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墨染（上）
回憶篇 墨染（上）
蟲子會逃跑，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墨染也沒有親眼見過，只聽到刑九離他們描述，那蟲子是在葉落雨抓住金屬絲後掙紮着逃走的，逃走前還發出了一聲類似人類的悲鳴。
墨染有一個大膽的猜想，或許，那只蟲子就是司塵，司塵還保留着一些人類的意識，所以才會模拟人類的聲音，才會逃跑。
葉落雨也對她的猜想表示了肯定。
“如果真的是保留人類意識，司塵自己也不願意變成這幅鬼樣子。”少女拿着一塊方形的布，正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金屬長刀。
墨染記得她說要親手了結司塵，于是問她：“接下來呢？你是打算帶着隊伍一起去，還是自己一個人去？”
“我瘋了嗎我一個人去？我自己肯定打不過它，別死在它手裏都算幸運的。”
“那你是要帶隊伍一起？”
“不會，”葉落雨擦好了刀，将布收了起來，“了結司塵是我的私事，扯上整個隊伍做什麽？等到下次再碰見，我再去了結它，沒必要帶人去尋找。”
果然如此。墨染沒忍住笑了起來。這是她所了解的葉落雨，雖然有時會做出很瘋狂的舉動，可又在某些事上冷靜理智。
這樣的她，确實很有魅力，很容易吸引到別人的注意。
一想到這個，墨染就想到刑九離最近的反常，那個一向對所有事情都漠不關心的少年，這段時間總是帶着治療師在葉落雨身邊晃，勸她把手上的傷徹底治好。
葉落雨以“想記得這次的教訓，也想留個紀念”為由拒絕了，刑九離锲而不舍地繼續勸。一來二去的，兩人之間多了很多互動。
一直關注着兩人的墨染表示：嗯，真好磕。
她可是一直磕着這兩個人的cp的，可惜兩個正主之前都直得一批，一個不關心事，一個執念找司塵，根本不發糖！
不過現在，葉落雨換了個執念，要殺死那只可能是司塵的蟲子，刑九離……大有種成天追着葉落雨跑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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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九離這是開竅了？
于是，當刑九離再一次出現在葉落雨身後時，迎接的就是墨染探究的眼神。
少年被她的目光看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沒好氣地道：“墨染，你這是什麽眼神？”
“沒什麽沒什麽，”墨染強壓下去自己瘋狂上揚的嘴角，眼神示意刑九離“沒事你繼續”。
最近突然暴躁不少的刑九離此刻也不打算在墨染身上浪費時間，他轉身對葉落雨開口：“葉落雨，你今天……哎！別走！我不是和你說治傷的事，隊伍物資不夠了，我是來和你商量哪隊去搜尋物資！”
本來已經走出去兩步的葉落雨聞言，又轉身回來，在刑九離面前站定，道：“上次是你們出去的，這次由我帶隊，你看好駐紮地，有事放煙花。”
“你上次做的事太瘋狂了，我暫時不放心你出去，要不這次還是我帶隊？”刑九離微微皺眉。上次那件事給他留的心理陰影可夠大的，也讓他重新認識了葉落雨，這個冷靜與瘋狂并存的少女。
護上了護上了！旁聽的墨染心中激動，面上依舊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
“不要，”葉落雨直截了當地拒絕，“我有分寸，不會再出現上次的事情。”
