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召見
第64章 召見
既然已經确認了關系, 言卿舟也很快便将此事禀告了父母雙親,言家雖是百年世家,父母卻也還算開明, 聽說他與那公主情投意合,也便點頭應允了。
可這事難就在對方是個公主, 他家點頭應允也不管用, 最重要的是得到皇上的首肯才是。
于是到了翌日, 言卿舟又求見了皇上。
皇上見他此次回京, 比上回見還瘦了些,還開口問他,“言卿近來辛勞了。”
他不卑不亢地回道,“都是為聖上分憂,臣不敢稱辛勞。”
皇帝的鼻腔發出嗯了一聲, 自顧自踅回了書案後坐了下來, 又問起巡察的狀況,言卿舟一一答了。
皇帝的心頭寬慰了些,不禁誇獎道, “言卿真是後生可畏, 頗有乃父之風啊。”
“臣愧不敢當。”
政務談完, 是該談談私事了。言卿舟知道皇帝此刻龍心大悅, 心頭暗暗琢磨着,也許還頗有勝算,于是躊躇着道,“臣還有一事想禀告皇上。”
“說吧。”
言卿舟咽了咽口水, 手心也莫名發了潮, “聽聞皇上有意想讓德章殿下和親羌離?”
皇帝的眉骨高高地挑了起來,語氣變得有些不悅, “你也聽聞了這件事?莫非也想數落朕的不是?”
作為臣子,言卿舟當然能敏銳地察覺到聖上情緒的變化,看着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耐煩,他才明白這件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
他的雙手攢在一起,更加緊張得潮膩了起來,首先便跪了下去否認道,“臣不敢這麽想,只是……只是臣與德章殿下情意相投,還請皇上成全了臣吧。”
皇帝濃密的眉毛更是擰在了一起,“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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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在空蕩的大殿裏微顫着,“臣、臣……想求娶德章殿下……”
“哦……”皇帝的手指在書案上輕叩着,驀然又緊緊攢成一個拳,“你想尚公主?你以為……朕的女兒,是你說娶就能娶的嗎?”
一句話,把言卿舟噎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命自己冷靜下來,沉吟了片刻才道,“臣自問對殿下一片衷心赤誠,言家也算得上鐘鳴鼎食,父母兄弟都融洽,殿下出降言家,言家上下都必将厚待于她。”
皇帝默了半晌,才揉揉眉心道,“這件事,容朕再想想。”
言卿舟見他态度有所和緩,便恭敬道了聲是。
“你先出去吧。”
他聞言,心頭雖忐忑,卻也只能退了出去。
第二天,鳶眉剛揉着惺忪的睡眼起來,便聽榮芝進來禀報,說皇後娘娘召見她進宮。
這還是她搬離皇宮後,皇後娘娘第一次屈尊降貴地召她觐見,她一琢磨,便知道她要說的,也必然是她和親之事。
她不知道言卿舟昨日都說了什麽,皇上的主意會不會改變,可一想到言卿舟為了他們倆的未來這般努力,她也該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母後的話。
于是讓人換了衣裳,便登車進了宮。
要不是這次她主動召見,她是再也不想進入這座囚籠裏的。
皇城的朱牆高高伫立在她眼前,她心頭便已經微微打了怵,悄然掖緊了雙手,這才邁了進去。
皇後便坐在上首的寶座上,妝容精致,儀态雍容,可眼底卻有一層淡淡的疲憊。
鳶眉走過去行了萬福禮,得到她叫起才站直了身子,拘謹地掖着手鹄立在一旁。
皇後的眸光在她身上流連了一圈,這才在她臉上定格了下來。
見她出了宮後,氣色反倒比之前紅潤了不少,想來也有愛情滋潤的緣故,想到這,她不禁眉頭半擰。
鳶眉沒聽見她開口,卻被她反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便只好猶豫道,“母後召見兒臣有何事?”
皇後這才招手把她喚到跟前來,“坐吧。”
鳶眉不敢挨着她,與她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屁股剛要貼到椅墊上,便見皇後的目光又瞥了過來,似乎對她的疏離感到不滿。
她只好硬着頭皮又挪近了一些。
“近來過得如何?”
“還好。”
皇後聽後,皮笑肉不笑道,“你這孩子說一就是一的,在這一點上,你還真不如你妹妹寶瑜。”
提起寶瑜,鳶眉臉色有些僵。
皇後卻感覺自己心頭空落落的。
她就這麽兩個女兒,一個恨不得當她是個陌路人,一個又行差踏錯做了那等糊塗事……
皇後嘆息道,“你妹妹也是遇人不淑,才會幹下這等事,如今她也已經受到懲罰了,這件事……你就別再計較了吧。”
反正以後也犯不着打交道了,鳶眉便溫順地點了點頭。
當然,原不原諒,還是她說了算。
既然提起這茬,皇後索性順着這條線往下談,“其實當初寶瑜和蕭賊在一起的時候,我和你父皇都不同意,沒想到……她還是将我們的話當成耳旁風,繼續和那……”
皇後說着說着,情緒激動起來,眼裏也微微泛了紅。
她搖了搖頭道,“你們年輕的女孩子總是耳根子軟,可你們哪裏見過世面,這些個男人,別聽他們的話說得多好聽,實際上還不是為了哄你們而編造的謊言。”
鳶眉聽出她的旁敲側擊,她卻反駁她道,“卿舟不是母後想的那般人。”
皇後見她一開口便是護着他,心裏對他浮起一陣厭嫌。
“我知道你雖然安靜,卻是個主意大的孩子,可再怎麽樣,婚姻大事,也沒有自己生定終身的,”皇後說着,擡起眼梢睇了她一眼,這才徐徐道,“你不要被這些情啊愛呀,沖昏頭腦,我就問你一句,你對他家又了解多少?”
