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動搖(捉蟲)
第20章 動搖(捉蟲)
衛衍說完,目光靜靜看着太子,盛媗的視線跟着他一起也看向太子。
皇室除了随侍的人,可以另外帶一人一同上山,盛媗早知道,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對太子帶了什麽人也一點不好奇。
可架不住魏紹恒自己心虛,被這樣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忍不住主動地想解釋點什麽:“孤與成和侯乃是忘年交,早有言在先,故而帶了顏家的人,委屈盛姑娘了。”
“啊……”盛媗一愣,連忙擺手,“不委屈不委屈,這沒什麽的。”
盛媗不曉得這有什麽好委屈的,她倒覺得跟着端王也挺好,至少端王身邊只一個近衛,沒那麽多規矩。
魏紹恒松了口氣,餘光瞥了衛衍一眼,衛衍卻沒看他,端着茶輕嗅,好像笑了一下,可等他細看的時候,衛衍又什麽神色都沒有,好像早已經沒聽他說話了。
魏紹恒很快地收回了視線:“對了,這次孤來也是奉父皇聖命,代父皇行賞。”
行賞自然是為了殺熊之事,她又救了皇帝兩個孩子,不過令盛媗和衛衍都感到意外的是,這次皇帝好大的手筆,竟賜了盛媗一塊免死金牌。
盛媗謝了恩,将免死金牌貼身收着了,等太子走了,她站在帳外愣了好一會兒。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衛衍忽然說。
盛媗吓了一跳,她還以為衛衍早就走了。
衛衍神色端嚴,和以往不同:“你哥哥的事,是皇上聖決,他賜你免死金牌,未必沒有試探的意思。”
盛媗一時怔住。
衛衍的話點到即止,但她已經明白了。
不知哥哥如今是否還活着,不過……就算活着,無論在澱國還是大嵂,怕都只能東躲西藏吧。
哥哥能等到她為他洗清冤屈的那天嗎?
盛媗心事重重地去看衛南霜,畫眉被遣了出來守在帳外,盛媗進去的時候衛南霜倒沒在哭,但眼圈紅紅的。
衛南霜坐在桌邊,盛媗坐到她邊上牽住了她搭落在桌上的手。
“南霜姐姐,你沒事吧?”盛媗問了一句,不等衛南霜說話,自己先蹙了眉,“我、我嘴笨,怎麽可能沒事,還偏問一句……”
衛南霜笑了:“你呀……”
她笑的時候眉眼彎起來,眼睛裏醞着的眼淚就湧成一團,好像馬上要落下來,盛媗下意識地伸出手,溫熱的食指在她眼角輕輕撫了一下。
衛南霜一愣,臉上的笑倏地消失,她眼睛一眨,兩顆豆大的淚珠一下子滾落下來。
盛媗最怕別人哭了,一下子急了,她來安慰人,結果把本來沒哭的人給安慰哭了,這可怎麽辦?
盛媗着急的時候,衛南霜哭着哭着又笑了起來,只是臉上的淚還在淌,那笑怎麽看都十分苦澀,她用力地攥緊了盛媗的手:“其實我好不甘心……”
盛媗的手被攥得有些疼,但她沒動,任由衛南霜抓着,指甲壓進她手背。
衛南霜似哭似笑:“我從來知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亦不曾奢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可郦香菱竟然不惜敗壞名聲去搶去算計,還尋死覓活地逼迫別人,我真的好不甘心,憑什麽我處處守禮、時時謹慎,到頭來卻要因一個不要臉面的人落到如此境地?”
衛南霜的聲音很低,并非厲聲诘問,只是氣憤了一些,她連生氣傷心都是隐忍的。
“你知道嗎,我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甚至自私地想他為什麽要去管郦香菱呢,若不去管她,不管她是死是活,她是被野獸吃了還是夜裏凍死了都好,都不去管她,我們就不會落到現在的境地,他為什麽要管她呢?”
衛南霜又說了許多,委屈仿佛說不完似的,一直到她哭得累了睡下了,盛媗才悄悄退了出去。
盛媗去找柳氏說了衛南霜已經睡下,回去後自己也有些累了,在圍帳裏窩了半日,一直到天黑。
等天黑的時候,她不累了,但怎麽也睡不着,出了圍帳在不遠處找了塊地方,坐下看天看地看星星。
身後有腳步聲靠近,緩而輕,盛媗不情不願地扭了一下頭,是衛衍。
“世子哥哥。”她叫了人,又擡頭看天。
衛衍在她身後站了片刻,拂了拂衣擺也席地而坐:“你一臉苦相地坐在這裏,總算月伴星随,有的人難過,卻必須躲起來。”
盛媗以為衛衍說的是衛南霜,一想起來衛南霜哭的樣子她心裏就郁悶。
她嘆了口氣:“為什麽池公子非要自己去管郦香菱呢,他找別人管,或是找別人一起去管不行麽,又耽誤不了多久。”
衛衍薄唇動了動,想說什麽,但最後沒開口。
盛媗轉頭看他:“如果是世子哥哥,也會和池公子一樣嗎?”
