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柳蓮二沒法不對中島春宴感到好奇。
一開始只是作為後輩從天而降的同桌,雖然在局外人看來他管的有點多,不過中島春宴剛出現的時候,柳蓮二是很認真計算了切原會和她交女朋友的可能,畢竟雖然社團內部沒有限制戀愛的規定,但網球部在立海大的地位太過超然,正選的情感問題總是被放在群衆眼裏無限放大,說不準,會不會有什麽負面的影響。
他不擔心其他人的反應,他怕的是,一腳踏入另一個領域的王牌會迷失自我。
尤其是,中島春宴又不醜。
切原第一次主動聊起自己這個同桌時,他就已經警惕在心了,可那個時候切原對她的關注還很有理由,畢竟這個病弱的同桌,是班導課後親自拜托他的小任務,仿佛兩人之間的一個秘密似的。這并不常見,切原雖然是網球部幾乎內定的下一任部長,日常中卻不是會被老師青睐的類型,相反,他成績極差,性格極壞,只要是腦子沒被隕石砸過的老師,私心裏都不太喜歡這類學生,畢竟網球部的榮耀,又不能算在他們頭上,所以當切原第一次被班導委以重任時,盡管極力壓制,他還是流露出幾分被重視了的興奮。
到了這,一切還很正常,柳蓮二為中島春宴預留的空白,也才不過兩張,可當真正着手調查時,柳蓮二發現,有關這個女孩的所有,都是不詳。
父不詳,母不詳,唯一的監督人斯□□叔叔,居然也是不詳。
有關于中島春宴,他能查到什麽呢?家庭、愛好、喜惡、身份……這一次數據幫不了他,因為柳蓮二根本就沒得到過任何數據,她突然就千裏迢迢從美國來到日本,仿佛真是一個普通的轉校生,說一口紐約味的日語,性格孤僻,眉目清冽,只有注視切原赤也的時候,才可以變得很柔軟。
而且,還很坦誠。
切原不會知道,就在前天,他們就已經談過話了。
幾乎不用誘導,面對他的疑問,女孩很果斷回答,“因為我非常需要切原同學。”
……是,哪方面的需要呢?
柳蓮二啞然,筆尖頓了許久,中島春宴轉身離開,就在他以為這一段疑點重重的談話就要無疾而終的時候,她又忽然轉身,好奇問道,“柳學長走路的時候都不睜開眼睛的麽?”
“習慣而已。”
Advertisement
因為眼睛也會騙人,視覺上看到的東西并不一定真實,只有經過分析研究的事情,才是最可靠的。
柳蓮二合上筆記,并不打算向女孩解釋太多,誰知對方聞言輕聲笑了出來,如果他的數據沒有錯,這還是他第一次,得到對方疏離以外的情緒。
柳蓮二按捺住想要立刻記下來的沖動。
“雖然不很明白為什麽學長閉着眼睛都不會撞到人,不過,睜開眼睛說不定才能看到更多的事哦……睜開眼睛,學長可能就會得出我為什麽一定需要切原同學的原因了。”
睜開眼睛啊……
柳蓮二沒有接話,只是握着筆記的手指緊了緊。
看到他這樣,中島春宴也沒有失望,這本來就是一個随口提出的小提議,就像用撿來的錢刮了張□□,中不中獎都無所謂。
“切原同學可以保護我免受很多外物的侵擾,一些我拒絕不了他卻可以的東西,只有他才有這個能力,所以不管你們這些網球部學長有什麽意見我都不管。”
女孩輕嗤一聲,低頭用腳圈出一個圓,語氣稍顯冷漠。
“欸,學長懂吧?這種感覺,不是說為了活着所有行為都是可以理解的嗎?所以柳學長還是快點停止吧,停止收集關于我的資料,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但是在引起更多人的好奇之前,快點中止吧。”
算不上嚴厲或威脅的口吻,柳蓮二聽過,卻沉默了很久,半晌,他終于睜開眼——中島春宴身材高挑,但在終年打網球的運動少年面前還是差了大半個頭,所以他可以很輕易就看見女孩頭頂的發旋,光滑黑亮的長發綢緞一樣披散在肩頭——他攤開筆記,目光直直盯向中島春宴:
“這算交易嗎?”
“算吧。”
“那麽,什麽叫為了活着所有的行為都可以被理解。”
“……”
柳蓮二像是早就猜出這意料之中的沉默,臉上神情無一絲波動,仍舊不緊不慢地問:
“我所理解的是,你不想因為我的好奇而引起網球部的關注,這很正常,因為立海大的後援團對一個女生來說本來就是個極大的威脅,但是,應該還上升不到生與死的高度吧。”
還煞有介事地成為接近切原的理由。
實在不能讓他感到安心。
“……”
現在是四月,櫻花正盛,中島春宴背靠一株最挺括的櫻樹,還算不錯的心情由濃轉淡。
清透的光透過花瓣明滅的縫隙輕蹭她細瘦纖弱的肩胛鎖骨,語氣淡淡:
“學長又沒有試過,怎麽知道女孩子的嫉妒就不會死人呢?”
