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僥幸
第25章 僥幸
誰也不知道出門那天盛媗發生了什麽,總之回來後,國公府就又多了一個喜歡悶在屋子裏的人。
柳氏問了盛媗兩回,問不出什麽,也只好叫衛稷和衛襄多到桐華院走動,多留意着。
這日,早起盛媗梳洗完,流蘇端了早膳來她用,盛媗心裏有事,胃口不好,只吃了一點。
流蘇那日沒跟着去,不知道盛媗看到了太子的真面目,盛媗也不肯同她說,悶在心裏不知想什麽,流蘇覺得總這樣悶着不是辦法,就勸盛媗出去走走。
昨日夜裏下起了雨,這時候還沒停,飄着雨絮,兩人走出廊下流蘇才發覺。
“姑娘,你先等等,我回去拿把傘。”流蘇說完回去取傘。
等流蘇取了傘回來,卻見廊下已經沒有人了。
流蘇愣了愣,目光連忙往長廊外尋,就看見盛媗冒着毛毛雨已經走到了拱門下。
“姑娘!”流蘇連忙撐了傘追過去,“姑娘,下着雨呢,你都淋濕了!”
盛媗一擡手,制止了流蘇在她後背和肩頭拍打的動作:“一點小雨,淋點雨也沒事的。”
其實她方才是走神了,沒仔細聽流蘇的話,雨勢又不大只是毛毛雨,她走進雨裏好半晌也沒察覺。
這下流蘇不敢帶着盛媗出去逛了,萬一她一時不注意,姑娘恍恍惚惚的掉湖裏去也說不準。
流蘇心裏擔心,這府裏能拿得住姑娘的,估計只有鶴山院的衛世子,流蘇這麽想,就跑去鶴山院告狀去了。
衛衍的本意是想給盛媗一點時間決斷,卻不想她這回比他預想的要優柔寡斷得多。
流蘇回桐華院的時候,給盛媗帶了衛衍的話,說是白狐的腿傷好了,讓她去接小狐貍。
盛媗這才想起來這回事,雖然白狐是太子送的,她看到小狐貍免不得要想到太子,但她還不至于遷怒于一只什麽都不懂的小獸。
盛媗打起精神到了鶴山院。
小狐貍的傷果然好了,一看到她就從玄風懷裏掙脫出來,跳到地上走到門口迎她。
盛媗進了門,拍了拍身上沾到的雨滴,這才蹲下身去抱白狐。
衛衍像是專門在等她,今天什麽也沒做,既沒調香也沒烹茶,只是坐在他那張太師椅上。
“世子哥哥……”盛媗抱起小狐貍,很小聲地叫了人。
衛衍今日穿着一身鴉青色的錦袍,領口綴着繁複的雲紋,他甚少穿這樣深沉的顏色,乍然穿了,便襯得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越發黑沉沉。
他一看她,盛媗就覺得那目光像是逼問似的,催着問她到底預備如何處理太子一事。
盛媗不想回答,也沒法回答,她有什麽資格對禦賜的婚事不滿呢?更何況在皇帝和天下人眼裏,太子還是那個仁厚寬和的太子。
盛媗低頭避開衛衍的目光:“趁着雨勢還小,我帶着十四先回去了。”
“鶴山院有你不想見的人麽。”衛衍忽地問。
盛媗腳步一滞:“……自然沒有。”
衛衍彎了彎唇,笑意很淡:“那你躲什麽。”
盛媗只好原地定住。
“坐一會兒。”衛衍道。
盛媗掃眼看了一眼流蘇,方才她明明說趁着雨勢小要回去,結果這臭丫頭到現在都一動沒動,她到底是誰的丫頭?
盛媗飛快地蹙了一下眉,只好坐下。
衛衍使了個眼色,玄風引着流蘇退下,盛媗一看這陣仗,就知道衛衍要說太子的事了。
“十四好像長胖了一點。”盛媗搶先開口,胡亂扯了一個話題。
十四本來在盛媗懷裏乖乖縮着,一聽這話,好像能聽懂似的,不滿地“嘤”了一聲。
衛衍笑意深了深:“你若不想提,我就不提,何必編排它呢,它可有點記仇。”
盛媗低頭看懷裏的小家夥,小狐貍的确沒胖,好像還瘦了點,她剛才随口一說,簡直是睜眼說瞎話,不過小家夥沒像衛衍說的那樣記仇,反而将毛茸茸的腦袋湊到她手邊,伸出濕軟的小舌頭輕輕舔了舔她手心,像是安慰。
盛媗的心軟了一下,又好像心裏有根緊繃的弦被撥得松了。
她慢慢舒出一口氣,終于擡眼看衛衍:“世子哥哥,你想問什麽就問吧,不過你要是問我打算怎麽辦,我只能說我不知道。”
衛衍稍微意外了一下,聖旨賜婚,他知道有些選擇她力所不逮,需要他幫她,但她竟說不知道,是……還沒有選擇嗎?
