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盧兆輝心裏氣不過，将乞丐套了麻袋，痛揍了一頓，然後，揚長而去。
還想要路費回家？做夢！
乞丐痛得哎喲哎喲地叫，剛掙紮着要從麻袋裏出來，被人一把按住了。
“別動。”
他頓時安靜了。
這個聲音他聽過。
先是他摔了一跤，被人扶起來的時候，就是這個聲音，在他耳邊斬釘截鐵地說了兩個字。
“翻供。”
然後，他在那間可怕的屋子裏，又聽到了這個聲音。
沒錯，就是那個“老大”！
此刻，他又來了！
不會真是給他送路費的吧？還是，要送他……上路？
他不自禁地渾身哆嗦起來。
就聽那個聲音說道：“這是給你的路費。你拿了馬上走。在上海多待一刻，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還有，這裏發生的事，一個字都不要吐露出去。”
乞丐在袋子裏一個勁點頭。聽那人的腳步聲遠去了，又待了半晌，這才抖抖索索地從麻袋裏鑽出來，四下一尋摸，果然看到旁邊壓在石頭下的一疊錢。頓時喜出望外，揣起來就往火車站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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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澤生虎口脫險，深感僥幸，不由松了一口氣。又不由心生感慨。
心想那個乞丐還是心地善良，見要鬧出人命，就改口救了他一把。
感到慶幸的不單是他，還有顧安源。
在顧安源心裏，他可以容忍他的站裏有個□□，但你得證明你不是。否則他這個上海站站長幹不下去。
無論是為了自身的利益，還是為了想要打小日本鬼子，他都得維持住他上海站站長的位子。
如果你無法自證，那完了，我幫不了你。也不會幫你。
如果這個人是與他頗有淵源的林澤生，那對不起，更不能幫。
他能做的只有讓他少受點罪，然後幫他照顧妻兒老少。
此時此刻，他有些慶幸林澤生不是□□，又有些遺憾林澤生不是□□。
他在國民黨軍政特多年，看得太多，知道得也太多。他對這個黨的前景，不是那麽樂觀。
林澤生從樓下閑庭漫步上來，一路上有遠遠看他的，也有上前跟他打招呼的。
蘇陌從吳嘉辦公室出來，正好一眼看見他，不由笑道：“嗨喲，小林歷劫回來了？今兒怎麽上班來了？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如何了。”
蘇陌推着林澤生進了他副處長的辦公室。
一關門，蘇陌笑道：“哎喲，小林，你今兒可危險了。我都以為你出不來了。”
林澤生郁悶道：“我來這半年，一直謹小慎微，也沒得罪他。他這麽整我做什麽？”
“他抓人失敗，那倆□□逃跑，這兩件事，跟我有什麽關系？更何況他連點皮毛都沒傷着。為什麽搞我？我知道他看我不順眼，但這麽栽贓嫁禍，實在有點過。”
丁華舟詐唬得厲害，其實只有兩個信息。一個是林澤生有可能特意提前一天離開重慶，一個是乞丐的證詞。
就這樣他就能編造出一個完整的故事情節，将抓捕失敗和王褚逃跑，全部歸到林澤生身上。
如林澤生所說，他不寫小說可惜了。
不幸的是，都讓他猜對了。通過一點蛛絲馬跡，丁華舟推演出了全過程。
只是苦無證據，一切就都成了誇誇其談。
唯一一點可以稱得上證據的，是那個乞丐的證詞。可惜最後也翻供了。
蘇陌搖搖頭笑道：“小林你太老實了。誰說對他沒影響？上海地下組織頭號領導開會的消息，不是內鬼誰知道？就這，行動處都撲了個空，你說老丁能不生氣嗎？”
榮華書店一暴露，上海地下組織裏有內鬼，季風等人還有林澤生都意識到了。
季風也在內部清查過，但苦于無果，小組的活動還不得不繼續。于是，新增了一系列保密條例，一舉一動比以往更謹慎了。甚至不得不取消了一些組織活動。
