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地下一層的審訊室裏。
丁華舟匆匆趕到。果然,室內空空如也。
“人怎麽沒的?不是讓你們好好看守的嗎?!”
盧兆輝慌了神,“隊長,人是在去洗手間的時候跑的……”
丁華舟緩緩轉身,一臉不可思議地盯着他。
“你——讓他去——洗手間?”
盧兆輝欲哭無淚,“這個窮講究!這幾天不是說要好好照顧他嗎?就給他吃得好了點。沒吃沒喝的時候沒什麽,這一下子吃好了屎尿也多了!給他個馬桶也不用,非要去廁所……”
“他要去,你就讓他去?”丁華舟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
盧兆輝叫屈道:“處長!這是副處長的命令啊!讓我們好好照顧他,尊重他,盡量滿足他的要求。說什麽這是有功之臣,我們要是照顧不好,您回來就收拾我們……”
丁華舟一想,自己好像還真說過這話,不過那是在會議室一時高興說的,誰知就讓林澤生當了真!還逮了機會告訴了盧兆輝!
丁華舟後悔得自己的舌頭都要咬下來了,咬牙切齒地道:“好好照顧,怎麽就照顧沒了呢?”
盧兆輝無話可說。昨天晚上他也不在這。他知道林澤生回家,就親自去監聽了。沒想到一無所獲,除了聽了一段床戲。
淩晨的時候,一個守衛帶着王明君去洗手間,一個不防備被王明君給砸暈了;然後王明君又砸暈了褚平川門口的守衛,砸斷了鎖,帶了褚平川,出逃了!
“就這?”丁華舟像看白癡一樣地看着盧兆輝,“你這跟我編故事吶?這地下層的門口怎麽出去的?大樓門口怎麽出去的?院門又是怎麽出去的?!”
盧兆輝嗫嚅道:“屬下剛剛查過。地下層是詐開的,弟兄們以為是自己人,就從外面給打開了。他們襲擊我們的兄弟後,從一樓的窗戶跳出去,然後在東南牆根翻牆出去的。沒走正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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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華舟歪頭看着他,“你是白癡,你當這大樓和院子的警衛也是?”
盧兆輝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屬下無能!管教手下不嚴,讓王明君鑽了空子!但警衛組是否失職,屬下不好替他們辯駁。”
警衛組又不歸他管。他地下門打開了,是他一隊的失職;但若是警衛組給力,王明君照樣跑不了!盧兆輝心道。
怎麽也要把警衛組拖下水,要倒黴大家一起倒黴!
俞芝蘭聽到王明君失蹤的消息,頓時心驚肉跳。他前半夜告訴了小田,後半夜他們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将人擄走了?
日本人已經知道了上海站的大本營?那豈不是想什麽時候端了他們就什麽時候端?!
不對!
他根本沒說過王明君在這裏!就算日本人發現了上海站,也不會想到來這裏劫王明君!
小田沒告訴他那個日諜更多的信息,俞芝蘭自然也沒告訴他關于王明君的具體信息。
俞芝蘭針鋒相對地也給了三個特點:一、□□;二、級別不低;三、年約四五十歲。
小田當時就怒了,“這算什麽信息?!人在哪裏?我告訴了你,你也要告訴我!”
“這個,小田君,咱倆情況不同。你雖然告訴了我一些信息,但你仍有所保留;而我是把我所知的全部都告訴你了,”俞芝蘭語重心長,“其餘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了。哦,有一點我可以确定的是,此人現在還在上海。”
小田強忍怒氣,“我們的信息不對等!這個交易不公平!”
俞芝蘭颌首,“是不公平,但不是對你不公平,是對我不公平。根據我提供的信息,你們只要守住出入上海的關卡,不就抓到他了嗎?”
“相反,小田君給我的信息,如此的模棱兩可,你以為軍統會輕易地買賬嗎?還不如你給我物資,我拿去賣給他們的好。”
俞芝蘭此刻回想兩人的對話,又仔細回想兩人之前交往的細節,十分肯定自己沒有暴露身份,也沒有暴露王明君。
然而,此刻,王明君不見了!
