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真相
第49章 真相
鳶眉措不及防地盯着掉在金磚上的那支金簪, 認準了上頭的紋樣,的确就是她遺失的那支。
她臉上的傷口還火辣辣的,可是她顧不上疼, 腦中便迅速轉動了起來,為何皇上會得到這支簪子?還不辨青紅皂白就将所有的怒氣都撒到她頭上, 想來只有一種原因。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有人拿着這支簪子誣陷她清白, 令皇室丢了臉面, 皇帝當然會這般盛怒。
思至此, 她趕緊朝龍座上的皇帝又磕了一個頭道,“父皇請聽兒臣解釋。”
“你說吧。”皇帝的聲音已經冷靜了些,胸前卻還微微起伏,可見他還是在克制自己的脾氣。
“這支金簪正是上回母後賞給兒臣那套金頭面裏的,萬壽節盛宴回宮途中, 兒臣便發現簪子不見了, 可讓宮人們沿途尋了半天還是沒有找到,這才趕緊向母後請了罪……”她說完一頓,偷偷觑了皇帝一眼, 這才咽下唾沫道, “兒臣想問……父皇是如何得到這支簪子的?”
“有外臣拿着這支金簪, 說是你……你與他在文通殿內私……遇, 這事你承不承認?”
見皇帝在要緊處支吾了一下,她便猜出那名外臣說的原話遠不止于此。
她猜不出是誰拿了這支簪子,或許是她以前的恩客,在宴上把她認出來了?
她心頭弼弼直跳, 可臉上卻還強裝鎮定, 她知道,若是她敢露出一絲慌亂的表情, 在皇帝眼裏,便算是坐實了這件事。
除了裴疏晏,她确實沒跟其他外臣有過接觸,更別說文通殿了,她是連門檻都沒有邁過。
這也可以排除了裴疏晏的嫌疑。
還有言卿舟……也絕無可能。
至于到底是誰想要置她于死地,她尚沒有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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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到底知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呢?她回想了下,他雖如此盛怒,可似乎指認的就是她與外臣私通之事。其他的,既然他沒提及,她暫且可認為他并不知情,她還是別自亂陣腳的好。
一通分析完,她臉色已不似方才那般蒼白,只是搖頭否認道,“兒臣從未去過文通殿,更不曾與外臣私通,請父皇明察。”
皇帝直直地盯着她的臉,像是要從她那張冷靜的臉上窺探出點端倪來,可半晌也沒見她露出一絲心虛的表情,心頭的郁結這才疏散了些。
皇帝長出了一口氣道,“罷了,朕會查明真相,還你一個清白的,不過真相還未大白之時,你先在永延宮待着吧。”
這就是禁足了。
鳶眉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規規矩矩地叩首道,“兒臣明白了。”
他看了她一眼,又寬慰道,“你放心,這事除了朕和你,沒有第四個人知道,倘若有外臣敢誣陷公主,朕殺了他全家。”
最後幾個字,他咬得極重。聽得鳶眉雙肩不禁瑟縮了一下。
當年她爹犯下罪過時,他也是用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說出這麽冷血的話嗎?
人命對他來說,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存在?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可以定了數幾十口甚至上百口人的結局。
可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無人敢說。
從書房裏出來時,菱香見到她的臉,震驚得瞳孔微顫。
她卻用眼神示意她別說話。
菱香雖不是個八面玲珑的,可也知道她在宮裏的處境,親娘與她都不親,更何況那個與她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皇帝?
主仆倆就這麽往回走。
北風在鳶眉耳邊狂嘯,臉上的傷口也凍成了冰碴子,她感到半邊臉都疼得沒知覺,卻只能謹遵嬷嬷的教導,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回了宮裏。
甫一入殿,她的嘴唇已經凍成深紫色,整張臉都是病态的灰白。
“榮芝,快拿手爐來給殿下暖暖。”
“惜芹,端盆溫水來,再把櫃子裏頭的金創藥也一并拿來!”
菱香一邊扶着鳶眉往裏走一邊吩咐。
鳶眉回到內殿,即便一室充斥着暖融融的空氣,身體上的感官卻好像沒醒過神來,一陣又一陣的寒意自她骨子裏滲了出來,冷得她止不住抱着雙臂打哆嗦,貝齒敲得咔咔作響。
菱香又踅出去泡了一盞熱茶來,雙手奉到她面前道,“娘子喝口熱茶緩緩吧,小心燙口。”
鳶眉像一具木偶,接過她手上的茗碗,顫顫巍巍地将它送到嘴邊,輕吹了吹熱氣,這才淺淺抿了幾口。
須臾,那暖意順着喉嚨淌入胃裏,身上的筋骨才漸次複蘇。
她将茗碗擱在矮幾上,重新捧起手爐道,“簪子找到了。”
菱香眼眸一轉,慢慢回過味來,“這簪子到皇上手裏去了?”
