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量腰
第4章 量腰
盛媗說不出話,看着人越走越近,只感覺臉頰上有兩團火在燒,許是衛衍方才在調香的緣故,他身上帶着一點極淡的清香,她嗅到那香味,明明極輕極淺,卻莫名心蕩神搖起來。
她捏了捏手,用大拇指的指甲在食指上狠狠壓了一下,疼痛讓她重新鎮定下來。
衛衍拿着軟尺上前,他身量極高,整整高出了盛媗一個半腦袋,要将卷開的軟尺繞在她腰間,他還要略微俯下身。
盛媗張開一點手臂,讓衛衍的手從她臂下穿過,将軟尺繞到她腰上,兩個人中間其實還隔着一定的距離,但這個姿勢總像是兩個人隔空抱在了一起。
衛衍将軟尺從盛媗的後腰往前繞,他的手穿回來,這時候,他忽然問:“會使鞭子麽。”
盛媗本來就因為兩人眼下的姿勢很不自在,衛衍一開口,因他略微俯着身,那聲音像是倏地炸開在她耳邊似的,盛媗幾乎打了個激靈,被衛衍突然出聲吓得險些跳起來。
她心口一陣狂跳,懷疑他是不是想起什麽來了。
盛媗還沒來得及說話,衛衍慢悠悠又道:“使鞭子靠的是飄逸靈活和一股巧勁,據說使鞭之人,人如鞭,腰肢是極細極軟的。”
盛媗:“……”
他這到底是在戲弄她腰軟,還是在試探鞭子的事?
“你也使鞭麽”他又問。
話音剛一落,衛衍手上稍加了一點力道,盛媗驀地感覺到腰間緊了緊,因為被軟尺箍住,軟尺一緊,她整個人就被束縛着往前傾了一點。
雖然只是一點,盛媗卻感覺好像突然往前沖了一大截,她生怕鼻子撞到衛衍胸口,更怕仰頭撞進他眼底,被他看透她的心虛,只好拚命低下頭,死命盯住自己的腳尖。
她慌亂地、含含糊糊地應:“也、也使的……”
衛衍不知有沒有聽清,總之沒有再問,也沒有接話。
他量完了尺寸,松開軟尺:“量好了。”他一邊将軟尺卷起來,一邊溫柔地朝她笑了笑,說,“安心回去等着,過幾日我補好,會命人将衣裳送去桐華院。”
盛媗沒說話,還有點回不過神。
“姑娘……姑娘?”流蘇小聲喚了兩遍。
“好、好……”盛媗猛地回神趕緊應道,“多謝世子哥哥。”
這麽簡單的回答,她竟還打了個磕絆,簡直将“我心虛”三個字刻在了腦門上。
“那我、我告辭了……”盛媗說,說完也不等衛衍應聲,扭頭就走,又将“落荒而逃”四個字刻在了後腦勺上。
盛媗這一逃逃得匆忙,回了桐華院冷靜下來,她又開始擔心自己就那麽自說自話地走了是不是很失禮,過了兩日,她又多了一重擔心,擔心衛衍能不能補好那衣裳,能趕在她入宮前完成嗎?
最後實在忍不住,盛媗又主動去鶴山院。
這回,出來帶她進去的不是玄羽,是另一個她沒見過的近侍。
盛媗懷疑自己是不是打攪了衛衍,因為這個近侍一直皺着眉,好像很不耐煩的樣子。
就在盛媗懷疑自己的時候,近侍已經在前頭先走一步,說是出來領她進去的,但壓根也不等她。
盛媗不好意思喊他慢點,只能加快步子跟上,而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就在很近的地方,好像就在後腦勺,一聲巨大的鳥類展翅的撲棱聲忽然響起。
伴着一聲驚空遏雲的尖唳長嘯,盛媗剛一轉頭,就見樹梢掠過一團黑影俯沖而下!
說時遲那時快,盛媗本能一個側身,那黑影幾乎擦着她的太陽穴撲了過去,若晚一瞬,只怕她的眼睛已經遭了殃!
“啊!”流蘇被這突然的變故吓得尖叫一聲。
盛媗旋身站定,視線追上那黑影的時候,罪魁已經被近侍抓住了——是一只鷹。
盛媗流蘇俱是一愣,近侍罵那只鷹道:“小畜生,這是世子的客人,找死呢你!”
話裏話外,分明是種訓斥自家倒黴孩子的語氣。
盛媗艱難地開口問:“這鷹……是世子哥哥養的?”
近侍看了她一眼,好像對她話裏的不知哪個字哪個詞有點詫異,他點點頭,簡短答:“是,這是世子的鷹。”
盛媗:“……”
搞了半天,衛思思養鳥的執着是從衛衍身上源起的。
“世子哥哥養鷹做什麽?”盛媗有點好奇。
近侍見她很快冷靜下來,不像真被吓到的樣子,緊蹙的眉頭松了一點,他答道:“這是世子的一點小興趣,不只是獵鷹,這鶴山院裏還養了白鶴、金雕、兀鹫等諸多飛禽。”
盛媗:“……”
好一個“一點”“小”興趣。
一旁流蘇忍不住問:“世子養了這麽多飛禽,為何這院子要叫鶴山院?”
