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驗身
第32章 驗身
衛衍見那蒙面男人跳上車時,當時便覺得奇怪,那男人的眼睛實在沒有殺氣,并非是廖銳波所說的,意圖行刺衛家的馬車,何況無冤無仇,蒙面人為何要來行刺?
蒙面人既是逃走的兇犯,此時最該做的,就是隐匿行藏,而不是做出當街行刺的舉動。
既無仇怨,卻偏挑中了衛家的馬車,這只能說明,這馬車上,有他要見的人。
那蒙面人站在車門外,視線當時在車內掃了一圈,最後落定在盛媗臉上,衛衍如今回想起來,或許他就是來找盛媗的。
至于在胸口摸索的動作,也不是什麽掏暗器,而是在找什麽物件。
衛衍垂眸看向玄風手上捧着的東西——一枚玉佩。
是一枚小的月牙狀玉佩,用一根歪歪扭扭的絡子系着,應當還有另外一半可以湊成一對,這玉佩無論從質地、成色,還是紋飾、雕刻,都沒什麽特別之處,這樣的玉扔在興陵的大街上,除了乞丐,別人看都不會看一眼。
但衛衍竟覺得有幾分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北城司的人清理過馬車,當時他們表面在清理殘箭,可衛衍細看過,其實他們是在找東西。
找的是這枚玉佩麽?
衛衍伸出手,将玉佩從玄風手裏接過來,這玉果然玉質一般,觸手并不溫潤。
北城司的人若是在找這塊玉佩,衛衍想了想,暫時便不打算将玉佩的事告訴盛媗,他得先查一查,免得将她卷入危險之中。
衛衍将玉佩收起來,對玄風道:“那個蒙面人的身份,你去查一查,還有玉佩的來歷。”
“是。”
“這件事,先別在她面前露什麽口風。”
玄風反應了一下:“哦,是。”
*
因為蒙面人這事,盛媗初四那天沒進宮,又緩了一天,初六這天準備去了。
可這天,還沒等盛媗叫上衛衍出門,一大早,宮裏先來人了。
來的是位老嬷嬷,因是禦前的人,柳氏親自帶着人到了桐華院。
盛媗照舊抹了水粉沒抹胭脂,顯出憔悴之态,她沒想到嬷嬷直接來了她的院子,福了福身,一時有些不解。
老嬷嬷卻道:“盛小姐得罪了,老奴今日來,是奉聖命,來為小姐驗身的。”
這話一出口,盛媗呆了。
驗身?怎麽,改了側妃還不夠,又擔心她不是清白之身,還要驗一驗?
若是沒出太子的事,她也認了,可太子算計在先,如今又來折辱她,她再好的耐性也忍不得了。
一旁柳氏臉色也變了,這嬷嬷來的時候半點口風沒露,等見了人才說明來意,她現在就是想幫盛媗推脫也推脫不得。
要是前日進宮退了婚就好了,何至于來今日這一出,皇上派了人來驗身,再要退婚,只怕就……
“不必驗了。”柳氏正憂心,盛媗驀地開口,語氣是斬釘截鐵的。
嬷嬷一愣,這是要抗旨?嬷嬷臉色一沉:“盛小姐,這是陛下的意思。”
“我說,不必驗了。”盛媗語氣并不重,但格外篤決,仿佛她不是抗旨,而是她才是下令的那個人。
嬷嬷眉頭一皺,盛媗卻不等她說話,直接道:“我今日正要進宮,和陛下言明取消與太子殿下的婚事。”
若是取消了婚事,這身自然不用驗了,嬷嬷愣在了當場。
她鮮少辦這樣的差事,頭回就遇到這麽膽大的人,為了不驗身,婚事都不要了?
這兩日太子殿下為了此事,還和陛下争執了許久,太子殿下也不願驗這個身,說是怕叫盛家姑娘傷心。她當時還道是太子殿下多慮,沒承想,這盛家姑娘竟真是個有脾氣的。
柳氏這時一把拉過盛媗的手到一邊:“你當真要取消婚事?眼下嬷嬷已經來過,道明了聖意,你此時再進宮退婚,皇上怕是會以為,你是對他下旨驗身有所不滿。”
盛媗方才沒往這上面想,這時想了想,也只是道:“我不是對皇上不滿。”
她心道:我是對太子不滿。
“你是不是不滿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麽想。”柳氏低聲說。
但話已經出口,婚事也是一定要退的,盛媗握了握柳氏的手,到底還是同嬷嬷說要取消婚事。
嬷嬷差事沒辦成,不可能就這麽回去,這膽大包天的話她也不敢代為禀報,就帶着盛媗進宮了。
傍晚時分。
盛媗從宮裏回來,馬車在衛府門口停下,守門的小厮立馬醒了神,進府通傳去了。
盛媗進了府,剛進二門,衛家人就都出來了。
盛媗先朝着衛國公和柳氏露了個笑,一轉頭瞥見衛衍冷然的臉色,臉上的笑僵了僵。
她本該和衛衍一同進宮,但今日她随嬷嬷走得急,顧不上叫衛衍,等衛衍得到消息進宮,只來得及接她回來。
“怎麽樣?”柳氏上前一步,拉住了盛媗的手。
盛媗由着柳氏捏着她不自覺用力,笑得有些勉強:“婚事取消了,我不用嫁去東宮。”
衛思思看不懂臉色,立馬高興地跳起來:“太好了,那媗姐姐還可以陪我玩!”
