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求教
第35章 求教
端王性情孤高,端王府甚少有來客,盛媗是唯一一個,她住的客房又偏僻,所以才敢夜半吹笛——她不知道端王已經回來了。
天黑了,流蘇膽小,本不敢待得太遠,但最後迫于笛聲折磨,還是盡量躲遠了,倚在廊下打盹兒,十四當然也在,反正盛媗那間屋子是沒人敢待的,哦,也沒狐貍敢待。
衛衍懶得繞路,翻了牆落在院中,院子裏光線昏暗,他落地又輕,沒引起盛媗的警覺。
衛衍輕步朝大開的窗臺走過去,窗後纖細的人影慢慢顯露出來,竟只穿了件雪白的寝衣。
衛衍腳下一頓。
若他直接過去,必然有些失禮。
盛媗沒發覺院子裏多了個人,正吹笛吹得臉紅脖子粗,衛衍又被迫聽了片刻,到底遭不住再被這聲音折磨,顧不得什麽禮數,直接走了過去。
“別吹了。”
吹笛子是要吐氣的,盛媗吹了半晌了,感覺進的氣少、吐的氣多,腦子便有點暈暈乎乎的,乍然聽見衛衍的聲音,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及至人站到窗臺外,高大挺拔的人影撞進眼裏,盛媗才吓得低低“啊”了一聲。
笛聲終于停了下來。
衛衍眉頭松了松,看了一眼盛媗手裏緊緊抓着的笛子,低低地又重複了一遍:“別再吹了。”
盛媗愣愣看着面前的人,沒顧上去聽他在說什麽,只在想:端王從哪兒蹦出來的?
流蘇和十四守在通往她這間客房必經的長廊上,流蘇沒來報信就算了,十四最機靈,也沒來提醒她,難道說……
盛媗探了探身,目光繞過衛衍,朝院子裏那堵高高的牆看了一眼——端王不會是翻牆來的吧?
等等,端王回來了?!
盛媗驚得一下子險些将笛子攥得斷了,她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笛聲全被端王聽去了。
衛衍默不作聲地看着某個蠢丫頭臉上一驚一乍的變幻,終于等到她開口。
“端王殿下……”盛媗軟聲軟氣地開口,朝衛衍格外溫柔地笑,“殿下什麽時候回來的?”
“你的笛聲響起之前。”衛衍沒什麽表情地說。
“哈……哈……”那也就是全聽見了,盛媗幹笑着,腿有點軟。
“拿過來。”衛衍朝盛媗伸出手。
兩個人隔着一個窗臺,盛媗看衛衍,戴着面具的男人仿佛和夜色融在一起,那手就仿佛從黑暗中長出來一般,格外具有壓迫力,甚至有點瘆人。
“什、什麽……”盛媗驀地有點害怕,纖細的肩孱弱地顫了一下。
衛衍看在眼裏,耐心解釋了一句:“笛子,拿過來。”
盛媗想問為什麽,沒等張嘴自己就明白了,端王急得翻牆就來了,可見她的笛聲殺傷力有多大。
她撇撇嘴,好不容易弄來的笛子呢,可也只能老老實實遞出去。
“對不起,吵着殿下休息了。”盛媗手裏一空,聲音越發低落。
衛衍拿了笛子,預備轉身就走,聽見她這話,身形稍滞,想了想還是道:“你也該早些休息。”
“哦……”盛媗耷拉着腦袋。
那腦袋圓圓的,烏黑的發披着,卻乖順垂着,越發顯得人也乖順,像是等着人去摸一摸,好好安撫。
衛衍的手指動了一下,眸色晃了晃,又回過神,拿着收繳的笛子什麽話也沒再說,轉身離開了。
衛衍照舊翻牆走的,流蘇回來的時候一臉松口氣的模樣,打着阿欠問:“姑娘今天練完了?”
盛媗還站在窗邊,目光望着那堵高高的牆,她心想,端王輕功這麽好,估計和世子哥哥一樣厲害,習武的人耳力通常都不錯,端王果然是被她吵得睡不成,這才翻牆來收走她的笛子的。
投其所好沒投成,反倒惹了禍,端王那麽擅長音律的人,聽見她的笛聲,一定嫌棄死她了。
“姑娘?”流蘇沒得到回應,給盛媗鋪好了床又叫了她一聲。
“嗯。”盛媗悶悶應了聲,終于轉過身,“不僅今天練完了,以後都不用練了。”
“真的?”流蘇的眼睛很明顯地亮了一下,一旁剛爬上床尾的十四也頓住毛茸茸的身形,轉頭盯着盛媗。
盛媗愈發受到打擊,帶着哭腔哀嘆:“真的,方才端王被我的笛聲吵了過來,把我的笛子都給收走了。”
“什麽?!”流蘇驚了,“端王殿下方才來過了?我、我怎麽沒看見!”