近侍沒答,皺着眉一言難盡地看了流蘇一眼。
流蘇一臉莫名其妙。
盛媗轉頭看流蘇:“鹫山院,雕山院,你自己聽聽這好聽嗎。”
流蘇:“……”
盛媗這回來,衛衍沒在調香,也沒在繡補她送來的衣裳。
她進門時,衛衍正捏着一本竹簡古本從屏風後走出來,他穿一件月白色長袍,漆黑的長發雖束着,但束得十分散漫,看起來,他今日沒打算出門,也沒打算見人。
盛媗越發覺得自己來得冒昧,可能打攪了衛衍,正想着怎麽開口說衣裳的事,衛衍卻先說話了。
“對我不放心?”他問,臉上帶着點笑,是句玩笑話。
“沒有的事,”盛媗忙否認,“我就是來、來看看……”後面這句聲音低下去,顯得底氣不足。
衛衍只笑笑,沒說話,他放下竹簡:“跟我來。”
衛衍領着盛媗轉過屏風去了內室,他的內室比外間還大些,分了兩個隔間,靠裏那間大約就是寝屋,靠外的這間,五花八門擺了許多東西,她送來的那件衣裳就挂在這裏。
盛媗一眼看到衣裳,眼睛立即一亮,送來時破的那麽大一道口子,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了,只差原本點綴在腰帶上長短不一的流蘇彩墜還沒挂上。
盛媗驚嘆于衛衍的繡技這樣厲害,忍不住上前輕輕撫摸,她的手不經意摸過腰帶,意外地發現腰帶好像比原來粗了一點。
“這腰帶好像……”盛媗不太确定,欲言又止。
衛衍看着她,溫和地笑了一下:“上次你說你使鞭,我看這腰帶恰好可以藏進一支輕巧的短鞭,就自作主張了一回。短鞭是我親手所做,輕若無物,用作防身卻也足夠。”
盛媗轉過頭,瞪大了眼睛看他:“難道入宮面聖會很危險嗎?!”
“很大可能……”衛衍拖長着尾音,偏過頭想了一下,“不會。”
盛媗:“……”
衛衍笑道:“一時興起之作,若你不喜歡,我取走就是。”
“沒有沒有!”盛媗忙打斷他的話,“其實挺好的。”她朝衛衍福身,“那就多謝世子哥哥了。”
“妹妹總是這麽客氣。”衛衍道,唇邊笑意似乎深了深,眸子裏的情緒卻叫人看不真切。
盛媗腼腆地笑了一下,心想,只要衛衍不記得當年的事就好,而今他對她多有照顧,蓋是因為忘記了她做過的好事,她哪裏是客氣,她是心虛啊。
他對她越好,她就越心虛。
盛媗看完了衣裳,放下心離開鶴山院。
離開的時候是玄羽引路,快到院門的時候,玄風追了上來——玄風即是今日抓鷹的那個近侍。
“盛小姐,這是世子給您的。”玄風将一包不知是什麽的東西塞進了她手裏。
盛媗被迫接下,還沒來得及問一句這是什麽,玄風火急火燎一轉身,根本沒聽她說話,回頭就走了。
盛媗:“……”
她只好對玄羽說:“還請你幫我跟世子哥哥說聲多謝。”
“盛小姐請放心,屬下一定代為轉達。”
離開鶴山院,好半天沒說話的流蘇總算能開口了,她好奇心泛濫,指着盛媗手裏那包東西問:“姑娘,世子給的這是什麽啊?”
盛媗掂了掂:“反正不是銀子。”
流蘇急得踩出了一串燙腳的碎步,心口貓爪撓似的,非要弄個清楚:“要不……打開瞧瞧?”
盛媗白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将手裏的這一小包東西湊到了臉前,她蹙了蹙鼻尖輕嗅了一下——挺香。
香味有點熟悉,盛媗稍一回想就記起來了,是第一次來鶴山院那天,她在衛衍身上聞到的味道。
這個味道勾起那天量腰的事,盛媗又有些不自在,別別扭扭回答流蘇的話:“是香料。”
“香料?”流蘇不解,“世子送姑娘香料做什麽?”
“我哪知道。”盛媗将香料一把塞到流蘇手裏,“你幫我好好收着。”
她将腦子裏衛衍給她量腰的畫面一并趕走,眼下入宮在即,她應該将心思放到入宮的事情上,免得到時候丢了臉。
可流蘇的好奇心還沒得到滿足,她将香料仔細收起來,又問:“姑娘,我怎麽覺得你好像有點怕衛世子,你每次見衛世子都一臉心虛的樣子。”
盛媗轉頭看流蘇,明亮的杏眼一下子睜得圓圓:她有那麽明顯嗎?
“我沒有……”盛媗否認,聲音明顯低下去。
剛被趕出腦子的畫面莫名又跑了回來,盛媗晃了晃腦袋,加快步子:“我沒有。”
流蘇:“……”
這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