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坊間到底還是流傳起世子打虎的英勇傳說,之所以傳說,是因為無人證實,只好道聽途說。
有南郡山附近的百姓說那一陣夜裏山林總有響動,自家牲畜還被叼進山裏,那就是老虎所為,而且就在世子狩獵之後,再也沒有猛虎下山獵食村民養的牛羊。
一時間傳得神乎其神,說那日南郡山上老虎一見到世子就趴下了,乖得像頭橘紅的大貓,世子一槍挑死了它,叫它別再出山為禍百姓。
蜀王妃到世子所瞧慕容澄,蓮衣在小廚房盯着小厮煎藥,被雲棋那小丫頭拉住,一起在廊檐下說小話。剛下過雨,飛檐斷斷續續往下傾水,打在泥濘地,碾碎了枯葉做養料。
雲棋小聲問:“聽說世子爺打死了一頭老虎,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呀?”
“你從哪知道的?”世子所裏大家都不讓提,蓮衣詫異雲棋知道此事,“王妃不是不許大家傳這件事麽?”
“所以是真的。”雲棋套話成功,眼神分外明亮,“世子爺真的打死老虎?是怎麽打死的?好神氣啊!蓮衣姐姐跟我講講,你跟我講講嘛。”
蓮衣搖頭,“不行!王妃有令不讓世子所的人說出去,你可別到處講,我要受罰呢。”
雲棋又用更小的聲音問:“那世子爺是為救你才受的傷,這事是真是假?”
蓮衣吓壞了,看向大開的寝殿門,心想這都傳到雲棋的耳朵裏了,王妃會不知道?要是王妃覺得慕容澄這條腿是因她斷的,那自己還不死到臨頭了?
雲棋還在問呢,“蓮衣姐姐,你以後有了小孩子是不是就能做主子了?你可要記得我呀,我想到你屋裏伺候。”
蓮衣渾身一顫,見鬼似的看向雲棋,“胡說八道!我怎麽會有小孩子呢?”
雲棋也被她的反應吓到,但兩人都不大清楚孩兒是怎麽來的,只是覺得臉熱,都低着頭沒再說起,腳尖在石磚上蹭蹭,等膳房将藥端出來。
殿內,母子兩個也一時噤了聲,蜀王妃果真知曉了最開始是蓮衣遇險,這才有了後來獵虎的一出。她問慕容澄為何要帶着婢女去南郡山,慕容澄說了句“沒為什麽”就把臉別過去,踢了踢被褥,一副欲蓋彌彰的樣子。
恰逢這時候蓮衣端着藥走進來,心虛地欠欠身,“給王妃、世子請安。世子爺,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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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妃向她微一示意,蓮衣便端着藥走過去,雙手遞到慕容澄臉邊。蜀王妃目不轉睛瞧着他們兩個,慕容澄莫名覺得氣氛古怪,不知抽得什麽風,接過藥碗就想一飲而盡。
雖說喝藥趁熱,可這一口也是夠嗆,燙得他偏臉往地上吐了個幹淨,“怎麽這麽燙?想燙死我?”
他向來這個狗脾氣,因此口氣沖了點,往常說出口不會在意對方情緒,這次卻心虛地觑了蓮衣一眼,随後将眼神別開。
蓮衣佝偻着将藥碗接過去,退得恨不得有兩丈遠,“婢子知錯,這就叫人進來收拾,下次定将藥碗涼一涼再送進來。”
蜀王妃在旁沒有作聲,又都看在眼裏,驚訝于慕容澄的表現,她以為他将蓮衣帶去秋狩,便說明待她不同,現在看來好像也并非如此。
蜀王妃抻了抻慕容澄衣領,“兇蓮衣做什麽?藥碗燙不燙你摸不出來?何況藥就該趁熱喝,涼了失藥性,我明天再來看你,你好生修養着,別冒冒失失的,像什麽樣子。”
蜀王妃朝蓮衣看過去,“你過來好好伺候世子喝藥吧,将他看好了,別叫他再傷着自己。”
蓮衣颔首。待蜀王妃帶着随行的侍婢走出去,她這才朝慕容澄那兒挪過去,将藥碗奉上,慕容澄話說重了有些內疚,這會兒出奇安靜,匆匆打發了她走。
出去卻見雲棋還站在廊下,朝她直揮手。蓮衣走過去問:“咦?你怎的沒跟着回康平宮?”
雲棋是故意等在那的,“蓮衣姐姐你來,梁嬷嬷在暖閣等你呢。”
蓮衣一頭霧水地跟着去了,梁嬷嬷果真等在暖閣,沒有随王妃回康平宮,梁嬷嬷見了她先笑,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
這會兒蓮衣也明白過來,是王妃叫梁嬷嬷等着她的,“嬷嬷找我來有什麽事?”
“找你當然是有要事。”梁嬷嬷朝雲棋看過去,雲棋便識相地退到門外,将門給帶上,梁嬷嬷這才問蓮衣,“你到世子所也有半月,還想着回家嗎?”
蓮衣忽地笑逐顏開,伸手去拉梁嬷嬷的胳膊,“是放良名錄有消息了?”
梁嬷嬷咂舌,“不是名錄的事,叫你來是為了別的事。另一樁更要緊的事。”
蓮衣小臉頹喪下來,梁嬷嬷見她如此,提口氣,直言不諱問:“你來了也有半月,侍寝過幾回?”
