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應該是這樣了。
有人冒充他，以他的名義救走了王明君。這個人不但知道他的聯絡暗號，還知道他的代號！
因為王明君已經對聯絡暗號起疑了，單說聯絡暗號是說服不了他配合行動的。那人必定是拿出了其他讓王明君信服的身份證明，那就是他的代號！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代號。約定接頭的時候由王明君告知他的代號。王明君卻以為他從某個渠道已經得知了，從而把那人當成了他。
所以，這個人是誰？
“所以，這個人會是誰？”方瑜問出了他此刻的心聲。
這個人是誰？他為什麽會知道這些？自己是不是在他面前已經完全暴露了？他的目的是什麽？他會是自己的同志嗎？
一連串的問號在林澤生的腦袋裏盤旋，他覺得自己的腦袋要炸了。
方瑜擔憂地看着他，“怎麽回複呢？”
是，還要給組織上答複。
林澤生起身，去拿了幾張舊報紙，将想要的字從上面剪下來，如法炮制了一只傳訊紙船。
安全起見，林澤生也只寫了七個字。
“非吾。疑有人冒充。”
次日林澤生上班，走廊上看見誰，都覺得他是冒充自己的那個人。
蘇陌今日難得來得早，看見他笑道：“怎麽了小林？丢銀子了？看誰都像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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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澤生差點昏過去。
“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別叫我‘小林’，我比你大好幾歲！你能不能別偷偷摸摸突然冒出來！魂兒都能讓你吓掉半個。”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心虛個啥？”蘇陌拍拍他的肩膀。
林澤生撥拉開他的手，“我有什麽好心虛的？你說得對，‘身正不怕影子歪’。咱倆若是有個心虛的，我看是你。你走的夜路比我多，遇到的鬼也比我多，虧心事一定沒少幹。”說完，頭也不回地徑自去辦公室了。
蘇陌就是他的克星！
謝成峰從後面走過來，笑道：“咋的了這是？大清早的吃槍藥了？”
蘇陌跟他勾肩搭背，“誰知道？估計是昨兒晚上那個啥……不協調。把氣攢到今天了。”
兩人嘿嘿笑起來。
林澤生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口，聞言轉過頭來，怒目而視。
蘇陌趕忙拐着謝成峰走了，“走走走，到你屋裏坐坐去。你那個豌豆黃不錯。哪兒買的？”
“就紫薇路上的那間茶餐廳。你喜歡，我明天帶些給你。”
“我要天天吃，你還天天給我帶？今兒下班我自己去買。”
“那你早點去。我昨兒去晚了，沒買到……”
兩人說笑着走了。
林澤生疾步跨入辦公室，将門迅速關上。他背靠着門，冷汗瞬時濕了他的後背。
紫薇路！茶餐廳！
真的會有這麽巧？？？
剎那間，林澤生覺得自己在這個地方，毫無秘密，被人看得纖毫畢現，無處遁形。
林澤生意識到，茶餐廳，不能去了。
可組織上還在等自己的答複，怎麽辦？
林澤生一直思考到下班，也沒做好決定。
忽然門一開，蘇陌探進一個腦袋來，“我跟阿峰去買豌豆黃，你來不來？”
林澤生魂兒都要飛了，“不去！老子要回家抱媳婦！”
蘇陌幹笑兩聲，“還生氣呢？你氣性可真大，昨晚的氣能帶到今天早上，今兒早上的氣能帶到現在。真有你的。”
林澤生剛要怼回去，門縫裏又擠進一個腦袋，“咋？林副處長不去嗎？”
林澤生氣不打一處來，“不去不去！你們兩個趕緊滾。”
蘇陌摟着謝成峰滾，“這小林，人看着斯斯文文的，脾氣怎麽這麽大……莫非到了更年期？”
謝成峰還跟着湊趣，“更年期？男的？蘇處你是醫生嗎你？”
林澤生随手從身後書櫃裏摸出一本書，砸了過去。
門“咣當”一聲關上了。
門外兩人被震了一跳，面面相觑，接着哈哈大笑起來。
林澤生隔着門都能聽到他們的笑聲。
林澤生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不是氣的。更不更年期的無所謂。只要他能把消息傳遞出去，他一輩子更年期都無妨。
可這倆鳥人，偏偏要去買豌豆黃！上海這麽大，哪裏沒有豌豆黃！偏偏要去紫薇路的茶餐廳？
笑聲逐漸遠去。林澤生漸漸冷靜下來。
他看了看表，計算着汽車到達紫薇路茶餐廳的時間，那倆鳥人買豌豆黃的時間，然後驅車離開的時間……怎麽六點之前也離開了。
他再過半個小時出發，六點正好到茶餐廳。來得及！
