小心睡過站了就一路到東京這種丢臉事嘛?
絕不!
他就含糊道:“有點事……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去?”
切原赤也能讓很多人嫉妒到發狂的白淨皮膚因為剛經歷過一場劇烈運動,正泛出一陣好看的粉紅色來,中島春宴特別想掏出手帕給他擦擦鼻尖上的小汗珠,但無法探過手的鐵絲網阻止了她。
她就只能再度眨眨眼,很溫柔地笑着說,“赤也什麽時候走,我就什麽時候一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