“那你手上的傷……”刑九離不死心。
葉落雨打斷了他：“這樣吧，我讓墨染和我一起去，她是控制型，有意外還能補充異能。”
一旁看戲的墨染：？？？別了吧，你們倆之間的事別扯上我啊！
刑九離看了一眼墨染，那一眼頗有種“你不該在這裏”的意思。
墨染：“……”
葉落雨和刑九離對視了一陣，最後還是刑九離敗下陣來，有些生氣卻又很無奈地道：“你自己決定吧。”
刑九離說完，不是很想聽葉落雨的決定一般，轉過了身。
葉落雨搞定了刑九離，便将目光轉向了墨染。墨染想了想，她雖然是控制型，但是她一直是做後勤的，是隊伍的後備力量，若有萬一，她便是這個隊伍最後的希望。既然如此，她也确實該進行幾次實戰了。
下定決心，墨染剛想開口答應，就聽到刑九離說：“這樣吧，墨染和我隊伍的人留守駐紮地，我跟你一起去。”
于是，剛到嘴邊的話拐了個彎，變成了：“……我覺得不錯。”哦呦，正主發糖！我怎麽能不幫！
葉落雨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為了打消她的顧慮，墨染飛快地想着對策，解釋道：“刑九離和我一樣是控制型，他和你合作過很多回，遇上什麽事也比我反應快。我守營守習慣了，這次就先不去了，你們去吧。”
墨染的态度很明确，反正她就是不去，葉落雨也拗不過這兩個人，只好同意了。
葉落雨清點了一下人數，讓刑九離給他們每人系上一根金屬絲，到她自己的時候，葉落雨遲疑了一下，還是說：“給我系上吧。”
刑九離沒說話，給她右手腕系了一根。
墨染看着，心裏道：嗯，命運的紅線。
別以為她沒注意到，刑九離給別人系的金屬絲都在左手，只有葉落雨在右手！這份特殊還不明顯嗎？
……可惜葉落雨沒注意到，或許，她注意到了，卻不願意挑明，只有意想拉開兩人距離呢？墨染不敢細想。
葉落雨比一般人還要敏感，這份敏感在末世到來後成為一種直覺，她憑着這份直覺，半猜帶蒙地猜出了這場末世的“真相”。
墨染記得，自己在聽到“真相”時的不可置信，她覺得這一切像極了小說裏的劇情。她不斷地反駁着葉落雨，卻在葉落雨将一件件“證據”擺上來時，失去了繼續反駁的話語。
七個月前突兀地降下的那場大雨，司塵說那雨帶着一股怪味，很可能那場雨裏，就攜帶着蟲子——而且，很可能是蟲卵，畢竟蟲子那麽大，它的幼年體不該小到看不見。
蟲卵随着雨水降臨，淋在人的身上，通過皮膚上的毛細血管、傷口、口，鼻等位置進入人體，在人體內孵化，汲取人類的生命力而生長，最後長為成蟲破體而出。這種寄生模式，像是鐵線蟲寄生螳螂一樣，宿主在蟲子破體而出之前一直沒有什麽感覺，還在正常生活，然而蟲子一旦出來，宿主也就死去了。
墨染忘不了葉落雨在描述這一段時冷靜的神情，那雙湛藍色的眸子仿佛沒有情感，她就這樣看着她，那神情比她的話語還讓人膽寒。
“那異能者呢？我們的異能又是怎麽一回事？”墨染焦急地反問着，這是她當時所能想到的、最能反駁葉落雨猜想的話了。
葉落雨當時靜了好一會兒，時間長到墨染以為她被自己問住的時候，葉落雨開口了：“……我有個很大膽的猜想，但是，這個猜想會讓人難以接受。”
墨染心中一沉。她忽然就不敢聽下去了。
“我們的異能，很有可能是蟲卵帶來的，”葉落雨淡漠的眼中終于落了點悲戚進去，嘴上卻依舊很平靜地訴說着，“我當時也淋了點雨，但是淋得不多，之後還發燒感冒過。我還詢問過很多擁有異能的人，他們都淋過那場雨，也發了燒。但是，和變成蟲子的人比起來，他們淋得很少。而且，還有許多沒有異能的人。”
“那、那些沒有異能的人……”墨染遲疑。
葉落雨肯定了墨染的想法：“對，他們在那一天，都沒有淋過那場雨。”