“你問我?”衛衍臉上一直沒什麽表情,這時候才倏而露了一點笑意,好像盛媗這個問題明知故問一樣。
盛媗驀地想起衛襄的話——“就算是個大活人掉進水裏快淹死了,他估計也看都不會看一眼,更別提拉一把”,這樣的人,好像這個問題的确不該問。
衛衍反過來問盛媗:“倘若是太子和池弈修一樣呢,你會如何?”
盛媗一下子愣住,不是她沒想過這個問題,而是衛衍突然問她到時候會怎麽辦,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嫁給太子是聖旨賜婚,就算太子和別人有什麽,難道她還能退婚不成?
再者,太子遲早會有側妃和數不清的姬妾,她和太子,南霜姐姐和池公子,兩者之間根本無法相較。
盛媗愣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我必須嫁給太子。”
衛衍唇邊笑意更深,鳳眸裏氤着的月色清輝卻淺了一層:“哪來的必須。”
盛媗:“……”
聖旨賜婚啊,還不是必須?!
可衛衍的語氣太過篤決,好像天子賜婚也不是什麽不可逆轉之事,盛媗竟一時有些動搖。
過了片刻她才定下心神,她擡眼看了一眼星星,聲音很輕地說:“……我得為哥哥洗刷冤屈,他不會叛國。”
這是她來興陵後,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袒露自己的心聲,她說完之後就好像入了定似的,一動不動,但神色的僵硬透露着她的緊張。
不知為何,她很怕連衛衍也對她說:你哥哥就是叛國賊。
好在衛衍沒這麽說。
“你想讓太子幫你?”衛衍矚着她,“你怎麽知道太子就肯呢?”
盛媗神色松了松,肩膀垂下:“所以我還想找機會問問太子。”
衛衍:“……”
就算問,魏紹恒的回答也不可信。
“世子。”玄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兩人背後。
他突然出聲,盛媗吓了一跳,從昨天去山上狩獵後回來,她好像已經一天一夜沒看到過玄風了。
衛衍神色不動,看了玄風一眼後起身:“時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他頓一頓,“找機會……我帶你私下見一見太子。”
盛媗眼睛一亮,滿臉愁容在月光下消融幹淨,她爬起來,月光照得她姿容勝雪:“多謝世子哥哥!”
回了圍帳,玄風禀話說找到馬了。
衛衍撩起眼皮看他:“死了?”
玄風點點頭:“被下了藥,發狂至死,那頭熊應該也是一樣,皇上那邊沒有動靜,可能是藥性被人抹去了。”
衛衍曲指在桌上敲了敲:“這種藥是即時的麽。”
“可以即時。若服用大約半個時辰生效,若用細針一類刺破血肉,藥性則會當場發作。”
衛衍沉默片刻:“……你出去吧。”
*
池家和郦家的事傳得飛快,與此同時越傳越歪,謠言甚嚣塵上。
等到從郊外回興陵城的時候,這些謠言又在城內大肆傳播了一番,國公府每天都有人登門,打着關心的旗號來問東問西,攪得人心煩。
池家人上門這天,已經是回城第三日。
池家人直接去了正廳見衛國公夫婦,只有大人們在場,孩子們包括衛南霜都不在場。
盛媗心裏擔心,想知道最後商議的結果是什麽,但也只能幹等着,她在桐華院待不住,不知怎麽就轉悠到了鶴山院附近,想起來太子送的白狐她怕養不好,交給了衛衍幫忙養,就順便進去看看。
進了鶴山院,衛衍又在煮茶,盛媗腳步在門口頓住,好像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畫面。
衛衍從躺椅上坐起來看她:“怎麽了?”
“鶴山院竟然有凳子了!”盛媗邁步進門,她走到桌邊也不坐,彎下腰摸摸凳子,好像在确定是不是幻覺。
衛衍:“……”
“世子哥哥,你果然是因為沒錢之前才沒有凳子的吧。”盛媗笑,彎彎的眼尾勾着一點得意,“我把金子給你了,你就有凳子了。”
衛衍:“……”
衛衍氣笑了:“之前是因為沒人來,現在有你了,自然要備凳子。”
盛媗摸摸鼻尖,在凳子上坐下:“白狐呢?我來看看它。”
那小畜生自從來了鶴山院衛衍就沒管過,扔給了玄風,他當然不知道白狐在哪,但還是從從容容地四下看了一圈:“方才還在,或許跑哪兒去玩了。”
盛媗來看白狐打發時間,結果連白狐都沒看到,越發悶悶不樂起來。
“你是在擔心池家的事?”衛衍看穿了她的心事。
盛媗點點頭:“不知道最後會商議個什麽結果出來,希望池家別再傷南霜姐姐的心了。”
“不如去聽聽看。”衛衍兀然道。
“什麽?”盛媗沒明白,去聽什麽?
衛衍起身往外走:“走,去正廳。”
盛媗本能地跟着起身,看着衛衍往門口走她急說:“可是柳姨說不讓我們去正廳,衛襄剛剛鬧着要去,還被罵了一頓。”
“我們不進去。”衛衍在門口停下步子,隔着三五步回頭溫聲喚她,“走吧,有哥哥在。”
盛媗怔了一下,茫茫然跟上。
可是不進去,去哪兒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