俞芝蘭再次來見顧安源。
蘇陌正好出來,見狀笑道:“呵,芝蘭兄,咱倆今兒一大早,怎麽跟走馬燈似的?”
俞芝蘭沒心情搭理他,一巴掌把堵在門口的蘇陌給推了出來,然後“咣當”一聲關了門。
蘇陌不自覺給震了一下,“這家夥,心急火燎的作甚?”摸摸腦袋,走了。
“心急火燎的做什麽?”
同樣的話從顧安源嘴裏說出來。
“站長,您聽說了吧?王明君和褚平川……”
“我知道了。坐下來慢慢說,”顧安源親自倒了一杯茶給他,“你對這事怎麽看?”
俞芝蘭急切道:“他們能悄無聲息地離開這裏,必定是裏應外合。我得到的情報是正确的,我們內部有內鬼!不是共諜就是日諜。無論是共諜或日諜,級別都不低,否則無法同時操控行動隊和警衛組!”
“那你覺得,是共諜還是日諜?”顧安源問道。
俞芝蘭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顧安源看上去,好像并不怎麽着急。一時之間他想不透原因,但顧安源的淡然影響到了他,讓他也逐漸冷靜下來。
“昨夜裏只有傷沒有亡,如果是日諜,手段應該會更激烈。所以共諜的可能性大一些。但也不排除這是日諜的一種遮掩的手段。”
如果他們當中有日諜,上海站已經紅果果地暴露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了。暫時留着他們,是想讓他們當牽線木偶。畢竟幹掉了這個上海站,軍統還會再建立一個上海站。而新的上海站,他們無法掌控。
一個有日諜滲入的上海站,絕對比一個被摧毀的上海站,要有價值得多。
“但如果真的是日諜,他必定僞裝了共諜的身份去救王明君。不然,王明君不會跟他走。”
“這也說明,我們站裏可能真的有共諜。否則,王明君不會相信他。”
顧安源眉頭緊蹙,沒有作聲。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王明君級別不夠,不知道上海站裏是否有共諜。被人一勸,信以為真,也就跟着走了。”俞芝蘭看了看顧安源,又道。
顧安源一擺手,“如果是共諜,不必去管他,走了就走了,不必大張旗鼓地去搜索,得不償失。即便□□知道我們的底細,暫時也無妨。日本鬼子趕跑之前,他們都不會對我們動手。”
“如果是日諜,你清查的工作務必要絕對保密。他們的人暴露之時,就是我們上海站滅亡之日。”
顧安源的神色愈發鄭重,“所以切記,萬事小心,不可魯莽。如果有消息走漏的風險,寧可停下來不動。”
俞芝蘭面色冷凝,“刷”地起身立正,“是!站長!”
俞芝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若有所思。
如果昨夜是日諜裏應外合,反應如此迅速,絕對不可能是他給小田的情報導致的。因為即便小田本人就是日本某情報部門的,時間上也來不及。
那麽,只剩下一種可能。那個內鬼,早就知道王明君!知道王明君在這裏,知道王明君提供了日軍的情報。
也就是說,內鬼就在被軟禁在會議室的六人當中!只有這樣,他才能運籌帷幄,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如此迅速地作出反應,在衆人還沒想到之前,先将王明君弄了出去!
可是,他跟站長提起的時候,站長為什麽,感覺有種……隐隐的不置可否的态度呢?
顧安源仍讓他查那十幾號隊長和組長。
也許站長是對的,俞芝蘭想,畢竟他也不十分确定,他們六人當中沒人有意無意地洩露了消息;又或者,那個日鬼足夠聰明,從蛛絲馬跡當中得到了結論。
畢竟,做他們這一行的,在鬥争形勢如此殘酷的情況下,你不知道哪個環節稍微有一點點纰漏,甚至你不經意的一句話,一個笑容,一個眼神,都能讓人抽絲剝繭地剝離出背後的真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