“嗯……”她長睫像羽翼輕顫了一下,這才緩緩道,“有外臣拿了我的簪子,誣蔑我與他……”
菱香吃驚地瞪大了眼,“是裴……”
裴字還沒說出口,便被鳶眉喝止,“不是。”
“那……會是……”
“我也不清楚。”不清楚究竟是何人,更猜不透他誣蔑她的用意,不過事已至此,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皇後身上了。
就這麽等着等着,過了兩日也沒見到皇後那邊派人來看過她一眼,倒是來了好幾個嬷嬷。
嬷嬷上前向她福身施禮,這才表明來意,“老奴是奉皇上的旨意,給殿下驗明正身的,倘若殿下清清白白,那麽用不着多久便可解了禁足了。”
鳶眉一聽便煞白了臉色。
她咬緊牙關,“本宮要見母後。”
“殿下驗明正身,自然随時可以面見皇後娘娘。”嬷嬷說着,又跟另外兩個嬷嬷使了使眼色,幾人上前來便要摁住她。
然而手還沒碰到她的肩膀,只聽咔噠一聲輕響,那個嬷嬷臉上頓時露出了痛楚的表情。
“哎喲……了不得,你這丫頭,是想抗旨啊!”那嬷嬷痛得嗷嗷直叫,那雙狠厲的三白眼剜着菱香,恨不得将她的手也擰下來。
到了這份上,鳶眉也索性鬧了起來,擡手便将炕桌上的青釉瓶舉了起來,又重重挄向地面。
三個嬷嬷都被她這陣勢吓到了,驚恐萬狀地連連倒退。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們自以為安全的時候,卻見公主殿下已經從地上拾起一塊碎片,迅速放到自己那白·皙的脖側。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們若是敢羞辱本宮,本宮死了倒幹淨。”她邊說邊作勢把碎片貼在脖子上。
幾個嬷嬷登時被她吓得魂不附體,只哆嗦道,“殿下別激動,有什麽事好好說……”
鳶眉原本就沒想過死,不過她不能讓人驗身,她知道,就算她在宮裏排不上號,可身為公主,便應當有公主的傲氣,如果任由這些婆子們摸便全身,那才真真是毫無尊嚴。
“我想見母後。”
嬷嬷們個個都點頭如搗蒜,“好,老奴這就向皇後娘娘傳達殿下的意思,殿下……快把這玩意兒撤下來吧,要是傷着可不是開玩笑的……”
鳶眉順勢而下,默默垂下手。
由于她演技精湛,連菱香和其他宮人也都被她哄騙了過去,就在她垂下手的那刻,她手中的碎片便被菱香給奪了過去。
她很快便見到了皇後。
“母後從來就沒信任過我,那你為何要把我接進宮來呢?”她一反往日怯懦的性子,紅着眼質問。
皇後把所有人屏退得幹淨,這才沉聲道,“你那事有些複雜。”
她嘆息一聲道,“有何複雜之處?”
“那臣子說你右手胳膊內側有一顆紅痣。”
皇後的聲音剛落,她的眼淚便啪嗒一聲掉了下來。
她還來不及深思,也恍惚間認定這必然就是她認識的人。
果然天要亡她,這回她是在劫難逃了。
她的身子好似被抽了筋骨,軟綿綿地撲倒在地上,連挂在眼眶的淚都還含在那裏,仿佛靜止一般。
就在她伏在地面哭得快暈過去時,有一個內侍的聲音傳了過來。
“皇上有令,殿下今日起便可随意走出永延宮。”
她腦子裏仍是朦朦胧胧的,不覺得這句話是恩賜,她甚至覺得,這內侍是不是漏了一句話沒說。
解了她的禁足,那下一步是不是要她的命了?
皇後顯然也被內侍的這句話搞懵了,半晌才回應過來,這必然是已經真相大白,證明她确實無罪。
于是蹲下來,摸了摸她腦袋道,“孩子,別哭了,事情已經過去了……”
可這樣遲來的關愛只讓她覺得惺惺作态,她慢慢撐着身子坐了起來,雙眸直直地看着她道,“事情過去了,那我這些屈辱都白受了?”
皇後立馬變了臉,壓低了聲線警告她,“這是在宮裏,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你若不明白,遲早……”
“遲早什麽?”她非但不俱她的“威儀”,一個言而無信,只會做表面功夫的母親,在她這裏已經喪失了她應有的權威。
“我在這深宮之中,唯一的倚仗便只有你了,可你呢,你從來都沒想過護着我,我反正早已孑然一身,是生是死與你又有何幹系呢?”
皇後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沉吟了片刻才道,“本宮知道你現在情緒有些激動,不過你又怎能如此揣測本宮?我先回去了,你先好好冷靜一下,明天我再來看你。”
皇後說完便踉跄着腳步離開了。
鳶眉也沒想到,這件事竟然就這麽沒頭沒尾地落下了帷幕。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她身側有個宮人是寶瑜的眼線,宴會當日,宮人偷走了她的簪子給了寶瑜,而寶瑜又将簪子遞給了外臣,又向他點明自己身上的記號。
她許諾給那臣子不少的好處,事成後的錢銀,以及……可以娶她為妻。
在此事過後,她身側的那個宮人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其他一些或多或少知道內情的人也都一概消失不見,唯有寶瑜,她還在那裏。
帝後不想損壞了她倆的名聲,因此選擇當做無事發生。
在這一刻,她的心也徹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