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謝玉樓
謝玉樓
謝玉樓正百無聊賴地趴在回廊欄杆上喂魚。
黃昏中,他所處的庭院顯得有些暗沉,樓閣高檐遮住外面的世界,草木稀疏得不見仲夏風光,就只這一汪池水裏,零散漂着的幾片綠荷下藏着的幾尾錦鯉,還有着些許生機。
近來丞相府裏,神秘兮兮地來了許多他沒見過的陌生臉孔,還時常有人盯着他好奇打量,目光頗有深意,叫謝玉樓十分不适。
他最讨厭別人盯着他一個勁兒地瞧。
但他寄人籬下,也沒得選,便能躲就躲,盡量守在自己這一方庭院裏。
好在最近謝丞相忙得很,根本沒空搭理他,他便也樂得清閑,就是日子太枯燥無味了些。
眼瞅着池塘子裏的紅色錦鯉,個個都被他喂得肚子滾圓,他放下盛着魚食的玉壇,俯身拾起一塊鵝卵石丢進池塘,望着驚恐而散的魚群,惆悵地發出一聲嘆息。
院子裏兩三個打掃庭院的傭人,正背着他低頭接耳,竊竊私語。
謝玉樓便小心翼翼、捏着腳走過去,豎起耳朵聽。
“你聽說了嗎?最近紅蓮世人作亂,哎喲喲,吓死個人了!”
“是的呢!聽說他們專挑貴公子下手,那個武濟世,就被大火給活活燒死了呢!”
武濟世被燒死,謝玉樓倒也聽說過。
“嗨!武濟世那都是月前的事了,你知道麽?連王家的王二公子,都遭殃了呢!”
謝玉樓一個激靈,脫口問道:“你說什麽?!”
傭人們轉頭見到是他,吓得作鳥獸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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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們不理謝玉樓,是常有的事。
謝玉樓獨自一人,呆愣愣地站了片刻,腦子裏亂作一團。
王琳出事了?被大火燒了?也像武濟世那樣,骨頭都焦成灰了麽?
他一個扭身,都顧不上去帶帏帽遮擋自己的臉,慌慌張張地偷偷跑出了謝府。
剛出府門沒多遠,就見王琪駕着一輛馬車等候在那裏,一瞧見謝玉樓,立刻神色慌張地說:“二公子快不行了!他想見你最後一面!”
謝玉樓腦子裏嗡嗡響,慌忙上了馬車,根本來不及思考。
誰知,馬車竟沒有駛去王家公府,而是去了海雲天。
王琪帶着他去了三樓包廂,指着一間房道:“二公子就在裏面。”
謝玉樓一把推開房門,匆忙進去。
他心思亂得很,一進去就大聲喊道:“王琳!”
沒有人應聲,他快步走到床前,只見王琳靜靜躺在錦被裏,雙眼緊閉,除了一雙眼睛,頭上其他地方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
謝玉樓恍恍惚惚地,顫抖着伸手去摸他。
“王琳,你怎麽了?”他啞着聲音,手指摸上王琳被白布包裹着的臉,眼睛紅紅的,眼淚砸落下來,“我來了,我來看你了,你別死!”
王琳顫顫巍巍地睜開眼,有氣無力道:“小美人,你來了……二公子臨死前能看你一眼,死而無憾了……”
他虛弱地抓住謝玉樓的手,手上沒有用力,但謝玉樓卻沒像以往那般甩開。
王琳拉着他伸進被子裏,“二公子身上疼,你給二公子揉揉。”
謝玉樓呆愣愣地被王琳拉着手去揉,揉着揉着,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他好像摸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王琳,我操你大爺!”謝玉樓猛地抽回手,氣得破口大罵。
王琳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謝玉樓一把扯下他頭上纏裹的白布,只見從頭發絲到脖頸,毫發無損。
他再一把掀開錦被,王琳全身上下,沒有一絲一毫受傷的痕跡。
王琳一把摟住他朝自己壓過來,嬉皮笑臉道:“王術他爹早死了,你要奸屍麽?不如奸你二公子。”
謝玉樓知道自己被他戲弄,揚起手,朝王琳臉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王琳捂着臉嘶一聲,笑道:“寶貝兒,好疼。”
謝玉樓被他氣得,剛收回的眼淚又逼了出來,下床就要走人。
“好了好了,是二公子錯了,”王琳連忙坐起身,拉住他,“來,讓二公子抱抱。”
謝玉樓哪裏肯,狠狠捶了他幾拳。
只可惜王琳身上都是硬邦邦的肌肉,沒打疼王琳,倒打疼了他自己的手。
“小美人,沒想到你這麽心疼二公子。”王琳嬉皮笑臉道。
謝玉樓罵道:“放開我!你這個無賴!流氓!”