她目光有一點冷,神情有一點涼,擡頭望着自己教室的樣子極不耐煩,仿佛自己正深受苦惱一樣。
“世間一切的惡都是開在名為嫉恨的泥沼,你不相信,是因為沒人把這麽污濁的一面展現給你。我就不一樣了,沒有學長那麽優秀,而人對于比自己差勁的存在,向來是不屑于隐藏的。”
剛到二年D組的時候,雖然不希望與人類混跡在一起,但是中島春宴也沒有打算過讓自己的人際關系處得一塌糊塗。
會變成這樣,是從她與切原赤也交好開始的。
她盯着教室的窗口。因嫉恨而從心口蔓延開來的霧氣烏壓壓堆在教室,順着窗戶縫隙争先恐後往外跑,每每遇到一個人,便會圍着對方轉一圈,只要心裏藏着陰郁黑暗的事情,黑氣就可以順着五官鑽進去。
當然,一身正氣、無所畏懼的人就不用怕啦,只要心髒與大腦全被理想啊、信念啊這些熱血的東西填滿,哪怕是魑魅魍魉,也毫無有機可乘的餘地呢。
所以,她最喜歡跟在切原赤也身邊了。
心智簡單的單細胞生物,血液裏懷着可怕的力量,普通小鬼根本無法靠近,對于她這種體質孱弱的家夥來說,簡直就是最完美的護身符。
不過,海帶子同學根本不知道,他每天上課的班級,早已經被黑氣充斥全部了吧。
也才一個月呢,女孩子的嫉妒可真是可怕。
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中島春宴彎彎眼眸,看着從三樓沖她過來的一縷黑氣,因為身旁專注于筆記的少年,默默消失于空氣,中島春宴笑得更燦爛了。
她忽然提到,“真田學長,真田弦一郎,我記得他不僅是網球部的副部長,還是立海大附中的風紀委員吧。”
“……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
中島春宴笑眯眯地,“只是覺得他可能要忙很長一段時間了。”
畢竟目前的二年級,可已經被黑氣鑽過不少人了。
×
“補習?”
中島春宴帶着些微詫異轉臉看向同桌,後者正以手托腮,雖看起來不那麽正式但也不至于被人當成玩笑,但這麽友愛的提議簡直不符合切原固有的情商,想到他社團裏還有某個正對她感興趣的大佬,中島直覺麻煩,于是堅定拒絕道,“不要,垂死掙紮是沒有意義的,我已經認命了,而且我記得,你說過那是你們社團內部的補習吧?”
中島搖搖頭,“我與網球部除了你并沒有其他交集,這樣冒冒然帶上我,感覺又失禮又尴尬。”
切原也覺得柳這個提議很奇怪,而且部長與副部長知道後也只是問了問情況,沒有提出反對,這樣他更加不解,不聰明的大腦難得主動思考,“難不成是你之前不經意間做過什麽引起他們注意了嗎?”
所以說小動物都是直覺系啊。
簡直敏銳到可怕。
中島笑了笑,趁着課間的時間趴在桌子上休息,“我不知道哦。”
但是切原卻仿佛抓住了什麽,兩眼一瞬不瞬地瞪住對方,惡狠狠道,“什麽嘛,笑成這樣一看就是有陰謀的樣子……不準這麽cos部長笑!還說沒有交集,你肯定平時去偷看部長被發現了!”
“嗨嗨~都是我不好,所以為了避免失禮,這個補習我就不去了,不過還是謝謝你前輩們的好意,雖然這八成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中島春宴眨眨眼,仿佛在說,肯定是因為你提起來才惹得他們好奇的。
切原赤也一瞬間想要反駁,剛想說話,前座的班長就轉了過來。
“補習?”
班長石原繪美是個相當可愛漂亮的女生,成績好,為人也非常有責任感,即使喜歡真田弦一郎,也從沒有想過從同是網球部成員的切原赤也這裏拿到第一手信息。
當然,這個“喜歡真田弦一郎”,也是切原單方面認為的,所以他以前還誇過對方有眼光,不過也确實相當有勇氣,但是講真的他并不看好這段感情,切原覺得只有女金剛才會和副部長在一起。
此時石原繪美轉過頭,推了推眼鏡,好奇問道,“咦?中島桑打算參加網球部內的補習活動嗎?”
女孩聲音不大,但周圍幾個人聽到還是可以的,尤其切原赤也還深受班級某幾個女生的關注,有那麽一瞬間,中島春宴甚至能感覺到某些人的呼吸一窒——
然後萦繞在班級裏的黑氣更盛了。
“沒有哦。”她這樣說着,嘴角仍相當好脾氣地勾了起來,但卻閉上眼,做出一副不欲多談的樣子。
切原一看她這樣就頭大,他完全搞不懂中島不願意合群的理由,卻十分明白繼續下去的結果,不管是為了老師的拜托還是其他什麽原因,天生缺乏耐心的少年還是難得好心地打算拉她一把,努力不把天聊死下去。
“切!還不是因為老師不放心這個笨蛋,讓我們互相學習,誰知道這家夥基礎那麽差的!我才不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當然是丢給部長!”
這麽說起來,班導當初拜托他,除了打算讓他學習英文,估計也是看上了他身上隐藏的網球部資源,畢竟無論部長還是柳前輩可都是學習超好的存在!
“說得也是,網球部小分隊的補習效率可是相當出名的。”石原繪美抿着嘴笑,“我記得去年期末的時候,切原君的成績就已經比第一學期優秀很多了。”
“有嗎?”撓撓頭,他自己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
“當然啦!”
“唉,不過這次就懸了。”切原有點小低落,“副部長這兩天病了,我的英文被移交到部長手裏,如果這樣還挂科的話,感覺會被他們‘殺’了的……”
一提到副部長真田弦一郎,石原繪美的笑容立刻僵硬了一下,當然也沒錯過少年特意瞟向她的別扭眼神。
究竟應該怎麽和切原君解釋,她喜歡的人真的不是真田弦一郎啊……
二人都沒有注意的時候,中島春宴的眼睛再度睜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