林澤生愈發氣憤，“有內線不是更好辦？想什麽時候收拾他們就什麽時候收拾，差這一時半刻的嗎？非要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
蘇陌哂笑一聲，“哪有這麽容易？小林你太稚嫩了。況且，”蘇陌一臉的神秘兮兮，“他那內線現在也不在上海了。”
“不在上海？”林澤生一怔，“那去哪裏了？”
“還能去哪裏，自然是……”
林澤生辦公桌上有一盆花，這個時節了，還零星開着幾朵紅色的小花，掩映在一片蒼翠之中。
蘇陌撥了撥葉子，指了指裏面掩藏的紅色。
林澤生一驚，“不會吧？姓丁的有這能耐？這種消息是絕密，他怎麽可能告訴你？”
蘇陌悠閑地四下打量了一番，“每次來你這，連杯茶都沒有……”
林澤生趕忙洗杯子倒水泡茶，恭恭敬敬端到他手邊。
蘇陌惬意地呷了一口，這才笑道：“他怎麽會告訴我？他連站長都瞞着，好獨自向上面邀功呢！”
“記得那倆跑了的□□不？”
林澤生大吃一驚，“他們是？”
蘇陌點頭，“其中一個是。”
“你怎麽知道？”
“嗐，我聰明嘛。我不是去看他們的傷勢嗎？其中一個看起來嚴重，其實就是一點小外傷，敷點藥兩天就沒事了。”
林澤生此刻，心裏的震撼不是用言語能表達的。
王明君，或褚平川，其中一個是內鬼！而且，他們已經回到了大後方！更接近中央了！
蘇陌看他一眼，笑道：“怎麽樣？沒想到吧？”
林澤生從震撼中回過神來，聞言連連搖頭：“沒想到，沒想到。這麽說，那倆□□，其實是姓丁的故意放跑的？那他娘的還賴到我身上！這不明擺着故意陷害我嗎？”
其實不是丁華舟放的。丁華舟自己剛聽到消息的時候還懵圈呢！
但這話也沒錯，如果顧安源沒放，丁華舟就要籌劃着放了。顧安源和蘇陌動作太快，省了他的事而已。
蘇陌笑道：“誰讓你沒腦子，還礙了他的眼，不害你害誰？稍微有點苗頭他就能把你往死裏整。”
蘇陌悠悠地喝茶，“這站裏，一個個藏龍卧虎，随便拎出一個都不是孬的。你可別小瞧了丁華舟。”
“他要是沒點能耐，能穩穩地坐在處長這個位子上這些年，資格比站長還老？我跟你說，當年他可是想自己當站長的，沒想到臨了臨了，上面給空降了一個！你說他該有多憋屈？這兩年心裏不定多窩火呢！”
“站長調你來做什麽？就是安分守己地做點事、做個副處長嗎？小林你可長點心吧！你就是安安分分做個副處長，也得能跟人平起平坐，不能讓人整成這德行啊！”
“站長是讓你來打擂臺的，可不是讓你來背靠他這棵大樹好乘涼的。難不成你還指望出了事，他能幫你？”
“我告訴你，你真出了事，他就是想幫你也無能為力。那就是個不見底的泥潭，只能被拖着往下墜。”
蘇陌悠悠地看了林澤生一眼，又道：“老丁可不是個孬角色。他可不僅僅是貪財好色愛權力，他是有水平的。跟上面還勾勾搭搭的不清不楚。你要是小瞧了他，就是死路一條。”
林澤生一聲長嘆：“經過這次審訊，我已經不敢小瞧他了。”
蘇陌喝完茶起身，臨走一回頭，“你這什麽破茶！趕明兒我給你整點好的。省得我來了給我喝這種爛草葉子。”
說完，開門走了。
蘇陌走後，林澤生頭皮發麻，整個人震撼不已。
他們的大後方，有內鬼。還不止一個！
沒錯。除了王明君或褚平川，極有可能還有一個！
丁華舟的故事，是他自己編的，但他無意中卻透露出來一個重要信息！
那就是，丁華舟為什麽會斷定，他的情報是從重慶得到的，然後一路趕來上海報信？
那一定是季風同志來上海的消息，就是重慶告訴上海站的！
那麽，重慶又是如何得知的？
定是……延安有奸細！
延安現在，不但有軍統的卧底，還有王明君或褚平川一個內鬼！
如果這個內鬼是王明君……
林澤生背後騰地冒出一層冷汗，比他在刑訊室被逼供的時候還緊張。
這個消息，他一定要盡快告訴季風同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