盛媗苦兮兮道:“他肯定是一刻都忍不下去,所以急得翻牆來的。”
“啊……”流蘇又驚又呆,“那、那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盛媗兩個嘴角向下彎,彎得都快到下巴了,“估計他明天就會叫護衛把我們仨給扔出去。”
“等等等等……”流蘇一疊聲道,“姑娘你先別這麽快放棄,快翻翻衛世子的冊子,看有沒有什麽挽救的辦法!”
盛媗再是大受打擊,卻也不肯認命,就算流蘇不說,她也打算這麽做了,于是将冊子找出來,翻來覆去地看,終于,找到一條可能逆轉局勢的“良策”。
衛衍再次睡下不久,隔着一道牆,客房那邊再次傳來曲聲。
衛衍慢慢睜開眼,有一瞬的恍惚,懷疑聲音的來向,又聽了一會兒,才确定真的是客房那邊的聲音。
這回之所以說是曲聲,是因為那邊的人吹的,竟真能讓人聽出曲調,衛衍分辨了片刻,似乎不是什麽樂器吹出來的,而像是用葉子。
吹的是一曲安眠曲,應該是邊關哄孩子的小調,時而輕快,時而悠緩。
那曲聲又近了些,應該是吹曲的人走到了牆根下。
所以……這是特意吹給他聽的?
曲子是助眠的曲,衛衍卻聽得沒了睡意。
盛媗想的是,既然她吵了端王睡覺,那就再哄他睡,也算是彌補一點,雖然她正兒八經的樂器都學得不好,但在這種“旁門左道”上卻很盡其所長。
盛媗站在牆根下,腳下突然投映出一抹細長的影,袍擺輕晃。
她餘光瞥見,并不驚訝。
就是端王來了才好呢,她才好真正的扭轉局勢。
盛媗停下吹曲,仰頭看高高的牆頭,端王本就高,她看他的時候越發覺得他像一座孤拔的崖,居高臨下,威勢甚重。
“不是叫你早些休息麽。”衛衍俯視着牆下,淡聲開口,問完這句,仍舊立在牆頭,沒有下來的意思。
這可不行。
盛媗偏偏腦袋,朝着牆頭張了張嘴。
衛衍:“……”
他沒聽清。
而且,他很确定,是她壓根沒發出聲音。
但衛衍還是從牆頭躍下,落在院子裏,他望向盛媗:“你方才說什麽。”
盛媗很高興把人騙下來了,眼尾帶上了一點掩不住的笑意,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殿下站得太高,我方才說,我聽不清殿下說話。”
衛衍:“……”
衛衍:“本王方才問你,怎麽這麽晚還不歇息。”
盛媗趕緊收起了臉上沾沾自喜的神色,表情一下子變得悔恨交加:“我的笛聲吵了殿下歇息,我怕殿下生我的氣,所以想給殿下賠罪,殿下這回又是……被我吵醒了麽……”
盛媗的聲音低下去,怯怯地看着衛衍。
衛衍被她那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趕緊道:“沒有,你方才吹的曲子很好。”
盛媗抿唇笑了一下,很快又把笑藏起來:“那曲子我父親以前常……常吹的。”
笑便不用藏了,心口泛起細密的疼來,盛媗的聲音驀地低下去。
衛衍看着面前的人,她的手還捏着不知從哪裏摘來的那片細細長長的葉子,鮮綠的葉片襯得她的手極白,在月色下仿佛籠罩了一層冷白的柔紗。
衛衍微微移開目光:“……夜深了,別再折騰了,早點睡。”他走開兩步,腳步又停下,“本王沒那麽小氣,不會因為你的笛聲就把你扔出去。”
衛衍說完,作勢就要躍上牆頭離開,但他只剛一動,外袍寬大的袖口就被人攥住了一角,攥得緊緊的。
衛衍回頭看,有點莫名其妙:“你做什麽?”
“殿下,”盛媗朝衛衍眨眨眼,“聽世子哥哥說,殿下擅音律是不是?”
“是又如何。”衛衍答完,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殿下,那你教我吹笛子好不好?”盛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衛衍,“等我學會了吹笛子,我就離開興陵回去滄州,這樣也不算白來一趟。”
衛衍:“……”
她打的什麽鬼主意,他簡直不用想都知道,若真答應,她怕是這輩子都學不會吹笛。
學不會還是其次,關鍵是如果要學的話,她豈不是要天天在他耳邊吹她那慘絕人寰的笛聲?
“你——”
“殿下~”盛媗堵了衛衍的話,攥着他的袖袍輕輕晃,“世上沒有教不會的笨學生,只有不會教的笨老師,殿下這麽聰明,一定能教會我的,對不對?”
衛衍:“……”
這話真耳熟,某人學舌倒有天賦。
“……你先松手。”衛衍道。
盛媗哪裏肯放手,愈發攥得緊了,一臉小孩子讨糖似的不依不饒,乖聲乖氣撒嬌:“殿下,你就教教我吧,我一定是天底下最聽話、最勤奮的學生!”
然而,這個天底下最聽話、最勤奮的學生,在衛衍松口答應教她的第二天,就曠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