衛衍沉默了一瞬,這時,盛媗又道:“我不知道還要不要嫁給太子,嫁給他,他先前答應幫我哥哥的事,還作數嗎。”
怎麽可能作數。衛衍心裏想。但他只是沉默着,沒說出口再逼她。
好半晌,衛衍輕輕啓聲:“你哥哥的事,我可以……”
“世子哥哥,”盛媗急忙打斷他,“別,你別管。哥哥的事是皇上聖決,雖說聖怒之下沒有伏屍百萬,但為此事死的人也不在少數,衛國公府已然位高權重,若再攪合進來,皇上會不高興的。”
她之所以求太子相助,一則有婚約,不算無關之人,二則太子是皇帝的親兒子,就算要翻皇帝定的案子,皇帝不高興,也不至于對親兒子下手。
盛媗一直知道,父親鎮守邊關多年,恐已功高震主,所以哥哥的事一發生,父親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以身殉國,沒給皇帝下狠手的機會。衛國公和父親同是輔佐當今登上帝位之人,處境也不見得比父親好,否則衛稷哥哥何以未曾習武,去了督察院任職,不沾半寸軍權。
衛衍看着盛媗,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想告訴她,他其實也是皇帝的兒子,選虛僞陰險的太子,不如選他。
“世子哥哥,你別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嘛。”盛媗站起身,臉上重新帶了笑,“太子的事,我再想想吧。”
盛媗轉身喚了流蘇,準備離開鶴山院。
流蘇聽見聲過來,撐了傘,正要給盛媗撐過去,手中的傘卻被人一把拿了過去。
衛衍奪過傘,撐傘将自己和盛媗一同遮住:“我送你。”
盛媗想衛衍可能是覺得沒幫上忙,所以有點愧疚,要送送她,便含笑點點頭:“好。”
盛媗抱着小狐貍,和衛衍撐着一把傘步入雨中。
玄風在後頭正要跟上。
“等等!”卻被流蘇一把揪住。
玄風莫名其妙看她,流蘇一臉晦氣道:“你主子拿了我和姑娘的傘,好歹再給我一把啊。”
玄風愣了愣,好半天,“哦”了一句。
雨勢連綿了一夜一日,鶴山院又有些偏,回去的路上有的地段積了水窪。
碰上一處大的水窪,盛媗止了步,她有些身手,可以抱着小狐貍躍過去,一轉頭,衛衍卻把傘遞給她:“拿着。”
“做什麽……”盛媗換了換手,一手抱着小狐貍,一手下意識接過傘。
衛衍沒回答,下一刻,盛媗就感覺腳下一輕,旋即整個人被衛衍打橫抱了起來。
盛媗愣住:“……”
不至于不至于,一個水窪而已。
可心裏這樣想是一回事,她心口還是莫名其妙地亂蹦了起來。衛衍的身手自不必說,比她好上太多,哪怕抱着她躍過去,落地的時候也輕若無物。
盛媗心想,要是她自己過去,肯定落地的時候“啪嗒”一聲,這樣想,衛衍放下她的時候,她眼裏不自覺帶了一點豔羨。
衛衍對上她的目光,眉眼彎了彎:“你很輕。”
他的聲音幾乎是溫柔的,帶着點無端的縱溺。
盛媗心跳得更快了,趕忙轉開目光去。
十四在盛媗懷裏,狐貍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過了片刻,擡起爪子,默默捂住了眼睛。
*
流蘇本來以為見過衛衍之後盛媗就會好了,可情況卻更嚴重了,她不僅不出門,吃的還越來越少,心事重重的,有時候直接說不餓不吃。
流蘇又去找衛衍告狀,衛衍于是親自來給盛媗送飯。
盛媗對衛衍,多少有點像對哥哥的那種敬畏,乖乖吃飽了飯。
流蘇滿意地收拾了碗碟退下,衛衍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直言問盛媗:“你已經想好了?”
他臉上過于平靜,因為沒有笑意顯得有些冷銳。
盛媗心虛似的垂下頭,“嗯”了聲。
衛衍沒再說話,等她自己交代。
好一會兒,盛媗只好開口,她說:“我還是想嫁給太子。”
不是“得”嫁給太子,而是“想”嫁給太子。
衛衍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一言不發。
盛媗慢慢擡眼看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她不願意連累國公府,不願意連累衛衍,而太子,就算他娶了她後不肯幫她,她也可以憑着太子妃的身份狐假虎威,總好過她如今無權無勢,不管在興陵還是邊關,她沒有一點辦法去查哥哥的事,至少成了太子妃,她背地裏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不過,她這樣的想法,也只是在賭。
瞞着太子行事,能行多久?被發現了有什麽後果?
她不知道,所以也不打算和衛衍說。
衛衍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良久,都不見她出聲,他的耐心終于告罄。
衛衍起身:“既要嫁,就好好吃飯,別還沒嫁過去就先餓死了。”
他甚少說這樣陰陽怪氣的話,不知為何,心裏惱得厲害,說罷也不看盛媗,冷着臉拂袖而去。
盛媗反倒松了一口氣,盛家的事情,何必把衛衍牽扯進來呢?
但此時的盛媗并不知道,太子打算娶的太子妃,根本不是她。
她所抱有的那最後一絲僥幸的希望,也即将迎來破滅。
流蘇:姑娘,你有想過我怎麽過大水坑嗎(微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