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打從一開始,中島春宴就看出壹原侑子并非活人了。她告知四月一日的名字是個不被本人與命運認可的假名,念在嘴裏也完全感覺不出語言帶來的約束力。顯而易見,「壹原侑子」只是個不該存在的假名。
但正如「正成」一樣,那個神秘又妖冶的店主因為某些羁絆,而對不該留戀的現世産生了難以割舍的情懷,即使要付出很殘酷的代價也要留在這裏。
“眼鏡仔知道真相後會很難過吧?”
中島春宴靠在牆上,把天上稀疏的星星數了一輪又一輪。
“擅自做這些讓人喘不過氣的決定,解脫了自己卻束縛了別人,那孩子說不定會愧疚得死掉,然後跑來再與我做一筆交易呢……吶,晴明。”
少女目光傾側過去:“你說我到時候應該索取什麽報酬呢?那孩子總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只要順着這條線拉扯下去,就一定能得到一條令人滿足的大魚。”
中島春宴的眼睫毛輕顫,撲閃的睫毛下是盈盈的眼眸,即使是說着這些看似溫柔呢喃的話,臉上卻帶着截然相反的殘忍的天真。
“你這個家夥,該讓我說些什麽好?”
面容清俊的前陰陽師揭開了這層面具。
說是面具有點誇張了,安倍晴明只是單純認為為了自己的需求而支付代價是非常合理的事,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因此更不存在代價高昂過于惡劣的說法——只有小孩子才覺得自己太可憐了別人應該無償幫助自己,也只有小孩子才覺得落難時周遭人的體貼是必須的。
中島春宴的神情顯得很異樣,大概是因為,明明還頂着一張人類幼崽的臉,卻已經過度老成到明白成人的規則了。
“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咯。”她擡起眼皮,笑起來的時候無端令人難過,然而還未等她把接下來的話說完,身姿高挑的前陰陽師便伸手攬住了她的頭顱。
安倍晴明身上有淺淡的桔梗花香,中島春宴突然被包圍在花香裏,有些無措,有些茫然。她半擡起頭,漆黑的杏眸盛着點點星光,正要開口,男人又伸手在她頭頂輕輕撫了撫。
這是一個不帶一絲情|欲|色彩的擁抱。
卻令她今晚始終躁動不安的心髒漸漸沉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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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外是春日裏各種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風裏清清冷冷地等待着,自己開放的時節。海風從另一頭遙遙飄過,她的側臉很涼,黑長直的頭發也很涼,安倍晴明修長的手指順着她發絲的輪廓像給小貓順毛時一下一下理順的時候,她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掌心的溫熱。
中島春宴眨了眨眼。
“你不用這樣,晴明。”
我也不是很難受。女孩悄悄把後一句咽下來。
“能有個機會讨好大海另一頭的神明,何樂而不為呢?”
男人微微而笑:
“說不定我以後也會有需要阿宴幫忙的時候呢,現在多刷刷好感度,總會有用的。”
“你說的好像是一筆交易。”
她皺皺鼻子,對某個字眼十分敏|感:
“商人在大家眼裏似乎都壞的透頂,他們總是趁機拿走別人珍惜的東西,然後永遠回不來。”
壹原侑子與她交換的,是魔女的魔力。
她本就應該消散在時間的長河裏,只是庫洛裏多過于強大的精神力量給她在多維空間裏生生開辟出一個平面,她才得以茍活于世間。
所以關于她本身的一切,是都不能用來交易的,她的身體已死,只有靈魂還殘喘着,魔力基于靈魂孕育而生,所以她現在還能繼續開着魔女的店。
但從明天起……
“從明天起……”女孩聲音悶悶傳來。
月亮要落山了,太陽會升起來。橘紅的光芒自天邊拉開序幕的時候,中島春宴從他懷裏慢慢擡起了眼睛:
“壹原侑子就變成一個會生老病死的普通人。”
*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事。”
直到第二天中島春宴趴在課桌上頭腦昏昏沉沉,依然在琢磨着安倍晴明的這句話。說來有些慚愧,令她別扭、寝食難安的對象并不是壹原侑子,而是四月一日君尋。
那個孩子,是很認真地把魔女當做家人,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知道會傷心成什麽樣子,最可怕的是他還不會表現出來而是默默承擔。
這就更讓人為難了。
中島春宴實在對這種溫柔可愛的人沒有抵抗,上次離開前,他誤以為自己是魔女的朋友,甚至還送了一盒和果子讓她帶走。
中島春宴下巴磕桌子上做鹹魚狀。
“唉……”
旁邊奮筆疾書補周末作業的切原赤也聞聲擡頭兇巴巴道:“吵死了!你作業寫完了嗎還在那唉聲嘆氣!”
