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饞雞,我是唐緋
第二十六章
獅子打着呼嚕,乖巧的窩在九賢王懷裏。那條純黑的貓尾,偶爾輕輕掃動。
立在堂前的女子一身黑衣,臉上依舊覆着黑巾,只留一雙眼睛在外。
九賢王背靠貴妃榻,懶洋洋地像是沒睡醒,“得手了?他傷的如何?”
“回王爺,應王爺要求,傷勢不輕亦不重。明日行事,不成問題。”顯然她的聲音并不是先前行刺時的聲音。此女雖武功不精,卻擅口技。短時間內,鮮少露出破綻。
九賢王私下裏養的死士,果真沒一個是吃幹飯的。
九賢王撸着獅子的雪毛,“看來本王估計的确實不錯。你退下吧”
躲在房頂的阿緋悄然離開。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暗中觀察九賢王,雖說平日裏九賢王悠閑散漫,但阿緋偏生不信。他越是這樣,就一定在憋着什麽壞。
果然,九賢王按捺不住了。
她不解,這兩人一來一回的打啞謎,他究竟想幹什麽。
阿緋站在陰影中,“明日行事?”
她知道明日是太子大婚的日子。阿緋往來時的方向回看,明日,也是九賢王要帶她觀禮的日子....
太子娶妃,禮儀繁複盛大。九十九響禮炮,山河同慶,百鳥齊飛。文武百官列隊。自重華門至祭先壇,鋪十裏紅毯,一重宮門一重尊,太子妃要跨越三重宮門,登上祭先壇與太子同告祖宗。再入大賢殿同叩太後與帝後,拜過天地禮方可成。
阿緋與一衆女眷一同,站在重華門外。她一身白衣,面遮輕紗,惹來無數道目光。這依舊是九賢王的審美,但阿緋覺得他是有目的的。臨行前,朱翎笑着對她說,“今日帶你看一場好戲。”
九賢王一早便入宮,按大晉禮儀,他可以陪同太子一同出重華門迎接太子妃。
站在重華門外,阿緋看見了随太師一同前來的禪機,禪機的身旁還有個岳君成。阿緋今日着裝與群芳相比,自是與衆不同。
百花凋零她争豔,百花豔時她且素。
那一身的白衣若仙,禪機一眼便認出了她。
禪機沒有聲張,目光卻不着痕跡地追着她。阿緋,出現在重華門,與九賢王脫不了幹系。
一重炮響,那是太子妃蹬上鸾車。
二重炮響,太子妃已經過長安門。
重重炮響,太子妃将至重華門。
衆女眷不宜竊語,卻紛紛按捺不住內心的激越。
阿緋站在群芳中,不知為何,看着這十裏紅妝,幾乎鋪到天際,她的手心出了汗。
重華門,身着喜服的震霆太子腳踏紅毯,率衆兄弟自巍峨宮殿走出。阿緋擡眼望去,她的眼前恍惚間出現了一名面目模糊的男子,似乎也曾那般衆星拱月一樣出現在她的眼前。
阿緋眯了眼睛,日光煌煌,她有些分不清幻想與現實。腳步不自覺得往前移動。
禪機手持佛珠,發現她有些異常,竟眼神呆滞地望着太子。他不知道阿緋出了什麽事,他想要去拉住她。
“嘭——”
彩炮沖天響,太子妃至重華門。
阿緋一個激靈,幡然清醒過來。
有女子低聲,“快看,太子妃來了。”
阿緋轉頭,正看見盛服濃妝的唐衣踏上紅毯的那一端,與重華門前的太子遙遙相望。阿緋忽然耳中轟鳴,太子妃一身紅妝,金鳳展翅,日月無光;彩鳳沖霄,百鳥來朝。
禪機也暗自吃驚。
太子妃身上穿的,與阿緋同葬棺中的那一身盛裝,幾乎一模一樣。
“阿緋和先太子?”他倏然去看阿緋,只見她神情大變。這種場合下,阿緋決不能鬧亂子,否則很有可能當場喪命。禪機悄悄離了太師,轉至人群後,朝阿緋的方向疾步走去。
九賢王似乎很高興,“恭喜太子,既得如此美眷又得丞相良臣。可喜可賀....”
太子淡笑,“九弟何意?”
“本王只是誠心祝賀。”
阿緋看着一步步走來的太子妃,那身嫁衣她再熟悉不過。阿緋豁然轉頭,紅毯另一端的太子正含笑迎接他的太子妃。
阿緋想起鈴笙說的話,“半個多月前太子薨了,所以滿城白幡。姑娘和師父久居深山,可能沒有聽說。”
“再過不久,皇上就要立新太子了。”
太子薨了,難道她要嫁的就是已經死掉的太子嗎?她入棺,便是要為他殉葬?
阿緋自問,“那我為什麽沒死?”
飛棺入潭是意外還是人為?她這樣的人怎麽會老老實實去殉葬?
猝不及防地猜到了自己的前身經歷,阿緋有些發抖。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檀香,阿緋本能的回頭,是禪機。
禮樂響徹雲霄,明明普天同慶,阿緋卻覺如喪樂。
鳳眸微閃,她有很多話要和禪機說,“禪機我....”
一開口,便被禪機打住。他輕輕搖頭,面有嚴肅,“....跟貧僧走。”
九賢王朝這樣看來,唇角微勾,竟是對着這邊微微點頭。阿緋才要随禪機走,身旁卻忽然有人挨挨擠擠,裙擺相絆,将她一下撞出了人群。
面紗滑落,她站在紅毯之上。禮樂沖天,白衣勝雪,似飛升成仙。
花束一枝人間香,玉顏豔比春紅。
所有人都在看她,無人不在震驚。
“先...太子妃?!”