鳶眉真是聽過卿舟提起他自己的父母兄弟,她也因此得知了他的家族,他是個從出生就順風順水的人,父慈母愛,兄弟姐妹雖多,倒也極為和睦。
不過即便如此,她也與卿舟一起決定了,自己就算成婚後,也依舊就要住在公主府的,逢年過節回到言家住幾日,已經是她的孝心了。
她并沒有因為皇後的話而動搖了意志,反而規規矩矩回道,“母後的心,兒臣明白,可兒臣當年孤身流落寧陽時,卿舟照拂我良多,他真是個……值得兒臣終身托付的男人。”
皇後無奈地扯動了嘴角,“你都這般說了,我還能怎麽做?”
鳶眉從皇後眼底看到的了那抹失望,她也有些疲憊地反問,“母後為何不能祝福兒臣呢?”
“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又怎能不為你着想呢?只是……你根本不明白,如今的大盛根基搖搖欲墜,羌離又日漸一日強大起來,倘若發生兵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沒想到皇後還在勸她為了大盛而舍棄自己,她的心頭荒蕪起來,那點若有似無的母女感情又更加淡漠了。
她用了分力氣道,“我只是一個弱女子,我雖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可是我還沒有深明大義到主動獻出自己來挽救蒼生的時候。”
“你身為公主,身上的擔子自然比尋常人重些……”
她分毫不肯退讓,“若是這樣,我曾情願不要做這個公主。”
“好好好……”皇後見她竟沒有半分留戀的意思,心頭也涼了一半,“為了個男人,你情願不要我這個娘了,是吧?”
聽到皇後的颠倒黑白,她也被激得加重了語氣,“兒臣并沒有這個想法,只是兒臣還有一句話想反問母後……都說我是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倘若我真的和親羌離,從此天各一方,你真能做到高枕無憂嗎?”
皇後怔了一下,語氣也委頓下來,“實話告訴你吧,萬壽節那天,羌離使臣來朝,指名道姓說只要你,別人都不行,并不是我和你父皇心狠,只是誰都代替不了你,你明白嗎?”
鳶眉瞳孔顫了一下,忽而又想,這也許是她的詭計罷了,為的不過是她點頭答應了這樁聯姻。
況且就算是真的又如何,莫非大盛泱泱大國,還真怕了羌離不成?是他們不想,因為一旦聯姻,對于邊疆多年動蕩的大盛來說,無疑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她鼻間輕笑了一聲,喃喃道,“只要兒臣,兒臣的魅力竟有這麽大嚒……”
皇後見她似乎認了命,便又對她承諾添妝奁的事宜。
鳶眉只是默默地聽着,并不開口說話。
“你父皇說,定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再說了,羌離的新任可汗也才二十多歲,聽說長得也是一表人才……”
她忽地打斷了她,“聽說羌離人發現婚前失貞的女子,便會随手賞給下人,這是真的嗎?”
她烏黑的眼仁定定地看着皇後,眸裏沒有憤怒,卻讓皇後莫名心頭一顫,“你……你是什麽意思?”
她輕聲道,“我早非完璧,倘若和親羌離,母後覺得……這還能懷柔兩國的關系嗎?”
“你……這怎麽可能!”皇後瞪圓了雙眼,眸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聲音拔高起來,卻也顫得不成樣子。
鳶眉從她眼裏看到了震驚,當然,也讀出了一絲鄙夷。
她神情淡漠,“母後,不管你怎麽想,我上無愧天,下無愧地。”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皇後忽地歇斯底裏地吼了起來,“快說這是什麽時候的事,那個人可是言禦史?”
她搖了搖頭,“不是。”
皇後聽到另有其人,早已将她把那等私德有虧的人聯系到一起,寶瑜是這樣,沒想到看似乖巧溫順的她也是這樣。
她簡直不敢相信,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也裂出了縫隙,“那……那又是誰,你為何這般不自愛?”
“不記得了,很久之前的事了,”看着皇後臉色越繃不住,她的神情越是淡然,“我曾淪落教坊司……是他不計較我的過去,對我一如當初。”
話音剛落,她感到皇後的表情凝固住了,殿內連一聲呼吸聲都聽不見,安靜得仿佛靜止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