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外室
第24章 外室
第二日,池家又登門。
大概是池弈修回去将衛南霜那番話說給家裏聽了,池家一聽,這婚事該不會要黃,趕緊上門問清楚。
本來話只是衛南霜說的,婚姻大事,哪有今兒定親、明兒退婚的,池家上門的時候還抱着一絲希望,卻不料這回連衛國公的面都沒見到,只柳氏露了面,做主退了和池家的婚事,各自交還信物。
池家還想轉圜,推說沒帶信物,結果池弈修将信物帶來了,兩家的婚事當場就退了。
池弈修并非沒有不舍,只是他太清楚衛南霜的為人,有些話她既然說出口了,就必然是深思熟慮,不會回頭的。
他當初選擇救人,蓋是心善所致,雖然他後悔自己未曾周全考慮,但事情已經發生,如今郦香菱步步緊逼,他做不到真眼看着別人沒了一條命。
既然做不到,他再拖着她,也不過是平白惹她傷心。
衛家同池家退婚之後,府中很是安靜了些時日,就連下人們說話聲音都是低低的,好像聲音大一點,就越發襯得衛南霜孤單傷心一點。
盛媗去芷蘭院看衛南霜,去的時候衛南霜正在教衛思思女紅,姐妹兩個一人捧着一方帕子,繡得很認真。
盛媗将衛思思支走,和衛南霜說了一會兒話,說的都是些零七八碎的小事,沒個要緊。
衛南霜末了道:“你今日來是想安慰我吧,我瞧你坐立不安,我都替你難受。”
盛媗被拆穿,有些不好意思,嗫嗫嚅嚅小聲說:“抱歉,好像沒安慰到……”
“不用安慰我。”衛南霜輕聲道,臉上挂着一抹溫柔的笑,“你們越是這樣,反倒叫我難受,連思思都不鬧騰了,成日悶在屋裏繡帕子,像是守着我生怕我想不開似的。”
盛媗倒不擔心衛南霜想不開,因為衛南霜既自己做主叫家裏退了和池家的婚事,就可見她雖溫柔,卻也堅韌。
盛媗離開了芷蘭院,走的時候衛思思又進屋繡帕子去了,衛南霜瞧着沒事人一樣,可盛媗心裏知道,她還是難過,不然也不會悶在屋子裏,一悶就是好幾天。
又過了幾天,衛南霜還是悶着,衛衍出了個主意,說讓盛媗叫上衛南霜,出去散散心。
衛南霜答應了,雖然精神不太好,到底跟着盛媗逛了半日,到了午時幾人還在外頭,索性就在外面用飯。
只是盛媗沒想到,她帶衛南霜散心,衛思思和衛襄跟來不稀奇,衛衍竟然也會跟着。
用完飯,幾人在包廂裏歇息,衛思思喜歡吃酒樓做的核桃酥,盛媗起身打算出去再要一份。
午時酒樓裏正熱鬧,盛媗出門沒找見小侍,大約人手不太夠,在別處忙,她走了幾步,卻不想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郦香菱竟然也在酒樓吃東西。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今日衛南霜在,盛媗不想和郦香菱起什麽沖突,可偏她想避開的時候,郦香菱一轉身看見了她。
郦香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個笑來,笑得不懷好意。
盛媗冷冷瞥了她一眼,只當沒看見,去找小侍,郦香菱卻迎面走過來。
“哎呀!”
郦香菱手上不知端着一杯什麽茶,猛地故意撞在盛媗身上,立時潑灑出一大片紅漬,污了盛媗的衣裳。
盛媗沒想到郦香菱會故意撞上來,衛家都已經和池家退婚,她還這樣找事是為什麽?
“你眼瞎麽?”盛媗一個眼刀掃過去,又生氣又不解。
“我又不是故意的。”郦香菱睜眼說瞎話,她往盛媗身後一瞟,“怎麽,你一個人出來?衛南霜把你當親妹妹似的護着,竟然沒陪着你,難不成是躲在府裏傷心呢?”
郦香菱不提衛南霜還好,一提盛媗就氣得忍不住了,她不好衆目睽睽之下動手打人,就學郦香菱說話:“南霜姐姐最近在教思思妹妹女紅,怕是沒工夫傷心,倒是郦小姐,成婚在即,怎麽沒見郦小姐的未婚夫婿相伴左右呢?”
