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狗熊
第17章 狗熊
山深林密,乍然響起一聲尖叫都分辨不出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那叫聲還在繼續,因不是響在近處,聲音散在林子裏像散了一團濁霧,還有細微的回聲。
盛媗正要細聽,就看見端王吩咐他的近侍去探查消息,她便作罷。
一刻鐘後,近侍打馬回來:“殿下,是六皇子和十七公主在林子裏遇到了狗熊。”
衛衍皺眉:“哪來的狗熊?”
皇家的獵場是圈過的,真正危險的地段并不在這回的圈地中,而且這個位置離禁林還遠,不該有狗熊出沒。
衛衍拽了缰繩往那邊去,盛媗連忙跟上。
玄風一邊引路一邊說:“六皇子遇上了狗熊,騎的馬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發了狂将六皇子甩下來自己跑了,六皇子摔了腿,身邊只帶了四個近衛,兩個護着人,還有兩個分頭去叫人。十七公主聽見動靜也趕了去,現在那邊亂得很。”
衛衍沒搭話,只夾了夾馬肚,加快了速度。
盛媗跟着他,心想端王也沒傳言中那麽冷漠,這不還挺關心哥哥和妹妹的?
方才遇見十七公主,她身邊帶了不少人,應該護得住主子,盛媗一路沒怎麽擔心,但等到了地方,才發現事情比想像的要棘手。
林子裏亂成一團,何止馬發狂,那一人半高的狗熊也發狂了,它好像不怕死也不怕疼,瘋了一樣要往人堆裏沖,六皇子摔下馬的時候受了傷流了血,血腥味更是刺激了它,別的人誰也不看,迳直沖向六皇子。
十七公主不知為何也下了馬,和六皇子一起被護衛們緊緊圍住,一群人圈了個小型圓陣,一邊躲一邊後退。
盛媗和衛衍到的時候正看見邊躲邊退這一幕,六皇子魏宜闌眼尖,看見衛衍大喊了一聲:“十四弟!”
十七公主也跟着看過來,她被魏宜闌護在身後,縮着肩像只被老母雞護着的小雞崽兒,一邊哭一邊大喊:“盛媗!”
衛衍:“……”
盛媗:“……”
盛媗沒想到魏思茵這麽“恨”自己,這種時候第一時間喊的竟是她的名字。
魏思茵哭着喊完,自己也懵了一下,她喊盛媗做什麽?
又想了想,可能是因為落水那次盛媗神兵天降,一根軟鞭救了她的命,所以這會兒她看見盛媗,就下意識覺得她又來“神兵天降”了。
“躲遠一點。”就在盛媗對魏思茵的反應無解的時候,衛衍忽然命道。
随即衛衍一下子搭了三支箭上弦,朝着那發狂的狗熊射過去——
兩箭射中了狗熊的背,還有一箭被狗熊一掌掀開。
狗熊吃了痛,調轉方向,咆哮着朝衛衍沖過來。
衛衍早有所料,調轉馬頭,結果一轉頭他看見盛媗還在,壓根沒躲開,衛衍一皺眉。
“殿下,”盛媗截斷了他預備開口責問的話,“熊的弱點在鼻子,我去吸引它的注意,殿下你射它鼻子。”
衛衍知道盛媗膽子大,但沒想到這麽大,那可是發了狂的猛獸,她沉沉然一句話就這麽飛身而上了,她打算拿什麽吸引它的注意?
“蠢丫頭!”衛衍罵了一句,但盛媗的動作和話音幾乎同步,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他只好抽箭搭弦,瞄準那頭兇獸。
盛媗在邊關的時候常跟着上山打獵,什麽狼啊熊啊都見過,她對付這些猛獸有經驗,是以她才敢出頭。
輾轉騰挪,馬鞭在她手中幾乎快成了一片虛影,每一鞭子都結結實實抽在狗熊臉上,很快激怒了它。
狗熊力大無窮,別說箭,就算刀砍過去,它鋒利的爪和厚而硬的熊掌也能擋開,所以必須要攻其不備,且要一擊而中。
衛衍一向從容,泰山崩于前而不色變,此時卻呼吸加重,手心無端出了一層薄汗。
盛媗的鞭子傷不了狗熊,只能攪亂它的視線,而它的反應比她預想的要快,她氣力有限,撐不了太久。
終于——
“嗖——!”利箭離弦。
盛媗連連後退之間餘光瞥見箭影,一顆心倏地懸到了喉間——
“嗷!”狗熊哀嚎一聲。
中了!
盛媗一顆心落回去,面前狗熊一掌拍斷了紮入它鼻子的利箭,可箭矢已經深入血肉,一轉眼,狗熊轟然倒地。
盛媗松了口氣。
“小心!”一邊的衛衍突然喊了一聲。
與此同時倒地的狗熊劇痛過後,竟拼着最後一口氣揮舞起熊掌,朝着盛媗的腿扇過來!
