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碎靈
第87章 碎靈
謝家被靈火燒傷的那個弟子還躺在地上, 半邊臉已然毀了,謝梧俞正給他渡靈力。
玄鶴不知是何時過去的,俯身拍了下謝梧俞的肩, 溫聲道:“我給他看看。”
縱然有“裴家客卿”這個名頭在,但終歸是個不知根知底的人,謝梧俞本不該信, 但他擡眼看見那張臉,竟鬼使神差的給人讓了位置。
不是因為說話的人生了一副慈悲相。面相這種東西最是欺人,謝梧俞從來是不信的,只是這人低首垂眸時,他看見了他眼中的情緒。
尋常人見了這樣的傷,多半都是不忍的, 也許害怕,也許同情,可他在這人眼中看見的, 卻更像是難過。
很淺很薄的一層, 像是積攢了許多年才沉澱下來,無法再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被抹去的, 說不清的難過。并非是為傷,而是為人。
那弟子身上、臉上都還有灼燒感,尤其是臉上和眼睛傷得最重, 虧了謝梧俞給他渡了靈力,才減輕了他一些疼痛。只是他手指依然發顫,想去捂臉,卻又不敢碰。
玄鶴伸手, 指尖在他眼上輕按了一下:“還能睜開嗎?”
那弟子的意識大半被疼痛占了去, 但還能聽見人說話, 勉強睜開了一條縫。
說來很怪,他眼睛被灼傷,光是動一下都疼,但方才被人這麽一按,竟沒有多大感覺,只覺有股涼意蔓進了左眼,将原先的灼熱感壓了下去。
玄鶴見他睜了眼,便道:“還好,能保住,只是以後看東西沒那麽清楚了。”
那弟子右眼還算是完好,模模糊糊瞧見眼前的人,看不清臉。
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眼前的人同舊書上的那位仙客有些像。
“謝謝……”那弟子說完這兩個字,便徹底閉了眼,昏死過去。
旁邊的幾個弟子登時就急了,謝梧俞也緊皺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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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鶴側頭與他對上視線:“沒什麽大礙,睡一睡對他有好處。”
他說完這話,偏頭看向謝梧俞身後,招了下手。
醫塵雪和司故淵了然,擡腳走了過去,身後跟着流蘇和元衡。
元衡本該歸到白下門,但當着這幾人的面他連動也不敢動,便一直待在原地,也被地上插着的那柄劍護在了屏障裏。醫塵雪和司故淵一動,流蘇必然是要跟着的,若他不跟着,那處便只剩他一個人,太過顯眼……
這麽一想,他便還是跟了上去。
司故淵走到哪,屏障便罩到哪兒,先是謝家被罩進來,再是邊上的裴家也被罩進來。
于是便只剩白下門那邊,只能自己罩自己。
只餘一家,實在很耐人尋味。
不過眼下不是深究這些的時候,即便是時候,溫常也不能直接問那人為何不護他們。本來便是不認識的,便也沒有護着他們白下門的義務。
頂上的靈火依然在掉落,觸到屏障後便燒起來,幽藍一片,宛如鬼火。
待幾人走到了近處來,玄鶴才開口問:“注意到了嗎?”
他這一說,不止醫塵雪幾人,謝家的好幾雙眼都看了過來。
先前他們光去留意那靈火和弟子身上的傷,這會兒細細看下來,才發現有些不尋常。
那弟子身上,纏裹有黑霧……
有人驚疑出聲:“邪祟?他身上怎麽會有……是什麽時候?”
自入陣以來,他們就能感知到邪祟的氣息,但始終只是感知,沒有明确的方向,眼下這邪祟卻已經到了人身上來,他們竟毫無所覺。
“是那靈火。”接話的是謝梧俞。
“難怪我們找不到源頭,這邪祟原是在靈火裏。”幾個弟子瞬間明白過來。
靈火常見,最易被忽略,因而他們在此處呆了這麽久,也沒有人懷疑過那些靈火,覺得有什麽異樣。
現在想來,不論是先前的甬道還是如今的明堂,這些靈火一直都在,是一眼便能注意到的存在,卻又因為過于常見而被忽視。
“如此說來,豈不是所有的靈火裏都有邪祟?”其中一個弟子又道。
若只是某一處靈火內有邪祟,他們也不至于分辨不清是哪一處,只能是這些靈火內都有邪祟,才叫這明堂內滿是邪祟的氣息,讓他們尋不出源頭來。
“不只有邪祟。”
聞聲,幾個弟子一道看過去,便見那病氣纏身的人正垂着眼,眉心并不平展。而他身邊冷臉的那位,眉眼壓得比他還緊。尚未起身的那位也是一樣。
三人臉色皆是沉重。
“你說不只有邪祟,是什麽意思?”謝梧俞也聽出來那話的不對勁,問了醫塵雪。
醫塵雪卻沒有好脾氣地答話,眼也不擡便道:“你們自己不會看麽?”