郦香菱臉色一變。
她剛要開口,盛媗搶在她之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啊,我知道了,池公子要成婚了,怕是高興得六神無主,躲在府裏喜極而泣呢。”
“你——!”郦香菱被狠狠噎了一道。
池弈修根本不想娶她,六神無主是真,喜極而泣卻是假,他正因為要娶她而不堪其苦。
郦香菱氣得咬碎了一口牙,盛媗見她臉色奇差,心情終于好了起來,迎面有個小侍過來給包廂送菜,她繞過郦香菱,預備找小侍要一份核桃酥。
就在這時,郦香菱突然動了。
她猛地轉過身,看見小侍端着菜,想也不想就沖了上去,一把奪過托盤,二話不說朝盛媗一股腦砸過去。
盛媗以為自己的脾氣已經很不好了,不想郦香菱脾氣更差,大庭廣衆之下就敢對未來太子妃動手。
盛媗急忙躲開,剛往後退了一步,就瞥見一道青影一晃而過,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退開了兩丈,一條堅勁緊實的手臂環過她的腰,将她牢牢圈住。
“沒事吧?”衛衍沉聲問。
盛媗下意識地點點頭,表情卻愣愣的,她的後背貼着他寬厚的胸膛,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盛媗仰臉看衛衍。
他個子很高,她仰頭只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颔,每一處線條都冷冽,連在一起卻并不冰冷,無端有種溫潤。
衛衍目光朝郦香菱冷冷一睇,聲音寒若冰霜:“你想死麽。”
郦香菱本來怒火滔天,可被衛衍寒刃似的眼神一看,竟如兜頭潑了一盆涼水,怒火熄了不說,周身更是寒意陡生。
“我……我只是一時失手……”郦香菱又睜眼說瞎話,只是氣勢已經低到了塵埃裏。
盛媗只感覺腰間一松,衛衍已經提步,朝郦香菱去。
顧忌到衛南霜在這裏,盛媗不想把事情鬧大,急忙抓了衛衍的胳膊,小聲勸阻他:“世子哥哥,算了,今日算了罷。”
衛衍面色陰沉,眼底寒意未消。
“世子哥哥……”盛媗只好抓着人不放,軟着聲兒又勸。
總算,最後沒讓事情鬧大,不過,盛媗的衣裳髒了,衛衍說帶她去買一件。
盛媗買了衣裳,出了鋪子見衛衍站在街邊,不知望着什麽微微蹙眉。
“世子哥哥,怎麽了?”盛媗走到他旁邊,循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衛衍的聲音猶自帶着未褪盡的冷意,有些不确定道:“我方才似乎看見太子身邊一個近衛進了那家藥鋪。”
盛媗聽着衛衍的話,在視線裏找到藥鋪,她不記得太子的近衛長什麽樣,随口道:“許是生病了吧。”
盛媗不怎麽在意,就要收回視線,衛衍卻道:“太子身份貴重,東宮自有禦醫,護衛何必跑這麽遠來這家藥鋪。”
盛媗一時沒說話,順勢想了下去。
對啊,不管太子還是太子的護衛,都沒必要跑這麽遠來買藥啊。
衛衍又補了一句:“那護衛還喬裝了行容。”
“嗯?”盛媗更覺得奇怪了。
衛衍垂下眼,深長地看了盛媗一眼,最後道:“許是太子有什麽隐症不便人知,不如我們去藥鋪問問,若真有什麽,也好幫太子一起想辦法。”
盛媗心下一動,要真有什麽隐症,不管是什麽,她提前知道總沒壞處。
兩人去了藥鋪,然而令盛媗沒想到的是,那護衛買的,竟是堕胎藥。
護衛喬裝行容,鬼鬼祟祟買的藥竟是堕胎所用,這讓人不得不多想。
盛媗不知自己是怎麽追出去又跟上去的,總之她回過神的時候,拉着衛衍已經跟着那護衛到了一處隐蔽的院落。
院子裏有重重守衛,但裏頭女子的哭喊聲還是隐隐約約傳了出來,因着周遭沒有別的人家,便也無人在意。
盛媗捏着拳,心口跳得厲害,好像有什麽念頭要破土而出。
“吱呀”一聲,院子門重新開了。
盛媗本能地躲好,聽見數道腳步聲從院子裏出來,另有馬車的車輪聲碾過,停在了院外。
“殿下,”有人稱,“孩子太大了,若是強行堕胎,馮娘子怕是會有性命之憂。”
“呵。”有人低嗤了聲。
随即,這人開口,竟是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一個低賤的商農婦人,還妄想生下皇族血脈,孤給她錦衣玉食、绫羅綢緞,她卻不知足,還想要個孩子,若是為着這個孩子死了,那也只能怪她自己貪心太過。”
護衛揣度着主子的态度,改口稱:“若馮氏不肯喝那藥……”
“蠢貨,區區一個婦人,你們不會灌了她喝下麽。”
“是。”
“還有,屋子裏伺候的那幾個婆子丫鬟,等孩子堕了,一并都處置了。孤早交代過,要她們看着她每次事後喝下避子湯,她們卻竟叫她在眼皮子底下有了身孕,一幫無用的東西,若是誤了孤迎娶太子妃的大事,她們這幾條賤命,死上一百次也不夠。”
“是。”
院外的人上了馬車,不一會兒又響起車輪聲,伴着院子裏女人驟然放大的哭喊,漸漸遠了。
“盛媗,盛媗?”
盛媗後背貼在牆上,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她像是神魂離殼一般,衛衍沉聲喚了兩遍都沒反應。
太子的溫厚寬仁,原來都只是假象,他不僅有外室,還狠辣無情,輕描淡寫就幾乎要了一院子人的性命。
盛媗打了個冷戰。
“世子哥哥……”她朝衛衍靠了靠,“我冷……”
衛衍默了默,默不作聲将人攬到面前。
盛媗卻還是在發抖。
她的腦子裏仿佛生了一層厚厚的鐵鏽,每一個念頭都轉得極慢。
她慢慢地想:這是她将要嫁的人,這樣的太子。
慢慢的,她又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種抗拒:難道,她真要嫁給這樣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