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4)
似曾相識燕歸來(4)
卻說這一位王孫公子,姓謝名佻,年僅二十五歲,是金陵城新上任的巡鹽禦史,可謂是身份尊貴。
今日剛到金陵城,淮安老郡王為他在金陵城最豪華的大酒樓醉杏樓設宴接風洗塵,金陵官場大半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赴宴了,可謂是給足了這位謝公子的顏面。
這接風宴上,這淮安老郡王不停地這位謝公子勸酒,誇耀他年紀輕輕,就當如此大任,足可見當今聖上和攝政王對他的信任,以後定大有可為。
筵席上一衆官員們也都溜須拍馬,紛紛附和,稱贊這謝佻乃是人中龍鳳,不僅出身高貴,更堪堪是一個文武雙全的青年才俊,他日定能封侯拜相,光耀這陳郡謝氏的門楣。
對于這些恭維,謝佻十分謙虛地說,“各位前輩過贊了,晚輩不敢當。”
筵席上正一片其樂融融之際,忽聽到一聲冷哼,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說道:“謝世兄你自是不敢當的。今日在座之人都給你戴高帽,看的可不是你的面子,而是看的是我太爺爺攝政王的面子!”
說這狂話之人,正是淮安老郡王的親兒子、人前恭維、背地裏嘲笑的“金陵呆霸王”的淮安小郡爺,趙勃。
趙勃這一番話,筵席上立刻冷了下來。
淮安老郡王的臉上也挂不住,滿臉橫肉抖擻着,厲聲罵道:“混賬東西,你也不看看,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快滾出去!”
聽父親當着衆人下他的面子,這呆霸王趙勃“噌”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滿臉不忿地說道:“既父親趕我走,那我就不得不走了,告辭!”
說罷,竟自走了。
筵席上的衆人親眼見這一對父子如此不對付,面上雖然都打着呵呵,心中暗自尋思,近來傳言果然不假,都說這淮安老郡王瞧着大兒子趙勃整日混跡在勾欄瓦舍裏胡作非為,心中很是生氣。
七年前,這呆霸王要娶原先的花魁娘子陸麗仙做外室,本就惹了老郡王心中不痛快,說是他正室未娶,偏要先娶一個娼妓做外室,這金陵城好人家的女兒誰還看得上他。
可這呆霸王執意如此,老郡王只這一個寶貝兒子要繼承衣缽,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不曾想,這花魁娘子陸麗仙臨過門,竟然私自跑了。這可是當衆給了呆霸王一記響亮的耳光。
Advertisement
人都說,這呆霸王怕是有“暗疾”,雖叫趙勃卻不能“勃”,否則,那花魁娘子陸麗仙怎會放着好好的淮安府的外室娘子不做,竟會連夜逃走呢。
這一事,連帶着淮安郡王府都成了整個金陵城的笑柄。
這事氣狠了淮安老郡王,聽說老郡王親自下搜捕令,要捉拿那逃跑了的陸麗仙。又痛打了那呆霸王一頓板子,說是他再去尋花問柳,胡作非為,定要今日将他狠狠打死,整肅家風。
這淮安老郡王出生行伍,是個實打實的武将,他這一頓板子,實打實地打在了趙勃身上,屁股開花,皮開肉綻,當下便叫苦不疊,連聲告饒:“爹爹,莫打了,以後孩兒再也不近娼妓了了。”
念自己只得了這麽一個兒子,這淮安老郡王這才繞過這呆霸王一條命。
如今,已經過去七年了,那花魁娘子陸麗仙渺無蹤跡,就好似人間蒸發了一把。
這呆霸王趙勃雖說不再好女色了,卻是徹頭徹尾成了“斷袖之癖”,整日和兔兒巷裏的小倌兒們混跡在一起,行為越發乖覺。
這老郡王五年前新得了一個寶貝小兒子,是最得寵的妾室生的。
老郡王老來得子,本就喜不自勝,更何況這小幺兒極為聰慧,如今養到六歲,能夠脫口作文章,把這老郡王喜得整日眉開眼笑,不僅将其生母扶正,更是生出想要由幼子襲爵的念頭,聽說已經上書給攝政王,攝政王卻以不能因寵愛混淆嫡庶尊卑,便将此事駁了回來。
雖如此,那老郡王更加偏袒小兒子。那大兒子呆霸王心生怨怼,常常在公開場合和他父親叫板,這金陵城地位最尊崇的一對父子,鬧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已是人盡皆知。
這些事,謝佻雖身不在金陵,但早已托人打聽清楚了,心知肚明。
呆霸王離席後,老郡王一臉歉意地對着謝佻說:“唉,本是家醜不可外揚,但如今金陵城人人都知道我有這麽一個孽畜。今日孽子缺乏管教,沖撞了謝公子,老夫替他罰酒一杯。”
老郡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謝佻忙起身恭敬地說道:“郡王何出此言,折煞晚輩。趙世兄是個心直口快的性情中人,我很是佩服。正如那句話所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世兄如此爽朗,日後定能大有所為。”
這一番話,讓本來郁悶至極的老郡王心情稍稍寬慰,他冷笑一聲:“什麽大有可為,我只盼着那孽畜以後能保得住淮安郡王府這塊匾額,也就算是我燒高香了。”
謝佻聽老郡王如此說,并不接話。
筵席上的幫閑相公們,見場面冷了,忙岔開話頭,對着蘇昆生說道:“久聞蘇相公是‘南曲第一’,剛才一曲‘潇湘水月’果然讓人如聽仙樂,三月不知肉味。聽說近日又在女兒河開館設課,新收了幾位好徒兒,怎麽不帶過來給我們瞧瞧。”
說起“女兒河收的好徒兒”一句,這幫幫閑眼中皆是貪婪猥瑣之神情,口中的哈喇子幾乎都要流了出來。
這蘇昆生本來不想赴宴,只是因和這謝公子在京城中也算是個舊相識,因此才來為故人接風洗塵。
他捋了捋胡子,笑呵呵地回說道:“都是一些毛還沒長全的小丫頭子們,技藝生疏,上不得大雅之堂。”
“越是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子,越是好。就如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最是嬌嫩。”幫閑們一臉色相地笑了起來,起哄說道,
“聽說蘇相公所收的高徒之中,有兩位絕色佳人,一個叫做李湘君,一個叫做潘婉兒。都是尚未梳籠過的嬌俏女兒。今年七月七,這花魁娘子的桂冠,就落在這兩位美人身上。”一位常常混跡在女兒河的幫閑相公應伯爵如數家珍地說道。
一說起美人,那淮安老郡王一掃愁容,立刻說道:“哦?果真如此嗎?今年七月七,當真能選個花魁出來?”
