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14.
不太好意思地說,绫小路清隆心裏其實認為中島春宴是個怪胎,雖然在其他路人眼中,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更令人不知道吐槽什麽好——他倆明明是一樣的怪胎格格不入,中島春宴因為切原赤也的關系,反而與周遭融合的還行。
如果非要具體一點,這個周遭指的是網球部衆人。
第一天的摸底之後,幸村精市百忙之中給她列了個大概的學習計劃,他只列了個大綱,具體細則還是由柳生完善的,僅僅只隔了一個夜晚,等中島春宴拿到手的時候,那已經是一本相當齊全的學習計劃表了,随手翻閱了一下,裏面竟然還有一定時間段後固定的檢測。
中島春宴:“……”
可能等她完成任務離開日本的時候,怕是要憑知識統治美國衆神了。
“如果是柳的話,相關的知識點會更加細致,時間還是太倉促了。這是去年我的各科目學習筆記。”柳生推了推眼鏡,遞過來厚厚的一摞,“而且恕我直言,中島學妹,作為一個監護人不在身邊的未成年單身女生,荒廢的晴明神社實在不是什麽值得居住的好住處。”
因為要送筆記一大早就蹲守在她家門口,結果沒看到人反而在不遠處的神社看見了正無精打采準備上學的她。
柳生比呂士露出不贊同的目光,“太危險了。”
五月的薔薇和黃色月季,也已在他們的月份裏,悄然露出頭來。借着這些花朵的香氣,中島春宴的視線從厚厚的一摞筆記移向對方,驚訝地說,“你竟然認得出這是晴明神社?”畢竟不是正經的八百萬神明,安倍晴明在宗教上的地位遠沒有他作為陰陽師來的大。
“之前的一本偵探小說裏有介紹過。”柳生言簡意赅,瞟了眼神社門楣上尚未剝落的桔梗花标志。還有那暗藏在蜷曲的葛藤之下的,已經徹底灰暗的五芒星圖案。
但只有中島春宴自己才知道,每晚住在這裏的她是多麽高枕無憂——夜風徐徐吹來,伴随着各種野花的香氣,她想了想背包裏蜜蟲為她專門準備的豪華料理,和昨晚荒川之主送過來的兩條香魚,就覺得無論如何,她都該死扒着這裏不放。
關鍵晴明他還不收房租。
在存款日漸告罄的情況下,陰陽師的行為簡直就像滋潤到心頭的甘露,恰到好處又來得及時。
她搖了搖頭,“我不是孤身一人住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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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外音引起了柳生比呂士高深莫測的一瞥,少年推了推眼鏡,立即想到對方身上那令人不知道該作何評價的唯心主義宗教色彩,然後側頭不經意的,回望了背後的神社一眼。
——即使網球部目前已躺下兩個,即使立海大現在的氛圍是有那麽一點詭異,即使他聽柳蓮二說,連除妖師都要出動了,從小被灌輸着反封建反四舊思想的柳生比呂士,依然不大願意相信神明妖怪的存在。
(無法想象。)
(總不能這個晴明神社,真的還住着一個安倍晴明吧。)
(簡直太可笑了。)
中島春宴覺得自己能解釋到這個程度已經仁至義盡,柳生比呂士也覺得對學妹的提醒點到為止。兩人各自對視一眼,得到雙方都沒有深入談論下去的意願後同時相向離開,都覺得此人雖然聊不通,但卻是相當識時務的存在。目送柳生比呂士騎着單車逐漸遠去的背影,中島春宴心想會一直對自己窮追不舍的柳蓮二果然是個例外。
但例外是不會持續發展的。
當天下午她就見到了從東京遠道而來、似乎還未成年的除妖師。
五月七日小羽與其說是個身懷靈力、能斬妖除魔的法師,倒不如說是個剛踏入青春期還懵懂乖巧的少女,淡金色的波波頭,斜斜地編了條辮子露出自己光潔飽滿的前庭。安靜的被百目鬼牽着站到幸村精市的面前,只有在看着別人的時候,目光才顯露出非同一般的成熟。
但這都是與她無關的事了。
中島春宴坐在教室裏,看着前面明顯空着的地方。
“沒想到石原也病了,真可怕。”切原喃喃自語。
中島原本懶散地靠在座位上,聽到這句話,立刻坐起來:
“老師可沒說班長具體因為什麽請假的呀。”
“昨晚她給我打了電話。”
少年撓撓頭,無法探知其心意的他問出了自己的疑惑,“還拜托我今天去見她一面,說是有什麽話要告訴我,我跟她講最近學業太重了還得補課,她就不聽,非要我去。”
“然後呢?”中島春宴打了個哈欠,她歪着頭,一手撐着,半張臉暴露在陽光下,白的近乎透明。
她把目光鎖定切原赤也。
“然後什麽?”
“然後你怎麽回呀?”
“還能怎麽回?”直男赤也理所應當地說,“她不就是想知道副部長的消息麽,我就跟她講,讓我去也沒用啊,我又不能把副部長帶過去,要是之前副部長還住院的話,她努把力還能住同一病房,現在……”
他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就看見他的同桌,因為震驚,瞪圓了自己本就靈動的雙眼,忽閃忽閃的,讓人想起田間因為食物突然被搶走而無措的小鹿。
中島當然不會無措了,她把所有人的情緒看得徹底,心想石原繪美是得多倒黴,竟然喜歡上這種腦子不通氣的大豬蹄子。
她并不關心石原繪美,這種因為得不到渴慕之人的關注,就不斷給她下絆子的家夥即使生病也不值得可憐。她只是覺得很無聊,她也想不明白石原繪美為什麽不将心意勇敢的說出來,但轉念又想,和切原這種腦袋裏只有網球的笨蛋談戀愛,結果應該好不到哪裏——夢想最大的少年們眼睛裏的目标始終如一,這就已經與國中女學生的戀愛腦相違背了,即使在一起,恐怕也得不到她們夢想中的戀愛。
可是為此而傷害其他人就非常讨厭了。
中島春宴厭惡日本文化中所有後援團的部分。
她覺得網球部的那位神之子也不太喜歡。
總之一切就看這次的除妖師了。
“赤也。”
中島一點都不知道自己正露出搞事情的目光。
但切原一下就發現了。
他身上仿佛裝着感知對方情緒的宴之雷達,只需瞄上一眼,就能像身經百戰的貓主人,瞬間捏住貓咪後脖頸那樣精準。
“不要妄想!”
