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真相
第30章 真相
北城司搜人鬧得滿城風雨,盛媗被匪寇擄走這事,就是想小也小不了,到處有人在議論,盛媗本來就聽了衛國公的話不出門,知道謠言後更是待在桐華院連院子也不出了。
柳氏和衛南霜來了好幾回,本來想開解她,但見她雖不出門,精神卻很好,好像并沒有将那些謠言放在心上。
盛媗自小長在邊關,性情和京中的姑娘們很不一樣,譬如所謂的清譽名聲,盛媗雖也在意,卻談不上多麽看重。
畢竟在邊關,她所見所聞多是生離死別、戰亂流離,生死見得多了,生死之外的事,就好像都只是小事了。
盛媗待在院子裏,其實是在等太子的反應,她自己也說不清,她究竟是希望太子介意還是不介意。
太子一直沒消息,倒是衛衍傳話來,叫她到鶴山院去一趟。
盛媗到鶴山院的時候,衛衍就在院子裏,他穿着一身竹青色直綢錦袍,外頭罩了件墨綠色的薄蟬紗外裳,明暗相宜,襯得他站在那裏極是清微淡遠。
盛媗看了片刻,目光稍移,見衛衍在喂一只白鹳。
“它是“尋蠻”嗎?”盛媗一邊走過去一邊問,她從端王口中已經聽過這只白鹳的名字了。
衛衍微微勾起嘴角,臉上浮了層淡淡的笑,随意“嗯”了聲。
“我也能喂它嗎?”盛媗走近問,瞥眼一看,才看見衛衍喂的是處理過的蝗蟲。
她倒不怕,就是猛地一下瞧見密密麻麻的一把,身上起了層雞皮疙瘩,她隐隐約約地吸了口氣,衛衍卻聽見了,偏頭看她一眼,唇角抿着笑:“還喂麽?”
他不問還好,既然這麽問了,盛媗才不要被看輕了呢,點點頭:“喂!”
衛衍卻轉過身回屋去了。
盛媗不明所以,站在原地扭着身子看他,過了一會兒,衛衍拿了個木雕的小缽出來了。
衛衍用小木缽裝了蝗蟲,将小木缽放進她手心,同她笑得很溫柔:“好了,喂吧。”
盛媗捧着小木缽,心裏隐隐覺得很熨帖,她沒細去探究,用那小木缽給尋蠻喂食。
尋蠻很聽話,盛媗将小木缽捧得穩穩的,尋蠻安安靜靜地吃。
盛媗看着尋蠻吃東西,又注意到手上的小木缽雕刻得很精細,好像還是尋蠻專用的,外頭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鹳。
“這小木缽是世子哥哥做的嗎?”盛媗轉頭看衛衍,眼睛裏浮起一層淺淺的流光,好像很崇拜的樣子。
衛衍默聲看着她的眼睛,含笑點了一下頭:“好看麽。”
“好看!”盛媗由衷地誇贊。
她忍不住細細打量了衛衍一眼,烹茶、調香、刺繡,如今再加上一項雕刻,世子哥哥還有多少驚喜是她不知道的。
“你想學麽,我可以教你。”衛衍溫聲道。
“想學是想學,但是……”盛媗蹙起眉,“我手有點笨,怕學不好。”
“不會。”衛衍道,聲音很輕,但語氣很篤定,他笑了笑,目光安靜地看着她,“沒有學不好的笨學生,只有不會教的笨老師。”
衛衍的聲音低低的,輕而緩,盛媗愣了下,像是身上落了一朵輕飄飄的蒲公英。
蒲公英沒什麽重量,但它落在何處,必定會在那處生根發芽。
尋蠻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盛媗才想起來她是被衛衍叫過來的,總不會是專門叫她來喂尋蠻。
盛媗問了衛衍,衛衍就朝一旁的玄羽看了一眼。
不一時,玄羽帶了個人來。
盛媗一看這人身上穿着的短打,就認出這人是那夥匪寇。
衛衍直接冷聲命道:“說,誰叫你們綁人的。”
這匪賊所知內情并不多,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來之前都已經有人同他交代過了。
“是……是太子殿下。”匪賊怯聲道。
盛媗一愣,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滿臉都是難以置信。
匪賊一看盛媗的表情,一下就急了:“是真的!小的不敢欺瞞公子小姐,真的是太子殿下指使的!”
匪賊急忙将事先背好的前因後果全說了。
盛媗越聽越是心驚,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匪賊說完,衛衍輕一拂手,玄羽将人帶了下去,盛媗這時眼眶已經紅了,她垂下頭,仍是覺得院子裏的光晃眼,于是什麽話也沒說,轉過身進了屋子。
衛衍在原地站了片刻,跟了進去。
衛衍進了門,看見盛媗很快地擡了一下手在眼角抹了一下,他步子頓了頓,走到她身後半步停下。
盛媗沒想到,她說服了自己忍下了外室的事情,可太子仍比她所想的更加陰險虛僞。
“為什麽?”盛媗察覺到衛衍在身後,下意識地開口問他,“太子為什麽要這麽做?他要是不想娶我,想悔婚,他大可以直說,又或是,他找人來殺我,可為什麽要叫人綁走我呢?”