“閉嘴!”衛襄敲了一下衛思思的腦袋,衛思思立馬抱着頭瞪他。
盛媗被兩個人逗笑,語氣輕快了些,但到底有些悶悶的:“我收拾收拾,過幾日就要回滄州去了。”
滄州是她的家,可這處處令她不習慣的興陵,突然要走,她竟然很舍不得。
“回滄州?”衛國公蹙了一下眉,又松開,沉聲問,“是陛下的意思?”
盛媗點點頭。
她來興陵本來就是為了嫁太子,現下不嫁了,還有什麽理由留在興陵呢?雖然她原本不是一定得走,但誰叫她惹了皇帝不痛快呢。
盛媗在皇帝面前說的是,自己名聲有損,內心不安,深感不堪為太子妃妾,為太子聲譽計,自願取消婚事。因為出了匪寇的事,皇帝本來也有要取消婚事的意思,所以原本這理由極好,由她提出來,也不算皇帝食言。
可偏偏,這些話說在皇帝要她驗身之後。
于是皇帝怎麽看都覺得是她不滿,再好的理由也成了掩飾不滿的借口。
“媗姐姐……要走嗎?”衛思思腦筋轉不過來,“為什麽陛下要趕媗姐姐走?”
“思思,不可議論陛下。”衛稷輕聲提醒。
衛家的人除了衛思思一臉不解,其他人都明白了,氣氛一時低落下去。
盛媗揚了揚聲道:“沒事!以後大家也可以去滄州看我,滄州雖不如興陵繁華,但也有很多不一樣的風景,而且,我之後也還可以再來啊。”
“也是,陛下總不至于氣個三五年吧。”衛襄小聲咕哝,被衛國公睨了一眼,不情不願地閉了嘴。
“……好孩子,先用飯吧,在宮裏餓壞了吧。”柳氏領頭轉了話題,卻拉着盛媗的手不肯松,牽着人往裏走,連衛國公都被落在了後頭,但這時大家興致都不高,也沒人在意,一起進去了。
*
皇帝雖沒下旨,勒令盛媗何時離開,但盛媗也不敢拖得太久。
這幾日,盛媗就慢慢開始收拾東西了。
東西大多是流蘇在收,盛媗沒怎麽動手,她實在提不起精神,心裏到底還是不甘心的。
桐華院院子裏種了棵棠梨樹,盛媗在樹下踱了兩圈,由心到身都是無力的感覺,她倚着樹幹慢慢蹲下,心裏的念頭繁雜。
她需要找一個有權勢的人幫自己一起查哥哥叛國的真相,若她就這麽回去,在滄州她還是什麽也查不了,至少她得弄到一個什麽令牌,或是手書、親筆信之類的東西,有這樣的憑證,她才有可能接近軍營。
原本她想着,興陵權貴遍地,沒有太子她也可以另尋他法,可沒想到這麽快,她就要離開興陵了。
她好像……已經無路可走了。
盛媗想到這裏,才發現臉上濕潤了,她擡手抹了一下眼淚,但這回眼淚怎麽也忍不住,一直流個不停。
她只好壓着聲音,偷偷地哭,免得被流蘇發現,到時她也要跟着哭了。
棠梨樹的花期已經過了,樹上結出了一層小小的果實,盛媗住在這裏的時候,常想着,等果子熟了她要摘幾個嘗一嘗,可現在,她等不到果子成熟了。
不過,今年節氣不太好,結出的果子大抵是酸的,等不到就等不到吧。
盛媗故意這樣想,可就算這樣想,心裏還是壓不住的委屈。
她千裏迢迢來興陵,太子算計她,皇上要趕她走,她做錯了什麽要被這樣對待?
盛媗忍不住哭出了一點聲音,又趕緊吸了吸鼻子忍下去,這時候,她忽地瞥見地上一促長影。
盛媗趕緊抹了一把臉,轉頭一看,衛衍翩翩而至。
他穿一身月白錦袍,眉目清冷,隔着三五步在她跟前站定,巋然而沉默。
盛媗愣愣地擡着頭看着他,她光顧着難過,沒注意到衛衍是什麽時候進來的,她也不說話,她怕一開口就是哭腔,那顯得她多可憐啊。
可就算不說話,淚意卻忍不住,尤其看到衛衍,那些被她鎖在眼眶後的眼淚,就像見了大骨頭的小狗,叫嚣着要洶湧而出。
盛媗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衛衍蹙了一下眉:“哭有什麽用,進宮的時候肯等一等我,今日也不必這般狼狽。”
他像是在氣她,又像是在氣自己沒來得及趕進宮守着她。
盛媗心想,你進宮了又有什麽用,你以為你是誰,皇帝的寵妃還是愛子?
盛媗哭得一抽一抽的,根本說不出話,滂沱的淚淹沒了所有別的情緒,只牢牢盛着兩團水汪汪的委屈,眼巴巴地看着衛衍。
衛衍的心一下子軟了。
“好了,不哭了。”他走近,蹲下身,眉眼間的冷寂渙然消融。
衛衍伸手,從懷裏摸了帕子出來,給她擦眼淚,他低聲地說:“我給你指一條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