蘇昆生呵呵一笑,意有所指地說道:“今年若是能選出花魁,另有其人也說不定。”
“不知謝公子,對這美人是何見解?”老郡王話頭一轉,問向謝佻。
“老郡爺說笑了,見解不敢當。晚輩倒是覺得,美人就如這杯中的美酒一樣,新醅酒有新醅酒的好,那十年陳釀有十年陳釀的美。正所謂美人各花入各眼,各有各的美。”謝佻舉杯說道。
“哈哈,謝公子果然是名譽京城的‘惜花人’。”老郡王哈哈大笑,又揮手讓幾個美人上前斟酒。
一旁的蘇昆生也打趣道:“小謝公子此番到江南巡鹽,不知京城有多少女子為之心碎,怕是流出來的眼淚,就連金明池中的水也要漲上三分。”
這一番話,說的筵席上衆人哈哈大笑。
誰人不知,這位謝佻謝公子,正是名滿京城的貴公子。他出身名門,身份尊貴,又是個相貌堂堂、豐神俊朗的翩翩公子,迷倒了京城一衆女子年紀輕輕。又因尚未娶妻,京城中高門大戶的人家,都将他視為良配,趕着上來說親的官媒婆,将他家的門檻都踩爛了。
幫閑應伯爵擠眉弄眼道:“謝公子本次來金陵,恐怕也是要躲風流債吧。”
一衆人也哈哈大笑起來。
謝佻只是端着酒杯,微微笑着,并不說話,像是默認了。
“謝公子尚未娶妻,想來本次來到江南,并未帶家眷。不如本王幫你尋幾個知心知熱的紅粉知己,既能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又可排憂解悶,豈不美哉?”
話畢,老郡王拍了拍手,一衆衣着輕薄的美人兒魚貫而出,像是仙女下凡一般,站在謝佻面前,任君挑選。“謝公子,你瞧上哪個,或是這些個都瞧上了,只管給我說。”
蘇昆生看着這些美人兒,面色一凜,看來這些美人兒,才是今天這淮安老郡王舉辦這接風宴的真正用意。明為送美人兒,實則為暗中監視着謝佻的一舉一動。
倘若這個巡鹽禦史,真巡出了什麽,這金陵城裏的大大小小官員,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蘇昆生冷笑一聲,他們這幫人到底是金陵城裏的土老帽,也太小看了這位小謝公子了。
謝佻端起一盞酒,站起來,目不斜視地說道:“多謝王爺好意。本來長輩之賜,晚輩不敢辭,只是晚輩初來乍到,公務繁忙,無心風花雪月之事。況且晚輩自知淺薄,不敢辜負皇恩、以及攝政王的期許。待晚輩辦完了公事,交了差,屆時厚着臉皮再向王爺讨美人。”
他說這話時,在最後一句的“攝政王的期許”着重加重了語氣。
說罷,便将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老郡王便不好再說什麽,只打着哈哈笑道:“好,好,好,年輕人以國事為重,是件好事。”
說這話時,滿臉橫肉抖了抖,掩蓋了眼中的一閃而過的不悅之色。
應伯爵得了這話,忙使了個顏色,令這幫美人兒們都散了。
筵席一下子又冷了下來。
倒是一旁的幫閑應伯爵打笑道:“謝世兄說得極是,世兄被玉聖上和攝政王予以重任,自當是以國事為重。
況且這美人兒可是要自個兒慢慢地尋,才有意思咧。誰人不知咱們金陵城有七座寺廟,卻又七十二座秦樓楚館,若算上那些私窠子,怕是正如那句話,‘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饒是謝世兄這樣的清雅貴公子,怕是進了那女兒河,就如那白生生的唐僧,誤入了蜘蛛洞了,不脫層皮、掉幾塊肉怕是出不來了。”
這一番葷笑話,讓筵席的氣氛也重新熱了起來,也讓謝佻和老郡王之間的針鋒相對,淡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