“她不是随雲霄太子葬入皇陵了嗎?”
“怎麽會站在這裏?”
“鬼.......”
唐霖臉色大變,“爹!那是唐緋!”
唐萬山眼不瞎,他早看見了。老狐貍縱然憑借狠辣手段馳騁朝堂近二十載,此刻見了唐緋,卻也無比震驚,“阿緋...不可能,萬萬不可能!”
阿緋入棺,他親眼所見;地陵封門,他親眼所見。就算唐緋活着,也絕不可能悄無聲息地從機關遍布的地陵裏出來。
其中大驚失色地,當屬唐衣。
鳳冠上明珠震顫,唐衣不可置信,脫口而出,“唐緋?!”
太子臉上的微笑僵在了原地。
似乎原本天地同慶的一場大婚,就因為阿緋的出現而蒙上了一層陰霾。
阿緋探究地看着眼前的唐衣,“你叫我唐緋?”
禪機看向唐萬山,原來壽宴那日他們口中的“她”是指唐緋。阿緋不是像唐緋,而是,阿緋就是唐緋。阿緋是唐丞相的女兒。
大婚被打斷,太子忽然暈倒。
太監哭喊昨夜東宮遇刺,禁庭侍衛封鎖宮門,五城兵馬司全部出動,盛都色變。
死了的先太子妃又活過來,太子大婚前夜遇刺,像是戲臺上演的一場鬧劇。哭笑一場戲,落幕之後,紛紛散場,所求所得,不過一場虛幻。
唐衣追着太子去了,而唐丞相與唐霖,受萬衆矚目。
阿緋緩緩走到唐萬山面前,鳳眸留波,質傲清霜,眉峰微挑,疑問道,“你是我爹?”
唐萬山看着眼前的唐緋,他竟不敢相信,這容貌,這神情,這聲音,是唐緋,他的三女兒還活着!可是,唐緋似乎不記得他。
唐霖大怒,指責她,“你這是和爹說話的語氣嗎?”
在他們眼中,唐緋該死。可是她從棺材裏爬了出來。這是欺君之罪,皇上,饒不了他們家。
唐萬山探究地看她,阿緋的眼睛随着他的目光轉動。
唐萬山深深皺眉,低聲斥到,“混賬東西!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唐萬山不喜歡她,阿緋感覺的到。可是阿緋也同樣不喜歡他,也不喜歡身邊那個道貌岸然的大哥,她問,“我娘呢?”
唐萬山卻怒形于色,“不給唐家争光,只會招災惹禍!今日是你姐姐大婚,豈容你在此放肆?”
太子大婚被鬧,禁衛軍已經将此處團團圍住,皇上很快便會下旨拿人。禪機見勢不妙,想要上前,卻被君成攔住,“大哥,爹在看你。”
禪機卻推開他的手,“你沒看到她有危險嗎?”
阿緋轉過身來,她的聲音乘着風送來,“饞雞,我是唐緋。”
“貧僧知道....”
她聳肩笑笑,看向先前九賢王站的位置:原來你說的好戲,是這樣的。
擾亂太子大婚,這是重罪。禪機眼睜睜看着阿緋被帶進了皇宮,唐家父子一并前往。
禪機看向岳太師,“父親。”
老太師恨鐵不成鋼,卻也還是入了重華門,禪機緊跟其上。
阿緋被押至大賢殿,上坐太後與帝後。誰見了她第一面,清一色的先是大吃一驚,阿緋已經泰然處之。太後很是激動,“她不是...她不是雲兒的正妃嗎?”
天子盛怒,要治唐家一個欺君之罪。
阿緋跪在殿前,面不改色,身板筆直。心中甚至在想:大概我是第一個輕易就把皇帝皇後連同太後一起見了的人。
唐丞相卻請求容禀,“皇上,她并非先太子妃唐緋,她是老臣的第四女啊。”
唐霖顯然也沒想到自己爹腦子轉的這麽快,緊繃的皮肉,稍稍松了一些,“是啊皇上,微臣的三妹四妹是雙生。”
阿緋挑眉,她跪在那裏,眼睛卻看着唐丞相。
唐萬山跪在殿內,聲淚俱下,“老臣當年育有雙生女,乖巧伶俐,一名唐緋,一名唐翡。卻在她們年幼時,弄丢了唐翡。這些年老臣什麽地方都找遍了總也尋不到。原以為她已經沒了,天可憐見,竟讓她自己尋回家來了呀....”
唐萬山伏在殿內痛哭。
阿緋擡眼看看內裏的唐萬山:可真會編,編的比聽書堂的說書先生還感人。
皇帝面色有陰,雲霄太子地宮已封,斷沒有重開驗棺的道理。
天子不發話,群臣垂首噤聲。
這時候,禪機卻忽然站出來,他立在大賢殿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皇上容貧僧回禀。”
皇上認得他,龍睛不悅,“講——”
“出家人不打诳語,貧僧可作證,這位女施主确是入盛都尋親來的。”
太後本就對這場大婚不滿,更何況她很喜歡太師的這個長子,“皇上啊,出家人最是實誠。既然禪機都做了保證,想必這也是一場誤會。”
“唐丞相尋回愛女是一件喜事,太子與唐衣的大婚實現了丞相的夙願,未嘗不是一樁功德。婚事也不急于一時半會兒,重要的難道不是先把刺客抓住,把幕後指使人找出來?都敢入宮行刺太子了,這還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