“…啊?”
“啊什麽啊!”
蓮衣霎時慌了,以為這是什麽新的指示,“嬷嬷早前送我來可沒和我說過!這是王妃的意思麽?我不要!嬷嬷,我不要!我寧願去莊上!”
“輕點輕點,喊這麽響做什麽。”
蓮衣有點情緒都寫在臉上,梁嬷嬷帶了她四年,對她最了解,曉得她不會說謊,便安撫應下,“這倒不是王妃的意思,只是我自己想來問問你,你別多想,照舊等我消息。”
梁嬷嬷探來蓮衣口風,回到康平宮去複命,将蓮衣說的話原原本本都學給王妃,“蓮衣那丫頭還反問我,說送她去世子所的時候不是讓她伺候世子起居,不明白現今為何問起這個。”
王妃聽後道了聲罷了,“瞧他的确是不喜歡這丫頭。”
她擱下茶盞,此事便也随之擱置,不會再提及了。
幾日過去,慕容澄能下地了,拄着拐棍照樣健步如飛。蜀王先頭給他們定的課題也到了截止日,慕容澄胸有成竹,但也未曾提筆寫半個字,慕容潛問起,他就翹着腿說都在心裏。
世子所裏這段日子藥味撲鼻,慕容澄身上更是被腌漬透了,聞着苦茵茵的,都是治療外傷的藥味,他喝完藥更是嘴裏苦鼻子裏苦,醫官還叮囑膳房不許他飲食辛辣,這下徹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養着傷卻半點胃口都沒有,什麽吃在嘴裏都是淡的。
慕容澄往椅背上一靠,不想碰面前清湯寡水的小菜,“撤下去,我不吃。”
平安和蓮衣在邊上站着,互相看了看,都知道有一場硬仗要打,誰知慕容澄随即給出解決方案,“我要吃獅子頭。”
平安比蓮衣的反應還大,替她答應,“好好好,快,蓮衣,還愣着做什麽?世子爺要吃獅子頭。”
那語速緊迫的,就像是慕容澄的這條腿,還有他從今往後的命脈都系在這顆獅子頭上。蓮衣為難起來,“獅子頭是功夫菜,現在做等吃上都該寅時了,世子爺要是想吃,婢子明日起早就做。”
慕容澄問:“那今晚上呢?”
連衣看向那一桌令人垂涎的好菜,違心道:“世子爺就先将就着用吧。”
慕容澄的确有些餓了,等不到寅時,可就是想鬧一鬧她,故意道:“不。”
平安在旁幫腔,“你有這功夫鍋都熱了,還不快去?噢,是不是想着敷衍了世子爺好早些去用飯?”論狗腿誰比得上他,谄媚笑道,“世子爺沒吃呢,咱們可沒胃口。”
“是是,本來是有點餓,一聽平安你這麽說,覺得好有道理,突然就飽了。”蓮衣笑意不減,連聲稱是就要退出去熱鍋。
慕容澄放下二郎腿,将她叫住,“慢着,我又不想吃了。”
他說他不想吃了,蓮衣的拳頭也跟着硬了。
一會兒吃一會兒不吃,蜀地的變臉戲法都沒他變得快!她在心裏對慕容澄那張惡劣的臉孔又錘又打,暗道“你可千萬別有天落我手裏”!
不過她越是不忿,面上笑得越甜,“既然如此世子爺快些用膳吧,婢子替您盛湯,這是加炖藥材的補湯,廚上說是大骨當歸枸杞湯,您嘗嘗,對您的腿有益處。”
慕容澄接過湯碗,碰到了她的指尖,嫩粉的甲床,修剪得幹幹淨淨。端在慕容澄掌中的湯碗晃了晃,零星的油光宛若星光,随層層漣漪浮動。
再看她,睜個水靈靈的大眼睛瞧他,含着下巴,唇肉嘟嘟的,總感覺微微撅着,不知道在生什麽悶氣。
慕容澄揚眉問:“你還不高興了?”
蓮衣睜圓了眼睛,想不通他是怎麽發現的,“我沒有,冤枉啊世子爺。”
慕容澄一擡下巴,多順理成章似的要她演示,“那你生氣是何模樣?”
這問題叫蓮衣摸不着頭腦,略顯遲鈍,平安在旁咂舌,一股傻小子勁兒,“世子爺問你話呢,生氣是什麽樣的!”
哪有這麽問的……蓮衣不明就裏,想了想,表情生硬地動動手腳,不自然地将重心歪向一條腿,單手掐腰,鼻孔出氣“哼”地跺了下腳,然後猶豫地看向慕容澄,“是這樣的?”
慕容澄叫她那一跺腳跺得有些心悸,早早收回眼神,将湯碗送到嘴邊,又挪開,別扭道:“出去吧,有平安在這就行了。”
蓮衣蹲蹲身,只感到莫名其妙,“…是,婢子告退,世子爺請慢用。”
倒像是她叫慕容澄沒胃口了似的,蓮衣退出去,門剛阖上她就扭頭做個鬼臉,不伺候就不伺候,樂得清閑。
正好餓了,到膳房看看有什麽好菜剩下,吃晚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