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跳樓
第23章 跳樓
衛南霜在家等了兩日,沒等到池弈修的消息,卻等來了郦香菱約她在新安茶樓見面。
正巧這天盛媗跟着衛衍出了門,衛南霜不知道兩人去哪兒,但她跟着兩人前後腳地出了門,沒跟家裏說是去見郦香菱的。
天漸漸熱起來了,茶樓人不少,衛南霜上了二樓,看到了坐在窗邊的郦香菱。
郦香菱今日打扮得很素淨,眼下有淡淡的烏青,看來這些時日過得也并不松快,她捧着一杯茶沒喝,望着窗邊在出神。
衛南霜走過去,郦香菱似有所覺,轉過臉來,一看見她,郦香菱臉上茫然的神色就通通收斂了,她勾起嘴角,笑得有些得意。
衛南霜低了一下頭,擡起臉的時候面上沒什麽別的神色了,只淡淡的。
“你來了。”郦香菱等她走近了說,“我還以為你不敢來。”
衛南霜沒理會她話裏的挑釁,在她對面坐下:“你約我出來有什麽事。”
“什麽事?我不信你不知道。”郦香菱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衛南霜。
衛南霜沒說話,郦香菱看着她,像是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才又說:“你別阻撓我和池家的婚事,你知道的,池弈修一定會娶我。”
衛南霜蹙了一下眉:“你既篤定他一定會娶你,又何必約我出來說這些。”
郦香菱笑了一下,剛要說什麽,衛南霜又問:“你幾時看上池家的?”
郦香菱和池弈修素來沒什麽往來,話都沒說過幾句,她是從什麽時候喜歡上池弈修的?
這個問題,衛南霜在郊外林場的時候就覺得奇怪了,難不成郦香菱為了和她争,連自己的終身大事也拿來賭氣?
衛南霜原本只是猜測,未料她問完,郦香菱臉上的笑頓時收了,反唇相譏:“怎麽,準你喜歡他,我就不能嗎!”
衛南霜一下子眉頭緊鎖,只覺得郦香菱荒唐至極,她想說什麽,郦香菱卻不給她機會開口了,一下子站起來:“衛南霜,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再問這些有意思嗎,我的清譽已經毀了,你不許他娶我,是想看我孤苦一生,還是非要逼我去死?”
郦香菱的聲音一點沒壓低,二樓的人視線都聚了過來。
衛南霜皺眉掃了一眼,也跟着站起來:“你不必在我面前鬧,他娶不娶你,從來是他的選擇,我不曾幹涉。”
“南霜……”
衛南霜話音剛落,身後忽地傳來熟悉的聲音喚她,她轉頭,就看見池弈修不知何時也來了。
郦香菱驀地帶了哭腔開口:“池公子,若早知當初你救了我,我會落得如此境遇,那日我還不若就凍死在山上!”
“郦小姐,人貴自重,你何苦為了他人言輕賤自己。”池弈修也是被郦香菱約來的,說是二人的婚事在今日徹底做個決斷,他也想把話說清,可不想剛來就看到了衛南霜也在。
“你說的倒好聽!”郦香菱看着兩個人對視了一眼,聲音遽然大起來,“你是男子,就算真是風月事,旁人至多也只會說你一句風流,可我是女子,你知道一個女子的名節比命還重要嗎!”
“郦小姐,沒什麽比命更重要。”池弈修正色道。
他還要說下去,郦香菱卻驟然往後急退了兩步。
她站的位置在窗邊,往後一退,幾乎大半身子懸在了窗上,随時可以跳出去。
這時候池弈修衛南霜、還有二樓看戲的人,都清楚了郦香菱的意圖,池弈修神色劇變,急急伸出一只手想阻攔,可又不敢驟然靠近,只好隔着丈遠懸手抓着一把空氣:“郦小姐!你這是做什麽!”
郦香菱神色凄然,用悲涼的眼神将樓裏樓外的看客都掃了一遍:“池公子,我并非輕易尋死,只是我郦家已經退了一步,我堂堂尚書嫡女,願意與衛南霜做平妻嫁你,可衛南霜還是不肯,難道不是她非逼我去死嗎?”
樓裏樓外的人聽了這話,只當是衛南霜一力阻撓,而池弈修同時娶吏部尚書和國公府的嫡女進門,又怎麽會不肯呢?
“這還沒進門,就已如此善妒,性命攸關的事,卻半點不肯容忍,池公子要真娶了衛家女進門,怕是……”
盛媗和衛衍就是這時候經過新安茶樓外的,盛媗聽了一耳朵馬車外并未壓低聲音的議論,腦子裏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玄羽又急說郦香菱要跳樓。
若是南霜姐姐再莫名其妙背上一條人命……盛媗簡直不敢想,當即掀開車簾就要出去救人。
但她只探出了半截身子,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茶樓上的情形,就被衛衍一把拉回了馬車裏。
衛衍抓着她的手腕,她扭呀扭地掙動:“世子哥哥,郦香菱要跳樓了!”