這一巴掌下去,她的腿一定會斷!
盛媗急速退開,又将鞭子用力甩過去擋——
呼……總算有驚無險。
但盛媗退得太急,磕到了石頭往後一個趔趄,跌坐在了地上。她一口氣還懸着,等了一會兒見那狗熊再沒動靜,一口氣才吐出來。
衛衍已經下了馬過來,盛媗屁股跌麻了,歇着沒動,重重喘着氣。
衛衍在她身側蹲下身,盛媗一愣,衛衍沉沉的嗓音帶着怒氣從她頭頂壓下來:“誰教的你這樣強出頭。”
盛媗:“……”
也不算強出頭吧,最後的結果和她的計劃不是大差不差麽。
但盛媗不敢頂嘴,抿了抿唇沒說話。
衛衍也不說話。
他個子極高,蹲下的時候看她也居高臨下,隔着一張冰冷面具,連目光都仿佛結了冰。
盛媗被面具後漆深深的眼睛盯得發毛,惶然避開視線去,她坐直,朝衛衍伸出一只手:“殿下有藥麽,有點疼。”
她沒被猛獸傷到,卻在跌坐下去的時候被碎石劃傷了。
衛衍瞥她手掌一眼:“你本事得很,何須用藥。”
說完起身,漠然轉過身走了。
盛媗:“……”
她自己爬了起來。
她不理解端王為何這麽生氣,過了一會兒她想,也許是因為她是衛衍托付給端王帶上山的,所以她要是出了什麽事,端王在衛衍那邊不好交代。
這麽說,她的确太魯莽了,不過萬幸沒出什麽差錯。
十七公主哭暈了過去,六皇子雖有腿傷,還是過來向盛媗道了謝。
盛媗悶悶不樂地想,讓人如沐春風的六皇子可比讓人如墜冰窖的端王親切多了,對上端王那副面具,她道歉的話都不太敢開口。
魏宜闌走到衛衍身側,朝靠在樹下歇息的盛媗看了一眼:“你這回肯來狩獵已是稀奇,怎麽還帶着盛姑娘,她可是未來太子妃。”
不知這話哪裏戳到了衛衍的雷區,他臉色一沉:“我也想知道。”
“什麽?”魏宜闌說。
“後悔了。”衛衍道。
護衛們護着魏宜闌和魏思茵下山,沒人敢管端王這個大冰山,很快人都走了,林子裏只剩下兩位“打熊英雄”,就連玄風都不知所蹤了。
衛衍翻身上了馬,轉頭看盛媗,見她站在樹下站得直直的,安安靜靜好像已經等了很久。
衛衍目光下移,盛媗受傷的手連包紮都沒包紮一下,不過還好只是一條小口子,血已經結了痂。
衛衍沒說話,看着盛媗,盛媗也不說話,看着衛衍。
好半天,衛衍皺眉:“還愣着幹什麽,下山。”
衛衍縱馬往前走了一段,身後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回頭看,盛媗還站在原地默不作聲看着他。
衛衍看過來的時候,盛媗不得不往前走,踩着小碎步跟了幾步。
衛衍皺着眉看着她屁颠屁颠走過來,愣了一下,他想起了什麽,四下環顧了一圈,眼皮一抖:“追影呢?”
盛媗停了步子:“……追影送十七公主下山去了。”
衛衍:“……”
盛媗趕忙解釋:“六皇子的馬跑了,十七公主的馬給了六皇子,我想着他們少一匹馬,追影又溫順,就把追影——”
“追影是本王的馬。”衛衍打斷她。
“……是哦。”盛媗低下頭,是她一時忘了,慷了他人之慨。
衛衍沒說話,盛媗只敢悄悄擡眼看他,隔着一張面具又看不到什麽,她心想端王該不會一生氣把她扔在這裏吧?
一想到這裏,盛媗已經開始計算能不能在天黑前走下山,在山上過夜她倒不怕,只是還得讓端王給柳姨她們帶個話,免得她們擔心。
盛媗胡思亂想的時候,衛衍沉緩的嗓音低低地傳了過來。
“過來。”衛衍說。
盛媗擡眼看他,方才安靜了有一會兒,這會兒雖然隔着面具,但盛媗在面具後的那雙眼睛裏已經看不出什麽惱意。
盛媗捉摸着是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解釋一下,還是直接撲通跪地、認錯請罪,前者對哥哥那樣的人有用,後者對爹爹那樣的人有用,端王更像哪一種呢?
盛媗一邊思量,一邊朝衛衍挪步。
衛衍耐心等了一會兒,人總算走近了,他伸出一只手,語氣有點無奈:“再磨蹭天暗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