墨染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想再掙紮一下：“所有淋過雨的都有異能了嗎？所有沒淋過雨的都沒有異能嗎？真的嗎？”
葉落雨卻搖了搖頭，她道：“或許有個例的存在。但是在我詢問調查的人中，确實是這樣……準确率百分之九十五，憑你自己信不信吧。”
墨染信嗎？沒什麽不能信的，都這麽明白了。
蟲子帶來災難，異能帶來希望，而這兩者，本質上卻是一樣的都是由那場雨帶來的悲劇。
……而能猜出末世“真相”的葉落雨，真的感覺不出這份特殊嗎？那她對刑九離，又是怎麽看的呢？
墨染紛亂着思緒目送着葉落雨他們離開，直到他們消失在視野範圍裏，才收拾好思緒，回頭有條不紊地安排好駐紮地剩餘的人。
搜尋物資的時間并不确定，運氣好了一兩天就能回來，運氣不好的時候，一個星期都是有的。尤其是在工業停産的現在，物資用一點少一點。許多類似的幸存者隊伍，不止一次因為争奪物資而打架了。
他們也遇到過。
墨染他們隊伍平時和蟲子對戰，實戰經驗豐富，但是和同類戰鬥，那是第一次。
對方與他們不同，俨然是做強盜做習慣了，打架的手法完全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猝不及防之下，墨染他們隊伍折損了好幾個人，哪怕後來反應過來，再做應對，也已經落了下風。
也就是那一次，葉落雨發現了她的第二個異能。
——在敵方的金屬箭矢即将射入胸口的剎那，一道深藍色長袍的身影出現在葉落雨的身後。那個身影擡起手，抓住那支來勢洶洶的箭矢，輕而易舉地仿佛只是接住一片鴻毛。随後，他反手将那支箭矢扔了回去，與來時一模一樣的軌跡，力道和速度卻快了不止一倍。
“噗！”只是片刻，那個藏在周圍，時不時放支冷箭的金系異能者死去了，被他的箭矢殺死了。
葉落雨下意識地回頭，那個身影朦胧而虛幻，但在她眼中，他有着俊美的容貌，墨色的長發，低下頭溫柔凝望着的雙眸，是紅寶石一般的顏色。見她回頭，他沖她一笑，露出了尖而長的虎牙。
“……凱澤西？”葉落雨遲疑地喚道。
凱澤西笑着點了點頭，表達了肯定。下一刻，他那朦胧的身影卻如鬼魅一般地閃了出去，迅速地在戰鬥的人群中飄過。他所過之處，敵方小隊的人盡數倒下，失去了生機。
一時間，這片區域還站着的，就只剩下墨染這邊的人了。
而做出這一切的凱澤西，又回到了葉落雨的身邊，他低頭，溫柔又克制地在她發間落下一個吻，然後身影漸漸淡去，像從未存在過一樣消失了。
就在那個身影消失的下一秒，葉落雨像是一瞬間被抽空了力氣，閉緊雙眸倒了下去。還是墨染的藤蔓接住了她，才沒讓她一身狼狽地倒在地上。
接住葉落雨，墨染才發現葉落雨的情況不是一般的糟糕。除卻打鬥中不可避免的皮外傷外，她的異能極度透支，就連生命力也弱到幾不可聞。
墨染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發動治愈，為葉落雨補充異能，又喊着隊伍裏情況還算好的治療師過來，用異能為葉落雨近乎枯竭的身體裏灌注生命力。
異能之于異能者，就像血液之于普通人。極度枯竭的異能，有時候會吞噬異能者的生命力，讓異能者在一種類似回光返照的狀态中燃燒生命，然後死去——葉落雨就處在這麽一種狀态。
而且，如果那個身影真的就是葉落雨的異能，他再晚消失一秒，葉落雨很有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所以，那個身影到底是什麽？
在隊伍狀态穩定後，墨染這才有機會胡思亂想。她可是聽到了葉落雨對那個身影的稱呼，“凱澤西”，這個名字真的好熟悉。