林澤生決定冒險。
半個小時後，林澤生出發了。
揣在上衣口袋裏的小紙船，像是揣着一個寶貝，又像是揣着一顆定時炸彈。
林澤生全身緊繃，離茶餐廳還有一段距離就下車了。
然後，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林澤生還沒進茶餐廳，就看見了那個小孩。那個小孩也看見他了。
林澤生揚了揚手中的報紙，剛要打招呼，就聽見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的聲音。
“喲，小林，你咋來了？你不是不來嗎？”蘇陌一張笑盈盈的臉随着聲音湊過來，“咋的？不願意跟我們一起？”
林澤生整個身子都僵了一僵。他頓了一頓，轉回身來，正對着那兩個鳥人的臉。
“成天跟你們倆貨在一起有什麽意思？嗳，我說你們倆啊，下班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在外面勾肩搭背地晃悠啥？不夠丢人現眼的啊？”
小孩跑過來，林澤生眼睛的餘光看見了，拿起手裏的報紙就抽了謝成峰一下。
“我跟你說啊，老板的話都忘記了？趕緊回家！不聽話的小崽子。”
小孩噔噔地跑遠了。
“嗳，小孩！”蘇陌叫道。
林澤生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那小孩停下來，看向蘇陌。
“回來！”蘇陌喊道。
林澤生冷着臉道：“你叫人家小孩做什麽？你認識他？你家親戚？”
蘇陌不理他，招手将人家猶猶豫豫的小步子給招了回來。
“哎呀，長得虎頭虎腦的，真可愛。怎麽看見叔叔也不打聲招呼，撒丫子就跑？裝不認識啊？”
林澤生的臉刷地白了！
謝成峰在一旁道：“你認識他？”
林澤生不能言語。這一刻，世界停止了，呼吸停滞了。
恍惚中聽蘇陌說道：“這小孩，不愛說話。昨兒剛給了他一包點心，今兒就裝不認識我了。”
林澤生稍稍緩過一口氣來。
“你幹嘛？別把人家小孩吓哭了。嗳，小朋友，趕緊回家去吧！你家裏大人等着急了。”
小孩居然不走，忽閃着大眼睛看着蘇陌。
林澤生急了，情急之下就要拉走蘇陌，就見蘇陌将手裏的一包點心遞過來，“喜不喜歡豌豆黃？見面分一半，喏，送你一包。”
直到那小孩抱着點心跑遠了，林澤生才徹底松了口氣。
“你還真是個萬人迷。”林澤生瞪了蘇陌一眼，“敢情整個上海就沒你不認識的人。”
“過獎過獎，”蘇陌笑道，“怎麽？你來這裏做什麽？不會也來買點心送小孩吧？”
“你要做慈善，得去孤兒院。在這裏裝什麽大善人。我來是聽你們說的豌豆黃多麽多麽好。內子喜歡吃點心，我來買一包回去。”
“那喊你怎麽不來？”
“誰要跟你們一起？老板的話忘記了？”
“來是一起來，走又不是一起走，怕什麽？你們自己回去，以為我挨個送你們啊？你又不是百樂門的姑娘。”
林澤生怒目相向，謝成峰忍笑打圓場道：“好了好了，您趕緊去排隊買點心吧。待會兒又該沒有了。我們也要走了。”
謝成峰說着，招手叫黃包車；蘇陌沖林澤生擺擺手，也拎着一包點心上了自己的汽車；林澤生看了他們一眼，轉身進了茶餐廳。
林澤生注意着周圍的動态，期待那小孩再次出現；可一直等他排完隊買好點心，從茶餐廳出來，也沒看到他。
林澤生又站了一會兒，緩緩地走了好長一段路，終于叫了車，走了。
林澤生頹廢地癱在黃包車裏。
完了。
蘇陌的出現，徹底斷了他跟組織的聯系。
消息沒送出去。上級要麽會以為他叛變了，要麽以為他被控制了。
好像……他現在跟被控制也沒什麽區別。
林澤生的最後一絲僥幸，也在第二天被蘇陌徹底地毀滅了。
蘇陌一個腦袋伸進來，“走啊，買豌豆黃給小虎去！”
林澤生就是一激靈，“誰是小虎？”
蘇陌一臉的不可思議，“昨天那小孩啊！你不是見過？”
林澤生趕忙道：“啊，是是。昨天見過。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點心雖好，也不能天天吃。”
“噫，沒勁！”
蘇陌走了，林澤生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窟裏。
最後的一絲希望的小火苗，也被澆滅得無影無蹤。
方瑜揣測道：“這個蘇陌，會不會就是冒充你的那個人？”
林澤生有氣無力地道：“不知道。應該不是。但這個人，太……太……”
方瑜看着他，“太詭異了？”
“對。太詭異了。就是這種感覺。”
林澤生的紙船，最終也沒有送出去。這讓他與組織，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一丁點兒的聯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