“……”
謝梧俞吃了憋,正要再說些什麽,卻又被地上的人引了視線。
司故淵已同玄鶴一樣蹲下來,他盯着那些黑霧,在某一刻伸了手,指間靈力流出,牽引着那些邪祟從那弟子身上彙聚而來。不過片刻,他手心便聚了一團濃黑的稠霧。
下一瞬,他只一捏合,那團黑霧便散了個幹幹淨淨。而那些裹藏在黑霧裏的東西,終于得見光亮。
“靈、靈識!”有弟子驚叫出聲。
謝梧俞也變了臉色。
靈識誰都有,可出現在此,一個陣中,還是一個詭怪又滿是邪祟的陣,換了誰也不會覺得這是好事。
尋常靈識好好的附在人身上,分一縷出去辦點什麽事,也會如數收回來,斷不會輕易就舍了靈識。
況且……這些靈識也太奇怪了。
“這些靈識的氣息,怎麽……又亂又碎的?”
說話的弟子也有些猶豫,因為這實在是太奇怪了。這些靈識并不完整是屬于誰的,而是許多人的靈識混雜在一起。
更令人費解的是,這些靈識太弱了,弱到就像是從原本完整的靈識上剜了一小塊下來,再藏進這靈火裏的。
氣息有強弱,這也是正常,可不同人的靈識都聚在一塊,又都弱得幾乎無法感知察覺,這便是極為不尋常了。
人有貪嗔癡念,邪祟便生,若是所有的靈火裏都有邪祟,便是所有的靈火裏都有靈識。
如若別的靈火裏藏着的靈識也是這般,又亂又碎,那便是……便是有人将那些原本完整的靈識,當成藥石一般碾碎、混合,又毫無章法地分開,塞進了這些靈火裏。
想通了這些,不只是近處的謝家人,連聽見他們說話的其他人,神情也都一言難盡。
而那弟子問完那話,醫塵雪轉頭看了他一眼,眸光竟有幾分淩厲,似是不悅。
那弟子瞬間噤了聲。這下,其他人也瞧出來氣氛有些不對了。
“你們識得這些靈識?”
謝梧俞不知其中牽扯,便也無所謂顧忌不顧忌,問了心中猜想。
醫塵雪轉眸看他,默了會兒才答:“算是……有些淵源吧。”
司蘭卿自不必說,醫塵雪親看過她的命格,又同司故淵一道去給她送了喪,其間淵源不是一星半點。陳宣與陳雲舟也是一樣。
至于花槐城的那些,他們或許一個名字也叫不出來,但他們都見過那場災難,也見過那株華蓋如雲的槐樹。
還有認不出的,也許是別處來的,也許就是故人莊死去的那些。
可不管是誰,陳司兩家也好,花槐城也罷,素不相識的故人莊也好,他們的靈識都不該被困縛在此。
醫塵雪下意識攥緊了手,反應過來什麽後又松了手指,偏了眸光去看別的地方,視線正巧與司故淵相撞。
司故淵擰着眉,像是已經看了他很久。
大抵是出于心虛,醫塵雪将手往後藏了藏。他無法确定,司故淵有沒有看見他方才的動作。
那動作別人看了倒沒什麽,可若是換了司故淵,一眼便能瞧出來那是握劍的動作。
但醫塵雪手裏并沒有劍,那只是在見了這些被困縛的靈識後,想斬斷這些困縛,而下意識做出的舉動。
“你別這麽看我……”醫塵雪終于經不住這樣長久的盯視,先垂了眸子。
他已經幾乎能斷定,司故淵不但看見了他那下意識的舉動,連他轉眸時的失落都瞧得一清二楚。
可司蘭卿的靈識在這裏,心裏最不好受的人便是司故淵,若是要司故淵反過來安慰他,又算是怎麽回事?
司故淵卻沒說話,只直起身,手往虛空一握。下一刻,那柄楔進地面的寒劍便出現在他手中。
長劍歸主,原先築起的屏障瞬間便消退下去,被庇護的各家仙門又只得自己靠靈力撐着。
他們不知收劍的人要做什麽,但也沒人好意思問。
司故淵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将劍柄推至醫塵雪手中,又将手掌覆在醫塵雪手上,同他一起握住了劍。
“做什麽……”醫塵雪眨了幾下眼,有些懵。
司故淵卻已挪了步子,到了他的右後方,甚至不用往後靠,他的肩背就已經貼上司故淵的胸膛了。
“我做你的劍。”低冷的聲音響在耳側,平靜又炙烈。
話音落下的一瞬,劍尖劃出利落的弧度,凜冽劍氣掃起袍擺,直劈向前。
劍氣所過之處,靈火驟滅,邪祟皆散。
作者有話說:
orz繼續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