“因為他想娶你。”衛衍咬重了那個“想”字,齒間吐出的話音聽不出情緒。
盛媗止了淚意,有些茫然地轉頭看衛衍。
她的眼睛濕濕的,像蒙着一層霧氣,鼻尖紅紅的,白皙的面龐上,那點嬌嫩的紅格外惹眼。
衛衍本想将話說得殘忍,徹底斷了她嫁太子的心,但他看着她紅紅的鼻尖,那雙明媚的眼睛也洇了淚,又有些不忍。
但盛媗并不笨,她想了想自己就明白了。
“吧嗒——”
盛媗挂在眼睫的那顆顫顫的淚珠到底還是掉了下來,直直砸到了地上。
盛媗又飛快地擡起手,想要抹眼淚,她不喜歡哭,但在她擡手之前,眼角已經驀地落下了一觸溫熱。
“別哭。”衛衍嗓音有些發啞。
盛媗怔了怔,過了片刻,他指尖輕撫過的肌膚忽地像是着了火,一下子熱了起來,盛媗反應過來,連忙退開了一步。
她剛抹了一下眼淚,玄風就到了門口。
衛衍轉過身:“什麽事。”
“主子,”玄風看了一眼盛媗,“太子來了。”
盛媗天天等着太子的消息,可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在她剛知道真相的時候來,盛媗只覺得現下胸口悶悶的,等看到太子,肯定堵得更厲害,但太子就是太子,她還是得去見。
至于太子這時候來是為了什麽,盛媗一時竟沒往這上頭想。
“世子哥哥,那我去了。”盛媗輕聲說,聲音裏還帶着一點委屈的低啞。
衛衍看了她一眼,輕輕地“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等盛媗出了院子,身影看不見了,衛衍還是站在原處望着,又過了一會兒,他将手背到身後,慢慢地撚了一下指尖。
盛媗到了正廳外,聽見廳中太子在和柳氏說話,聲音還是那般寬和,盛媗深吸了口氣,叫丫鬟通傳了一聲,提步進去。
“媗兒來了。”柳氏招了招手,讓盛媗在她身側坐下。
盛媗朝兩人行了禮,在柳氏身邊坐下。
“盛姑娘受驚了,近來可好?”太子問,神色是一派懇切的關心。
盛媗覺得有些呼吸不暢,但面上不顯什麽,點點頭說:“謝殿下關心,臣女無恙。”
又寒暄了兩句,太子就進入了正題:“其實孤這次來,是有件事想同盛姑娘說一聲。”
“之前匪寇之事,雖盛姑娘安然無恙,但……”魏紹恒仔細觀察着盛媗的神色,“終究流言非議頗多,父皇知道了此事,對孤與盛姑娘的婚事有些憂心,本來父皇想取消這門婚事,但孤知道盛姑娘清清白白,只是終究名聲有損,孤也只能求父皇保住婚事,只是太子妃的位置,恐怕是……”
盛媗在來之前剛想通這其中曲折,太子是想娶她,但盛家如今沒落,沒權沒勢,于太子并無助益,所以太子既要娶她,又不願意給她太子妃的位置。
魏紹恒一直看着盛媗的神色,沒想到她比自己想像的要平淡許多。
盛媗一忍再忍,眼角的淚意卻大有卷土重來之勢,這副模樣落在魏紹恒眼裏,他不知原由,自是頗為憐惜,連忙又道:“你且安心,就算做不成太子妃,你也是孤的側妃,太子妃的性子也和善,你不必擔心。”
盛媗本來要哭了,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太子妃,怎麽這麽快太子妃就有了?
魏紹恒主動道:“大婚在即,儀程等都是照正妃的規格布置的,既然已經布置好,正妃的位置也不便空懸,所以定了人,到時,你和太子妃一起入東宮。”
如果盛媗不知道匪寇一事的真相,或許還會感動,感動太子身份貴重,卻還是願意相信她并不懼流言堅持履行婚約,哪怕只是側妃的位子,然而知道了真相,這一切看起來就顯得可笑至極。
後面太子的花言巧語盛媗已然聽不進去,送了太子離開後,柳氏又安慰了她許久,盛媗才回桐華院。
回去的路上,流蘇忍不住說了自己剛知道的消息:“姑娘,你知道皇上定下的太子妃是誰嗎!”
“誰?”盛媗心不在焉地問。
“是顏家的女兒,就是成和侯的女兒!姑娘你還記得成和侯嗎,就是之前在郊外,太子提起的那個成和侯顏家,太子當時就是帶着那位顏小姐去狩獵的!”
盛媗步子慢下來,想起了太子說過的話。
當時她沒有放在心上,可如今看來,分明是早有預謀,就連太子妃,太子也早就定下了別的人選。
“姑娘,你的手!”流蘇一低頭,看見盛媗握着拳,指甲陷進了肉裏也沒察覺,趕忙低頭給她處理。
盛媗卻撇開了流蘇的動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睛裏燒着一團火似的,定定看着她。
“姑娘,你、你怎麽了……”
“流蘇。”盛媗下定了決心,“我要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