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原來您是喜歡蓮衣啊。”小花園裏,平安亦步亦趨跟在慕容澄身後,直撓頭,“我還以為您是懷疑她才叫我去跟蹤她。”
慕容澄不擅與人談論此事,背着手頭也不回走在前邊,“叫你跟着她也沒跟出什麽名堂,連她喜歡什麽都沒有弄清楚。”
平安這會兒還在發蒙,嘀嘀咕咕,“那您要早說是為了弄清楚她喜歡什麽,我不就專攻這個去查了嘛。”
眼看前頭就是書房,慕容澄忽地頓住腳步,轉過身來,“那你現在去查,去問那些平日和她走的近的人,就問她喜歡什麽。”
平安有了新任務,這回目标明确,不會再鬧笑話。他問了許多康平宮裏原本就與蓮衣交好的宮人,特別是雲棋那幫小丫頭,她們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有說蓮衣喜歡吃瓜的,還有說蓮衣喜歡銀子的,聲音此起彼伏,全都叫平安頭大。
等他要走了,雲棋拉住他,小聲說:“平安哥哥,你跟我來。”
平安跟着她走到了邊上廂房,雲棋進屋拿了個小布偶出來,笑盈盈的說:“蓮衣喜歡這個。适才人多我不好講,這是唯獨我有的,別的女孩子沒有。”
“這是哪來的?”
“蓮衣做了送給我的。”
雲棋說起這個就窩心,将小布偶的腦袋摸摸,“我和蓮衣都喜歡這些小玩意,有天晚上她見我一個人在被窩裏哭,知道我想娘了,隔天就扯布子教我做了這個小人偶,後來我想娘的時候就拿出來看一看,看一看心裏就好受些了。”
平安撓撓臉,有些棘手,“可這是她親手做的。”
雲棋會錯了意,眼神堅定,“就是要親手做,想着誰就做誰!雖然我說這是蓮衣教我做的,其實縫都是蓮衣縫的。蓮衣好厲害,她說她以前給老家的妹妹做過布偶,什麽小狗小豬,花樣多着呢。”
平安越發愁眉苦臉,碎嘴小聲道:“她喜歡什麽不好,偏偏喜歡這些…世子爺可不會做針線。”
“嗯?”雲棋眨眨眼,“你說什麽?”
平安連說三聲沒什麽,掏出幾文賞錢給了雲棋,提袍連忙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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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跟慕容澄交差的時候他賠個笑臉,好懸沒跪下去,“世子爺,是我沒用,問來問去蓮衣喜歡的東西都是些錢啊銀子的俗物,那幫小丫頭壓根就沒見蓮衣買過東西。”
慕容澄皺起眉毛,難以想象,“沒買過東西?她怎麽跟個貔貅一樣?”
平安叫這精準的調侃逗得“噗嗤”一聲,随即收獲了慕容澄的眼刀。
平安連忙把錯誤都擔下來,又将自己和雲棋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他,“世子爺,您看我也不是什麽都沒問到,只是這布偶即便知道了,也沒辦法弄給她,就算到街面上買,那麽便宜的小玩意也根本沒有意義。”
這的确難辦,慕容澄老到街上轉悠,不是不知道那些小玩意多便宜,都是買給小娃娃過家家的,送她實在拿不出手,何況他是想送她一件表達心意的禮物。
除非……
慕容澄低頭看看自己這雙挽弓舞槍的手,一咬牙,“誰說沒辦法?去庫房把上次郭府帶回來的西洋羅拿來。”頓了頓,“別叫人看見。”
平安兜住了下巴,愕然問:“真要做啊?”
慕容澄心裏沒底,但面上若無其事,“很難嗎?滿街都是的東西,別人能做我也能做。”
*
蓮衣也沒閑着,不管慕容澄是要将她剁碎了還是錘成獅子頭,她都不想再在世子所,不對,她都不想再在蜀王府待下去了。
這陣子她沒少纏着梁嬷嬷,梁嬷嬷見了她都逃,只說快了快了。
蓮衣可就指着那點盼頭過活了,好在這陣子慕容澄不怎麽待見她,白日裏不是在書房就是在演武場,夜裏也關起門來點個油燈不知道在做什麽,不到就寝的時候絕不放她進屋。
這晚上外頭下着冷雨,蓮衣伺候慕容澄洗漱,将擦臉巾接過來就看到幹幹淨淨的布面上沾着一滴明晃晃的血漬。
“世子爺!”蓮衣悚然一驚,“你流血了。”
她捧着小銅鏡走到架子床邊,滿臉的擔憂之色,“世子爺您快瞧瞧,可是臉上哪受傷了?亦或是被小蟲子咬了一口?”
慕容澄摸着下颌對鏡照照,餘光瞥見指尖血點,倏地将左右手攥成拳頭,放在膝上,“…隆冬臘月哪來的蟲子。”
“不可能啊,巾子上真的有血。”蓮衣好生緊張,這可是世子,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今晚上悄無聲息死了,那她可就是嫌疑最大的人!
蓮衣放下鏡子,“我知道了,傷在手上,快讓我看看是不是劃破了?”
