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出逃
第23章 出逃
鳶眉一時咂摸不出裴疏晏這句話的話外之意。
她動了動嘴皮子, 還沒發出聲音,便見他已拉高被子,翻身過去, 恹恹的聲音從被子裏傳了出來,“你先出去吧, 我再躺會。”
她這才想起似乎是不該和身體抱恙的人計較的, 于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一直回到房裏, 回憶起方才被他、壓在身上的那一幕, 她的心跳仍是紊亂的。
她想不通,這件事究竟是如何發生的,更猜不透他比海還要深的的心思。
唯一确定的是,他對她大抵有了點欲望,可這樣的消息對她來說, 無疑是個噩耗。
倘若他真的不想放她離開, 她又怎能甘心一輩子被囚在這座牢籠裏?
于是她決定仍按照原計劃來,他若對她有意,那她不妨陪他做一場戲。
天色稍亮, 妙春堂的顧郎中便過來了, 望聞問切後, 開了兩副藥, 鳶眉讓人煎了端過來,親手侍奉他服藥。
裴疏晏向來不需丫鬟伺候,冷不丁換了個人,甚至是曾經和他談婚論嫁的小娘子, 雖說她看着倒是盡心侍奉的模樣, 可他卻感覺手腳被束縛住了,幹什麽都不自在。
她将晾好的湯藥端了過來。
他便伸手想接過她的碗, 沒想到她卻不肯撒手,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兩雙指尖觸了一下。
他猛地縮回手,卻見她笑意盈盈的,那執着調羹的手已遞到他嘴邊來,他無奈只能低頭抿了一口。
鳶眉又要再舀一勺,卻被他止住了,“我自己來吧,我手還能動。”
她自然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便把碗讓給了他,他接過碗,眉頭也不皺一下,三兩口便把那碗濃黑的藥汁飲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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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撚起一顆梅子,就在他剛咽下最後一口時,輕巧地塞入他嘴中。
他還沒反應過來,口中的苦澀便被酸甜的味道沖淡了。
唇瓣仿佛被她的指尖掃過,酥麻麻的一片。
鳶眉懂得見好就收,見他垂眸愣神,便把碗撤下來道,“郎主再睡會吧,吃過藥發了汗就好了,我就在外頭,有什麽需要你再喚我吧。”
說完也不等他的回應,便踅身退出了碧紗櫥。
就在她“精心照顧”下,裴疏晏很快便病愈了。
又是碰上大朝會,他依舊天不亮就起身,掌燈看起書來。
俄而身後的門被輕推開了。
他耳廓微動,握着書卷的手指微微收緊。
那腳步聲漸行漸近,終于走到了他身後,他隐隐擰起眉,覺察出腳步聲不對勁,扭過頭就見到來賢的臉。
他默了一瞬,又重新把目光挪到書上。
來賢見他如此,趕緊向他解釋:“今日江娘子不知為何沒有過來,想必還沒有起吧……”
他剜來鋒利的眼神,“你拿着月錢,讓她幫你幹活?”
來賢立即搖頭道,“不是,怎麽會呢?只是小的實在拗不過江娘子,郎主也是知道的,她的性子實在是……”
裴疏晏擰起眉心,“實在什麽?”
“沒有什麽,都是小的胡言亂語。”
他冷聲道,“再不長記性,絞了你的舌頭。”
來賢驚恐萬分地捂住了嘴,再也不敢吱聲。
一時拾掇停當便出了門,到了快下值的時辰,內閣裏卻來了位不速之客。
他還埋在案前苦寫稿子,那人便已走到他跟前來。
他只覺察眼前有影子一晃,擡起頭來便見身着一襲綠袍的年輕官員站在他跟前,看袍色品階不過只是五品,可他腰間的那塊玉牌卻是暴露了他的身份——監察禦史。
“下官言卿舟參見裴首輔。”
他眉骨微動,“原來是言禦史,不知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言卿舟生得俊秀,有着讀書人的風骨,卻也有着少年人的執拗,只見他彎唇一笑道,“不敢,只是有一樁事想跟裴首輔了解一下。”
裴疏晏大概年紀與他相仿,可卻入仕多年,比起他的鋒芒畢露,更是多了分處變不驚的沉穩,知道他來找他的用意,卻也不慌不亂,踅身便走到茶幾邊上,對着他伸手一比道,“言禦史請坐。”
“裴首輔先請。”
他颔首落座,牽袖烹起茶來。
“衙署裏都是些陳年碎茶,言禦史可別見怪。”他說着便從茶罐裏舀出兩勺茶葉來,添進茶壺裏來。
“裴首輔不用客氣,下官今日來也不是為了喝這一口茶的,”他撩袍就座,抖正廣袖道,“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希望裴首輔能滿足在下的好奇心。”
裴疏晏手中動作一頓,這才莞爾道,“你說吧,某知無不言。”
言卿舟也不客氣,便直接表明了來意,“下官收到消息,聽說魯侍奉讀為了把兒子也送入內閣,往貴府送了一籃“金瓜”,近日魯侍讀的兒子進了內閣,這其中是否有你的授意?”
“你是說魯尋?他可是通過吏部考核提拔上來的,和我有何幹系?”