“凱澤西，凱澤西……阿澤……凱澤西！”喃喃自語地重複了幾遍這個名字，墨染雙眸一亮，她想起來了！
“凱澤西”，是葉落雨早期寫的小說《末世之鬼眼魔女》中那個“守寡”的男主角！
錯不了了！雖然那個身影她看不真切，但标志性的藍色貴族長袍，作者（葉落雨）親口蓋章，他自己也點頭承認……絕對是那個男主角！
可是，小說裏的角色為什麽會出現在現實呢？他是葉落雨異能透支的罪魁禍首嗎？他……是葉落雨的第二個異能嗎？為什麽葉落雨從沒提起過？是不信任還是別的……
無數疑問在腦海裏盤旋，墨染想的有些頭疼，她揉了揉太陽穴，見葉落雨安靜地躺在一堆雜草上，神色恬淡安靜，是末世後少有的深度睡眠，忽然就有些羨慕她。墨染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睡覺的機會了。
異能者中，因為能力的強弱，異能者也自行分了零、初、中，高四個等級。墨染，葉落雨，刑九離，還有暮成朝，他們一覺醒異能就是初級，在短暫的一周後，迅速邁入了中級，又在四個月後邁入了高級範圍。而在高級之上，他們暫時還沒有感受到。
異能的升級是一種量變到質變的過程，突破壁壘時會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對于墨染來說，就是控制的植物數量的增多，治療能力的增強，對于葉落雨來說，她能夠更精細地對金屬進行重構，重構的速度也會更快。
不過，他們都還沒有見過除五行與體能增強之外的異能……葉落雨會是那個特例嗎？
這些墨染不知道，墨染只知道一件事——她現在無比羨慕睡得香甜的葉落雨！
作為高級異能者，異能的能量能夠使異能者保持充沛的精力，再加上末世需要時時提高警惕，所以身為高級異能者的他們，為了保證小隊和自身的安全，除非是經歷一場大戰後稍微睡上一會兒，其餘時間他們基本不睡覺。
而深度睡眠更是想都別想。
後來，葉落雨蘇醒，墨染詢問她關于凱澤西的事，葉落雨沉默了一會兒，告訴她：“我不知道我有這個能力……很突然，就這麽出現了……而且，我也不了解自己的這個異能……”
好吧，反正葉落雨的第二個異能很奇怪就是了。但是相對的，這個異能也很強。
所以，葉落雨帶隊出任務，墨染并不是很擔心她回不來，卻沒想到他們這一去竟然走了這麽久，足有兩周。
帶回來的東西倒是挺豐富的，除了必要的食物和換洗衣物，還有一堆書，被葉落雨隊伍中的土系異能者謝小末抱着。
墨染好奇地湊過去，翻了翻那堆書，發現這書的種類還挺豐富，從九年義務教育書籍，到中外名著，機器維修，昆蟲專著，計算機設計，還有各種各樣的小說……這是幹啥？打劫了圖書館？
墨染擡眸看向謝小末，詢問之意不言而喻。
謝小末尋了個地方放下那一堆書，給墨染解了惑：“隊長撿了個人回來……也不對，是個仿生人。她沒有記憶，語言也不能溝通，就找了些書讓她自學……就在隊伍後面，馬上就到了。”
一瞬間，墨染以為自己聽錯了。仿生人？什麽東西？是科幻電影裏演的那種仿生人嗎？
這般想着，墨染不自覺地向隊伍後面看去。
在視野範圍內，先是出現了一個白色的球狀物體，以一種緩慢卻均勻的速度向這裏而來。待那物體近了，墨染才發現，在球狀物體前，一位半短頭發的少女正一手拽着一根繩子帶着那球狀物體，一手捧着本書向這裏走來。
謝小末站在墨染的身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補充道：“雖然語言不通，但是她身上有編號，DX083-001，你可以稱呼她為0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