慕容澄見她如此擔心,還是非常受用的,稍微坐直了些,“一點血就把你緊張成這樣。”他攤開置于膝頭的手掌,“你看吧。”
蓮衣蹲下去仔仔細細地檢查,食指拇指輕輕捏着他的指尖,提起來瞅瞅,又放下。
腦袋歪來倒去,左左右右地檢查,從這只手,檢查到那只手。慕容澄瞧着她動作,心想她的兩根指頭未必有他一根拇指粗,手掌小小的,指頭尖尖的,若揉在掌心,定是塊涼絲絲的糯玉。
“怎麽會是個小血點?這是怎麽傷的?”蓮衣總算揪出了那根受傷的手指,是慕容澄的左手食指,指肚有一粒不顯眼的小紅點,瞧着是針紮的。
不應該啊,世子爺上哪去接觸針線?
她一擡頭,望進慕容澄眼底,四目相對。
殿內燈火昏黃,雨打窗棂亂人心扉,慕容澄驀地收攏手掌,閉眼籲氣。
蓮衣以為自己慌裏慌張的将他給惹煩了,可她不檢查又怎麽知道只是一點小傷?真難伺候。
她站起身,默默後撤兩步,“世子爺早些休息吧,婢子這就告退了。”
“誰許你走了?”慕容澄兀的起身掣住蓮衣胳膊,後者哪經得起他這一拽,“哎唷”一聲,腳一崴便朝他撲倒過去,開玩笑,他那力道連老虎都打得,更別說這個不過他肩膀高的小姑娘了。
蓮衣跟個小醬缸子似的悶聲跌進他懷裏,再看他,穩坐床沿紋絲不動,叫人不禁懷疑他上輩子是個橋墩。
“我…我這就起來!”蓮衣努力掙了兩下,手掌撐在他大腿,左臉蛋穩穩貼到了他的前胸,“啊——”
慕容澄倒吸一口涼氣,壓着嗓子,“你幹什麽?!”
蓮衣渾身僵直,腦袋頂傳來他異常低沉嗓音,在她聽來無疑是壓抑着怒火,小心翼翼道:“我,我就是想站起來,手上總要有個使得上勁兒的地方。”
簡直越描越黑,使勁兒的地方?她使勁兒的地方就是他的胸和腿嗎?慕容澄額角的青筋都蹦起來兩根,不過不是氣得,而是坐懷不亂忍得。
他咬牙問:“是你在摸我,你有什麽好叫的?”
但凡蓮衣擡起頭看一眼,就能看到一顆紅透了的腦袋,但她此刻只顧得上兵荒馬亂地爬起來,慕容澄更是渾身不對勁,耳朵裏都嗡嗡直響,全身的血跟煮沸了似的躁動。
他往後一撤,半個身子藏進床架,蓮衣便趁此機會道了聲“告退”,腳底抹油先跑了。
慕容澄心亂如麻,抓過被子将自己蓋着點,又覺得太扭捏了,将被子掀開。
外間傳來開關門的“吱呀”聲,他深呼吸了幾輪,呵,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被人喜歡而已,她願意揩油就讓她揩,左右他不吃虧。
随後他從枕下摸出一只支離破碎的小布偶,眉眼間的傲慢冰消霧散,似是想笑,又按捺住上翹的嘴角。
*
又過去半個月,入了深冬。
蜀地不怎麽落雪,今年卻下了一場小雪,早晨起來地上輕薄一片,蓮衣裹着襖子蹲在地上,拍拍打打,做了個巴掌大的小狗。
聽說今日榮德郡主的馬車就要到了,阖府上下都在預備迎她,蓮衣也不例外,她原就是京城夏國公府的婢女,随榮德郡主來的蜀地,四年未見,多少也好奇前主而今怎麽樣。
這會兒蜀王府的主子們,連同慕容明月和滕雲都在正殿靜候馬車駕臨。
慕容澄的腿傷也已大好了,徹底不用拐杖輔助,走起路來腳下生風,平安和蓮衣又得小碎步跟着,陪同來到前廳。
不過多時,門房小跑過來,對長史附耳了一句什麽,長史當即轉臉對廳內道:“太好了!是榮德郡主和魏姑爺到了!”
滿堂的人都站起來迎出去,慕容明惠牽着小兒子從車架裏探出身來,見了這滿庭摯親熱淚盈眶,手絹拭過眼下,抱了兒子走下來,将娃娃放到地上,“潇哥兒,快,去見過外祖父外祖母。”
小魏潇懵懂朝川蜀的家人走去。魏延年行下馬車,輕輕環住妻子肩膀,與岳父母見禮。
慕容明惠的眼神行過衆人,最後落在自家親弟弟慕容澄的臉上。
心說他怎的又長高了?臉分明是消瘦了,可身軀卻強健了,挺拔地站在那裏,氣質松弛,異常奪目。
不過自己這個弟弟什麽狗德行她曉得,頑劣倨傲,自以為是,偏又長了張漂亮标致的臉,讓人難以說出重話。
這樣一想反而來氣,要不是他闖了大禍,自己也不必急匆匆攜家帶口從京城趕回娘家。
思及此,慕容明惠兩步上前,朝他揚手便打,“我叫你打虎!我叫你打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