切原赤也想說寫完了就來幫幫我啊,誰知女孩十分可愛地皺了皺鼻頭,就在他以為對方要像被他吼過的其他女生那樣抱怨自己的不溫柔不憐香惜玉時,中島春宴十分淡然地說了一句,“啊,我沒寫啊。”
切原赤也覺得教室裏風有點大自己暫時耳鳴了。
“哈哈哈。”他幹笑兩聲,重新低頭盡快把英語作文畫完,“說什麽呀,我沒聽清。”
“我說我沒寫。”淡定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她竟然把潔白幹淨的作業本在他眼前晃了兩下。
“是真的哦赤也,沒寫就是沒寫嘛。”
少女收攏好作業重新趴在桌子上慢慢閉着雙眼,長而密的睫毛溫柔垂下,在下眼睑上投落下細密的陰影。她的肌膚蒼白如雪,口如朱丹眉如點漆,閉眼沉眠的模樣像極了童話裏耐心等待王子的白雪公主。中島春宴是那種耐看型的美人,剛到立海大反響不大,随着時間的增長,慢慢有人将目光聚集到她身上。
她像是一朵開在水裏的花。
可切原赤也現在沒有一點賞花的情緒,小海帶滿腦子都是她那句“沒寫沒寫沒寫”……震驚到手裏的筆掉了都不知道。
你到底是哪家的勇士啊?!
被反應過來的切原超暴躁地晃醒,他甚至比中島春宴還要着急,眼球幾乎立刻紅了起來開啓魔王模式。中島春宴打了個呵欠眼尾稍稍帶出點淚花,像是眼球上暈開了點更深沉的暗色。女孩用茫茫然眨動着淚花的雙目望着他,真可怕,現在切原赤也也是那些後知後覺認為中島春宴有些好看的人。
但是再好看也要寫作業啊否則就會被恐龍罰站的啊!
魔王赤也在美色面前保持住了自己的尊嚴,“嘩”一聲抽出中島春宴的作業本,惡狠狠道:“我的給你抄!快寫!”
“不要!”
生氣起來誰都敢吼的家夥被這聲脆生生的拒絕驚着了,反應過來後罵道:“你是要死嗎!馬上就要到英文課了快給我寫!”
明明看起來是個乖巧好學生嘛,怎麽作風這麽狂放?
“不是哦赤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們的關系已經到可以互相稱謂對方名字的地步,這讓切原赤也的感覺有些飄飄的,畢竟立海大除了他好像就沒其他人有如此殊榮,想到這點的少年有些拿喬,有些害羞,所以他仍是保持以前的習慣,兇巴巴地對女孩喂來喂去,他很少會叫出那個名字。
中島春宴靠近紅眼狀态的少年,她知道那意味着什麽,但她不在意。俯身湊近那人耳畔,笑嘻嘻道:“我啊,找人占蔔過,今天沒有老師會檢查作業哦。”
耳廓被少女如玉如蘭的呵氣聲弄得燒人,紅眼狀态仿佛延伸到耳朵,切原少年忍住要動手的欲望,冷冷瞥過去:“別傻了,都什麽年代了你還相信這個?”
這種智商上的碾壓感是怎麽回事?
中島春宴繼續不以為然,“反正就——”她話還沒說完,洋洋得意的下巴還翹着,就被切原一把按住後腦斯巴達吼:“現在!立刻!馬上快給我寫呀!”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