“對,我是流氓,無賴!”王琳死皮賴臉地不放手。
謝玉樓的臉騰地一下燒得火紅,又怒又臊,立刻拼命掙紮。
王琳啞着聲音道:“別亂動,否則,二公子要是一個沒忍住,真在這裏吃了你。”
謝玉樓掙紮不脫,眼圈泛紅,又落下淚來。
他原本打定主意,再也不搭理這個流氓無賴,卻在聽說他被火燒傷後,主動送上門來,白白給人欺辱。
一時間,竟覺得無限委屈。
他這邊不知何時竟生出真心,王琳卻還只是一味調戲玩弄。
實在太難堪了。
王琳見他哭得傷心委屈,不像以前是又氣又怒,神情一怔,“哭什麽,二公子又沒把你怎麽着。你要真不願意,我還能強你不成。”
嘴裏說着不強迫,手上卻不舍得松開,只緊緊盯着謝玉樓瞧。
見謝玉樓是真傷心,發出一聲嘆息道:“最近京城發生許多事,連皇後宮裏都出了事,二公子怕這火會燒到你身上……”
他的話,謝玉樓再不肯信一個字,哭着道:“皇後宮裏出事,與我有什麽關系。”
王琳嘆道:“唉!你個傻子,什麽都不懂。如今形勢這麽亂,你在京裏就要自身難保了,跟着二公子難道不好麽?由我護着你,以後,就再也沒人敢欺負你。”
謝玉樓突然失聲大哭,“我憑什麽要跟着你!我是個男人!我想娶妻生子!再說,欺負我最狠的,明明就是你!”
王琳收緊雙臂,将他牢牢箍在懷裏,“你若乖乖聽話,別一見我就逃,我哪裏還舍得欺負你。我只是……”
王琳只是了半天,厚着臉皮道:“二公子只是太想你了。”
謝玉樓抹着眼淚,“你不過就是瞧上了我這副皮囊,一旦得了手,沒了新鮮,還不立刻轉頭去找別人!”
王琳連喊冤枉,“我哪有!”
他神色一轉,開心道:“原來你是這樣想我的。這麽說的意思,是你心裏也有我,對不對?”
謝玉樓立刻反駁:“有你個球!”
王琳打蛇随棍上,“對!我就是球!你心裏有什麽,我就是什麽!”
謝雨樓被他這一聲“我就是球”給逗得破了功,噗嗤一聲笑了。
王琳見把人哄好了,鉗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擡頭面對着自己,與他對視,連聲音也放得又輕又溫柔,“你生得這般模樣,叫我日日想,夜夜想……好不容易見你一次,也只能聞個味兒,什麽時候,才肯給你二公子開個葷。”
謝玉樓笑中帶淚,一巴掌拍開他的手:“下輩子吧!”
王琳正春風得意,笑得神采飛揚時,忽聽王琪在門外高聲喊道:“喲!這不是吏部侍郎林大人麽?怎麽,林大人也來海雲天尋歡?”
王琳收起笑容,眉頭一皺,“他怎麽來了?每次好興致,都被他這個煞星打斷。”
謝玉樓從他懷中起來,“我看你才是煞星!一輩子娶不着媳婦的天煞孤星!”
王琳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林岱安清冷的聲音在門外傳來:“你家二公子在裏面?”
王琳起身,親自去拉開門,“什麽事,找我都找到這裏來?”
林岱安直接邁步進去,不妨撞見謝玉樓,與他目光對上,微微一怔。
林岱安不認識謝玉樓,只覺得眼前這個俊俏少年,竟然與薛靈均有三分相像,至于到底哪裏像,他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王琳站到謝玉樓前面,擋住了林岱安的視線,不滿道:“看什麽看,這是二公子的人,別胡亂盯。”
林岱安微微蹙眉,誤以為謝玉樓是海雲天裏待客的小倌,內心一陣不适。
仿佛無形中有什麽絲網,将薛靈均與酒樓小倌這種身份聯系起來,叫他難以忍受。倒不是他瞧不起妓倌,實在是薛靈均在他心裏眼裏太過純淨無垢。
“找你打聽一些事,”林岱安道,“關于謝家。”
謝玉樓從王琳背後探出腦袋,“謝家怎麽了?”
王琳一把将他按回去,對王琪使了個顏色,叫他先送謝玉樓回府。
謝玉樓撇撇嘴,不大樂意地跟着王琪走了。
“坐。”王琳自己大咧咧坐下,指着對面的位子道。
林岱安卻并不坐,蹙眉道:“謝家長女去世時,是什麽情形?”
傳聞,謝道晔與王琅大婚之時,還沒出閨房,就被刺客毒死。
“我也沒親眼見過,但應與傳聞大差不差,謝府那天的确鬧了刺客,聽說謝道晔毒發後,五官發紫,潰爛可怖。連我大哥,都受了不小的驚吓,從謝府接親回來後,膽汁幾乎都吐出來,連續好幾天食不下咽。”
林岱安:……
他有些想象不出來,王琅那樣一個翩翩公子,嘔吐起來是什麽樣。
王琳哂笑一聲,“那段時日,我大哥消瘦許多,京城裏人人都以為,他是傷心過度為伊憔悴,只有我知道,他那是被嘔的吃不下飯,活活餓的。”
林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