“她不敢。”衛衍一字一句道。
盛媗又掙了兩下,動作才慢慢停了,懵懵懂懂地看着衛衍。
“郦香菱不敢。”衛衍重複道,聲音低低沉沉的,他垂下眸子,看着盛媗發紅的手腕,聲音放輕了些,“抓疼沒有?”
衛衍輕聲問着,邊用拇指的指腹輕緩摩挲着盛媗手腕泛紅的肌膚。
原本有點疼,盛媗反應過來的時候,又已經變成癢癢的了。
外頭一陣喧嘩聲,盛媗別扭地将自己的手從衛衍手心抽了回來,她貼到側窗邊上,掀開小縫看外面,有些刻意地細聲自言自語:“姓郦的又怎麽了……”
郦香菱爬到了窗上,作勢要往下跳:“池公子,你今日給我一句準話,你究竟娶不娶我?若不娶,我也不怪你,只怪自己時運不好,命裏該絕。”
“郦小姐,有什麽話我們好好說,你先……”
“我明白了。”郦香菱一閉眼,身子慢慢往後傾倒,樓下的人看着她的動作最是驚心,一片低呼。
眼看她就要仰倒墜下去,池弈修急得無法,只得喊了一聲:“好,我娶!”
周遭忽地安靜了,樓裏樓外一片寂然,只那一聲“我娶”,仿佛無端帶了回音,一遍遍繞梁回蕩。
衛南霜看着窗上後仰傾倒的郦香菱重新回到窗內,慢慢垂下了眼簾。
池弈修看郦香菱脫離了危險,松了口氣,急忙去看衛南霜,她卻低着頭,神色已然看不清。
池弈修心頭鈍痛,想和她說話,郦香菱這時問:“你方才說的話可當真?”
池弈修只好看向郦香菱。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終于無力地點了一下頭。然而,又很快地接了一句:“就算娶你,你也不能和南霜平起平坐,你只能做妾。”
郦香菱眉頭一蹙,尚書之女,就算庶出的女兒也不會給人做妾。
郦香菱剛要開口,好半晌沒說話的衛南霜突然動了。
她轉過身,迳自下樓去。
池弈修原地怔愣了一下,急忙追上去。
樓上這番變化盛媗看不見,等她再看見的時候,衛南霜已經下樓來,迳直朝衛府的馬車去。
池弈修追在後面:“南霜!南霜!”
衛南霜低着頭,步子不停,周圍的目光一概不顧。
“瑤瑤!”池弈修聲音極低地喚了一聲。
衛南霜的馬車停的地方遠,這時候兩個人已經走出了人堆,雖還有好奇的目光追着兩個人看,但到底只是遠遠的。
盛媗和衛衍的馬車也停得遠,這時衛南霜走近了些,盛媗又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故而隐約聽見。
衛南霜到底還是停下了腳步,池弈修甚少喚她的小字,他總說未成婚前就喚小字,有些失禮。記憶中他只喚過一回,那回他喝了一點酒,眼底情愫翻湧,說——“瑤瑤,我想娶你。”
“弈修……”衛南霜閉了閉眼,嗓音有些發澀,“那天的誓言,我不當真,上天也不會當真。”
衛南霜背着身,池弈修看不見她的神色,他身形驀地僵住,千言萬語,滞于喉間。
衛南霜啓聲,輕聲道:“無論你最後娶不娶她,抑或是将來你娶了旁人……”衛南霜哽了哽,“……池公子,我都祝你,兒孫滿堂,福壽綿長。”
馬車辘辘離去,池弈修久久站在原地,濕潤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視線,而人聲嘈雜,就連她溫柔的祝語,也被裹挾散落在風裏。
衛南霜傷心之際,沒注意到盛媗和衛衍的馬車,池弈修滿心悲苦,自然也沒發覺。盛媗噤聲許久,等池弈修失魂落魄地走遠了,她才緩緩地嘆出一口氣。
太子答應幫她為哥哥洗刷冤屈,她本來很高興,這會兒卻高興不起來了。
“難過了?”衛衍低聲問。
盛媗誠實地點點頭,又擡眼看衛衍:“世子哥哥,你不為南霜姐姐難過嗎?”
“難過什麽。”衛衍淡道,俊長的眉眼柔和地彎了一下,“有福之女不進無福之家。”
盛媗看了衛衍小片刻,默默移開了目光——這句話并不足以安慰她。是以盛媗也沒發現,衛衍的眼神比以往更深。
盛媗難過了一會兒,倒是想起一件事:“世子哥哥,南霜姐姐的小字是“瑤瑤”嗎?”
她剛才聽見池弈修這樣喚,但是沒太聽清。
衛衍偏頭想了一下:“好像是。”
盛媗“哦”了聲,那也真是巧,和她母親閨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