見他還在狡辯,言卿舟眉心一擰道,“裴首輔,下官都已經掌握到證據了,你就別想抵賴了吧。”
裴疏晏臉色微變。
這廂兩人還在唇槍舌劍,暫且按住不提。
再說鳶眉這一大早好不容易等到裴疏晏出了門,後腳便換上保暖的衣裳,把那兩千兩銀票都縫進中衣裏,連一件行囊都沒有收,就跟張叔張嬸道了別。
“娘子要往哪兒去啊?”張嬸好奇道。
她臉不紅心不跳地撒着謊,“我一個手帕交及笄禮,邀我去她家住幾日。”
“那郎主要是問起你怎麽辦?”
“不要緊,郎主告了幾日假,想來最近內閣裏的事務繁雜,自是無暇理會我的,倘若他真問起,你就說我過幾日就回來就行。”
于是,她就這麽輕而易舉地從宅子裏逃了出來。
她知道裴疏晏接下來幾日無暇分身,倒也不是她未蔔先知的本事,而是她在三天前借着買藥的由頭,順手做了件小事。
她見了言卿舟,并且給他遞上關鍵的證據。
在此之前,她當然不認識這號人物,不過上次聽到裴疏晏友人提過他。
聽他們說他清正廉明,她印象深刻,于是便暗中讓秋葵打聽他的下落,恰巧裴疏晏生病期間,她一直侍奉左右,也順道整理了一下他的書案,這一整理,冷不防地便搜出了關鍵的證據。
三天前,她戴上幕籬,守在言卿舟回府的必經之路,果然等到了他的馬車。
車夫見她竟不避讓,行到了跟前才急忙攥緊了缰繩,道:“小娘子請速速避行。”
她的目光卻直直定在車簾上,“請問這是言禦史的車駕嗎?”
俄而,一只指節分明的手将車簾挑開了,一張青年人面如冠玉的臉便這麽露曉說群八以四巴依劉酒流三,人工找文歡迎加入了出來,他的眼皮極薄,日光下琥珀色的瞳孔打量了她一眼,嘴皮子一動便牽出個好看的弧度,“小娘子是?”
鳶眉朝他屈膝行禮,這才娓娓道來,“妾是裴首輔的……外妾,聽聞言禦史近來在查裴首輔,妾有些信件,不知道能否請言禦史一覽?”
“呈上來吧。”
她便從袖籠裏掏出了那些信件,雙手奉了上去。
言卿舟伸手接過那沓信件,目光在她修剪得圓潤光滑的甲面上瞥過,只見上面塗了一層淡淡的緋色,一看便是個受盡榮寵的外妾。
他低頭迅速将信件掠了一遍,眸中閃過一絲愕然,便擡眼問她,“小娘子怎的會把這些私密信物交給本官?”
她不疾不徐道,“不怕禦史笑話,妾也不過是為自個罷了,委身于裴首輔,并非妾的本心,妾知道裴首輔濫用職權,替魯侍讀之子謀取官職一事的來龍去脈,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言禦史。”
他捏緊了信件問,“你想讓本官助你離開?”
她搖頭道不是,“不敢勞煩禦史,妾已經有了安排。”
言卿舟便不再多問,颔首道:“多謝小娘子相助。”
“言禦史不必道謝,不過……還請禦史幫妾保密。”
他立刻點頭,“那是自然。”
“裴首輔身體抱恙,過幾天才回到值上,”她又提醒了一句,這才退了一步,複施禮道,“那妾就告辭了。”
話已至此,她相信以言卿舟的性子,定會盯着這樁案件不放,只要他能替她暫時絆住了裴疏晏的腿,那她的出逃計劃便成功了第一步。
和秋葵出了宅院,兩人便在路上買了些幹糧和洗漱用品,也不敢在建京久留,匆匆趕到碼頭,便順利上了提前約好的船。
去的地方不是別的,正是秋葵的故鄉。
據秋葵說,她在平州還有個姑媽,她家裏頭是做茶葉生意的,姑丈一年到頭都在外跑,五湖四海都結識了不少朋友。
她想,倒是可以從他這裏找到些門路。
只是秋葵已經多少年不回家鄉了,鳶眉又沒有戶籍,只能避開官道走,沒想到彎彎繞繞地過了幾日,才重新着了陸。
兩人又雇了一輛牛車,慢悠悠地趕到了天黑,才到達一個小山村。
村名叫鶴濟村。
秋葵不識字,可她一聽她提起便道,“快到了,我記得這裏。”
兩人便下車徒步而行,走到一戶農家問路,那開門的村婦大概三十來歲,因長年風吹日曬,皮膚黝黑又粗糙,見兩人都是白白淨淨的模樣,登時便愣住了。
鳶眉道,“嬸兒,我想借問一下,平州城還有多遠?”
村婦眼睛一眯道,“平州城啊……牛車走兩日才能到呢!”
秋葵道,“嬸兒記錯了吧,我怎麽記得只要一日?”
村婦瞄了她一眼道,“不是的呀,小娘子是外地人吧,我在這裏都活了三十來年了,一直都是這麽走的。”
秋葵也不确定,便又問了怎麽走,村婦見她們問東問西,便知道她們是頭回出遠門,便舔了舔唇道,“兩位小娘子,我看天色将晚,還是在這歇一晚再動身也不遲,剛好我們這還有兩間幹淨的房,要是不嫌棄的話,就來這裏住下吧。”
鳶眉眼看天色已晚,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甫一入房,她便蹙緊眉心。
這間房裝點十分雅致,可雅致過了頭,反倒不像是農舍了。
雖然她也沒有去過農舍,可她還是覺察出了一點不對勁。
會有村婦在客房裏還熏着濃香嚒?可眼下外面已經月上中天,就算感覺有異,那也只能保持警惕,等明日天一亮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