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神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22.

“事已至此，你我之間又何必裝成這樣？”

石原繪美手撐着牆，一副死生看淡的神情，好像一切都是別人的錯。

中島春宴想不明白的點就在這裏，但她也不想再問了，仿佛對方的理由足夠符合情理的話，她就會原諒似的。她也根本沒有立場談原諒，石原繪美搞這一出，是沒将整所學校的人命放進眼底。

她多厲害啊，竟然能搞出特級咒靈。

中島根本沒見過那個所謂的特級咒靈，也想象不出該是什麽模樣，她會生氣，純粹是因為五月七日小羽。

“你我之間，原本就是這樣疏離冷淡，你以為能是什麽樣？”她神情有一些厭倦，想到今天還有其他事情，便幹脆道:

“就直接挑明了說吧，石原桑找我有什麽事？先說好，話不會轉達，東西不會轉遞，所有需要幫忙的事一律拒絕。”

石原繪美被她這樣直白的态度哽了哽，大約是受了內傷，蒼白的面上竟然一紅。

想來應該不是因為害羞的緣故。

她說:“就算我跟你講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你反正也不會信——可是中島！”

她似乎想要急沖過來，中島春宴後退一步，神色冷靜地看她反咳出一口血，新鮮的血液浸在白底的襯衫上，零碎的像一朵豔紅的花。她恍惚間覺得石原繪美一張蒼白小臉好像忽然脹大了點……可能眼花了吧。

“求求你！求你了中島！我知道那三個人把東西給你了！我求你把它還給我吧！”

石原繪美的臉猙獰又驚恐，仿佛陷入某種巨大無比的恐慌之中。中島春宴看着她，只覺得人類在面對害怕時所呈現出的情緒實在太過真實醜陋，她也沒想到，石原最後要跟她說的話竟是這個。

她蹙着眉尖講:“你但凡跟我說一些關于赤也的事，我說不定還能遂你的意，明目張膽地惹出這麽多麻煩，原來你也不是很喜歡他啊。”

其實神明并不如普羅大衆所想的，對情愛無知無覺，他們那副對愛情茫然無知的樣子，叫做無動于衷。

石原咆哮道:“我都要死了還有心情搞這些嗎！”

“怎麽，你在最初搞事的時候，沒想到可能連命都搭進去嗎？”

她神情有一點涼，語氣也極其不耐煩，對這種貪婪過度的人類表示厭惡:

“那實在太可惜了，本來就只是一個校園事故，是你非要往裏添了玄幻色彩，出了事情，後果不也該自己承擔嗎？”

“但那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錯！”

“究竟因為誰，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你嘴上不承認，該承擔的結局總也躲不過的。”

後援文化各個學校都有，怎麽就立海大翻車了？因為有另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在疏導他們。

中島春宴嘆一口氣，從小挎包中取出五月七日小羽給她的綠色橄榄石，那傳說中壹原侑子只看了一眼，便立刻讓三人組交付給她的東西。

溫潤圓滑好像一顆普通的綠色鵝卵石，只有「非日常」的人才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力量，如此的磅礴浩大。可是她左看右看，也只覺得石原繪美是個極其普通的人類。

這是一種非常矛盾，而又極其可悲的說法。

因為即使這個女孩把天捅出個窟窿，在真正的神明眼底，也不過是因無知而生起的原罪罷了。

錯誤總在別人身上，罪責總想別人承擔，而自己無論做過什麽，都能找出一個巧妙的角度，搖身一變成為受害者的身份。

石原繪美如此，世界上千千萬萬的人皆是如此。因為太多了，靈魂也不值一提。

“只要你告訴我你是從什麽地方得到的它，我就把它給你。”

中島春宴不知想到了什麽，聲音輕飄飄的:“但你要記住，不是還，是給，這原本就不是你的東西。”

石原繪美聲音顫顫的，不敢置信道:“……真的？”

“真的。”

“不騙我？”

“……你快點說。”

她猶豫一陣，好像在糾結取舍。好在中島春宴也不急，反正要死的也不是她，她眸光虛浮停留在一點，似乎也在思考，她要想好多好多東西，從上古想到現在。

想神秘莫測命運忽然被砍了一刀的前陰陽師，想沒了一只眼睛又如何要維持四季流轉的前龍神神明，想被她擱置在千年前那些剛認識的舊朋友，還想切原赤也如果知道了石原繪美的事，應該會有點傷心，畢竟他真以為這位是在用心喜歡他尊敬的副部長，雖然不看好但還耿直地祝福過他們能修成正果

想了那麽多，最後聽到石原繪美孤注一擲的聲音。

她說:“D伯爵，我是在D伯爵的寵物店買到這個東西。”

中島春宴于唇齒間來回琢磨這個陌生的名詞，然後看了看手中的寶石，即使再可惜，她還是将其放在了地上。

一言既出，即成束縛。人類遵守，神明同樣在遵守。

說給「天」的話，宇宙萬物都是平等的，沒有身份高低之分。

只是可惜了這塊龍神的眼睛。

中島春宴将将從那場大夢中醒來，她那麽近距離接觸過，背負着她于荒川上飛行盤繞的龍神，她也當然清楚，這就是曾經用來扭轉河道，保留最後一絲生機的龍神的眼睛。

那麽多年過去了，竟然被那個叫D伯爵的家夥找到并用以販賣。

春末的陽光，濃郁的白茶，毛豆煉乳味的喜久福，和妖怪晴明橫跨了數千年的目光，這些生活中對她而言彌足珍貴的東西，給她提供了如此多的喜悅快樂，都在D伯爵一詞上煙消雲散。

中島春宴感到一陣難以訴說的憤怒。

即使在她走後，石原繪美如被刺激到的瘋子一般，跳過去抓住心心念念的石頭，吐了血都恍然不知，只如癡如魔地凝視着掌心散發着瑩瑩光澤的龍神的眼睛。她還記得那個绮麗妖冶的店主是如何告誡她這力量何其難得，只要能順利培養出來，什麽中意的男孩讨厭的女生，只要這石頭能夠孕育出來，整個世界都是你的。

那是真正堪稱魅惑的長相與聲線，低低地湊到女孩耳畔:

‘可是金魚很不好養哦。’

‘為什麽是金魚呢？’

D伯爵一只眼睛被掩在發後，目光似乎穿過了渺遠時空到那個傳奇年代去。

他發自內心露出足夠謙卑的微笑:

“因為在故事裏，是河流保護了它哦。”

*

一切都那麽順利，如果不是中島春宴中途轉校的話。

金魚半透明的肚子裏是一顆已成型的石頭。

中島春宴像一只風筝将自己的線交到了切原赤也手裏。

太慢了。來不及了呀。

反正寶石已經初具模型了，她就提前一點點，應該……不礙事吧？

一切都是中島春宴的錯，為什麽死得卻不是她？

中島在轉身之後，确實是感受到來自身後的強烈恨意，但她完全不在乎了。

她現在滿心滿眼的憤怒，從未有過的憤怒。

她要找到D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