海帶頭拒絕着,嚴厲地拒絕。
“部活結束後就立刻跟我去部長家補習!其他的任何事情!任何!都不要想!”
雖然不知道同桌的腦袋瓜裏究竟盤算着什麽驚天秘密,但總覺得只要跨入部長的領地範圍,自己那仿佛被油炸過的爆炸海帶腦袋就能像被撈出來浸泡在水裏那樣得到滋潤。
切原皺着眉,總覺得自己最近真是疲憊好多。
中島春宴根本沒有讓人操心的自覺,她想起幸村精市給自己列的堪稱可怕的學習計劃,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高興。
(跟石原繪美比起來生活簡直太輕松了。)
(不就是學習嗎?這又有什麽難的。)
明眸善睐的少女甚至轉過身熱情地邀請新認識的同學加入自己的學習小組。
雖然成員目前只有她一人,但後續應該能持續發展。
負責看班的老師目睹了這一幕,簡直開心的快要飛起,她覺得能看着一個原本陰郁到有些自閉的女生逐漸開朗起來,簡直就是她成為人民教師的價值與意義了。
唯一不開心的就是被中島春宴邀請的對象——绫小路清隆,對方眉角輕揚的笑容如同晴天霹靂,瞬間劈垮了他平淡廢柴的國中生活。仔細觀察女孩這張面皮,绫小路清隆甚至都無法從她的微表情中推出前因後果,但這也不是一個無法推脫的邀請。
他平靜地說,“不好意思,我跟網球部不熟。”
中島聞言抿起嘴角,“沒邀請這個啦,我的意思是,绫小路桑的成績也不太好的樣子,我們平時可以一起學習。”
那豈不是意味着更多的麻煩?
但他不能就這樣把心裏話講出來,旁邊切原赤也宛如雞媽媽護食般怒瞪着他,大有一副“不答應就送你去三途川見部長”的中二與狠厲。绫小路覺得很好笑,他不明白現在男孩為什麽會選擇主動把喜歡的女孩子往外推,只能假裝考慮了一會,然後默默答應。
原本只是出于對石原繪美慘淡生活的幸災樂禍,在開始做了一段時間的數學題後,中島春宴竟然真的找到了一點來自學習的滿足與充實。
(鑽研難題的感覺實在太棒啦!)
(簡直比jump男主打倒魔王還要快樂!)
幸村精市驚訝的發現,這個原本只作為他們生活中一個小小插曲的女生,在拿到了獨有的學習計劃後,竟然真的一門心思撲在知識的海洋裏。
認真專注能夠成為一種優良美德,就是因為沒人會真正讨厭它,尤其當她因解決不出問題而仰起臉,眉毛秀氣地皺在一起時。
有點可愛了。
于是幸村精市俯過身,摸了摸她頭頂。他摸中島春宴的頭與摸幸村咲別無二致,是那種偶然一瞥下忽然發現小動物們柔軟可愛的欣喜。
中島擡眼看他,兩顆透明透亮琥珀珠似的眼睛,清澈見底。
幸村精市好為人師的一面被勾起來,所謂勞逸結合,他暫停了數學part,開始用講故事的方式,給中島春宴普及日本文學。
可外國人真的能欣賞日本委婉纏綿的俳句嗎?他覺得不能,于是他講起太宰治,講起那位頹喪得令人忍不住疑惑的無賴派作家,講他筆下最廣為人知的男主角,也講他因為收到一套鼠灰斜紋的麻質和服,便下決心好好活到明年夏天。
中島春宴思考的角度十分犀利:“很矛盾啊,這個作家,好像對生死的看法都很随意。”
幸村沒有反駁,只是問,“中島桑難道不覺得,是生命這個東西對他而言太過于莊重了嗎?”
“對不起,我連生命的莊重都無法理解。”
站在一個神明的角度,她只覺得時間被浪費掉了,還不如去多做一道數學題。
更何況,神明本來就無法理解人類的一些小小心思。
她忍不住說,“想太多啦,這個太宰治,人類被創造出來,誕生于世界,原本就是沒有目的和任務的。人類出生,就僅僅是出生,你們不要想太多了。”
真正辛苦的是神明呀!可能是出于上層看下層,總覺得對方的苦惱都那麽幼稚無聊,神明一旦誕生,就背負着實現人類願望的使命,被遺忘還會死掉,沒什麽比當一個沒有太大權利的神明更加困難的事了,中島春宴覺得自己能活到現在,真是多方努力的結果。
她忍不住低落起來,更加覺得幸村精市這個老師有點失職,他打擊了唯一學生的積極性。
(我現在只想學習數學。)
(神明無法理解文字中蘊藏的情感,神明只能看得懂數字。)
中島春宴擺出一張冷漠臉,眼尾瞥見柳生比呂士因為仁王雅治始終無法集中注意力而效率低下,看分數根本就是在浪費他時間的檢測卷,冷靜而克制地拿出一根戒尺。
中島春宴露出羨慕的目光——
要是能一直停留在數學part就好了。
要是能跟仁王桑換一個老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