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驚險
第24章 驚險
裴疏晏再度回到金沙水巷, 已經是三日之後了。這三日以來,言卿舟拿出了所謂的證據,讓人上他秋鏡院的宅邸查賬。
他雖是行得正, 坐得端,可也禁不住他這般夾纏, 為了配合他的調查, 便只能與他耗着, 好在那廂的賬終于查清, 這才得以分·身。
他還記得那日上朝時她還沒起,怎知今日回來也不見她的蹤跡。
張嬸實在摸不透他們倆的關系,可見他站在回廊處,目光一直盯着對面緊閉的房門,料想他回來正是為了她, 這才解釋道, “娘子說是去姐妹家住幾日,想來應該也要回來了吧?”
裴疏晏立即嗅到不尋常的味道,微鼓眉心道, “小娘子究竟是何日出的門?”
張嬸道, “就是郎主上大朝會那日, 你前腳剛走, 娘子過了不到一個時辰,便跟丫鬟一起走了。”
他漆眸一轉,問:“那她走的時候可有帶什麽東西?”
“沒有,她倆連一個包袱皮都沒有帶。”
張嬸話音剛落, 便感到手臂微涼, 擡眼望去,冷不防對上他凝着薄霜的眸光, 背脊都涼了一片,正要解釋,卻見他已拔腿往西廂走去。
裴疏晏臉上幾乎看不出情緒,心頭卻蘊着一股無名的火,三兩步便走到門邊,也懶得再克制,伸臂一推就入了內。
一進門便有些壓抑,房門和四周的窗都緊閉着,屋內确實什麽東西都沒有缺,不僅如此,比起之前那會兒還多出不少女孩子的物什來。
妝奁上放着一把梳子,書案前又攤着一本詩集,就連那換成薄柿绫面的床褥,上頭還丢着一塊小小的雪白布料,他踅至床前,伸手勾起那團軟布,一根極細的湖水藍帶子便這麽纏在他的指尖。
意識到那是什麽東西後,他臉色更加寒到了極點,可心頭那股無名火卻越燒越旺,胸腔的氣息仿佛被擠壓出去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可卻胸前越來越壓抑,那根弦被扯得極長,仿佛随時都會崩掉。
來賢慢他一步邁入了房裏,目光睃了一圈,這才愕然道,“郎主,江娘子這是跑了?”
聽到他腳步聲漸近,他這才醒過神來,把那團柔軟的布料揉進掌心裏,慢悠悠地挪開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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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可答案顯而易見,來賢瞳孔一震,又試探問道,“小的這就讓人去找?”
裴疏晏垂着眸子沉思,不置可否。
來賢自幼侍奉他慣了的,見他臉色便已經省的他的意思,便退了出去,喚上人去街上掃聽。
直到兩日後才打聽到,有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帶着一丫鬟早在幾日前便渡了船,少女身形嬌小,長相頗為秀美,鼻尖還有一顆小小的朱砂痣。
來賢聽到那人描述,幾乎可以确定那就是江娘子,趕緊過來給他禀明了這事。
他剛好在提筆撰稿,聽到消息時,手心一頓,豆大的墨汁啪嗒一聲墜下,那幾乎要寫滿的紙便暈開了突兀的一點。
“郎主,聽說江娘子是渡船前往平洲城,要不小的派些人過去平……”
“誰叫你自作主張的?”他握筆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擡眸便朝他抛來一個淩厲的眼刀。
來賢被他瞪得渾身一個機靈,心裏也猶豫了起來,搓着手道,“那咱們這是不找了?”
他啪的一聲擱下筆,起身踱至窗前,對着窗外的竹林道,“她要走便走,是生是死,與我又有何幹系?我何曾強迫過她?”
來賢這才回過味來,他家郎主向來高風亮節,江娘子這番不告而別,便是變相地扇了他的臉,以他的自尊又如何能受得住?
是以他吞了吞口水,再也不敢提起她。
“把她屋裏的東西全都扔了。”裴疏晏冷聲吩咐,振袖離去。
回到自己的府邸,他便再也沒來過這處老宅。
他依舊天不亮就起床,上朝前還要看會書,終日筆耕不辍,回到府裏,除了吃飯洗漱就寝,也幾乎尋不出第四項活動了。
雖然外表看上去與之前沒有兩樣,可來賢卻能覺察到壓抑的氛圍,他也不敢插科打渾,以免不知怎的又搭錯了他哪根弦。
他暗自祈禱江娘子快些回來,他隐隐覺得這事只有她才能解了。
再說鳶眉這廂,自那夜她進了那農舍之後,面對種種古怪,她總覺得跼蹐不安,當晚也不敢沉睡,不過是和衣躺在床上,卻仍是關注着外面的動靜。
剛過子時,隔壁的一聲細微輕響,令她警覺地彈坐起身來。
她豎起耳朵,那個聲音又在她腦海裏滾了一遍,卻仍是沒有頭緒。
方才用飯的時候,那嬸兒便說了他和大叔并沒有兒女,也沒有其他人的身影,又怎麽會有其他人的聲音?
就在她沉思的當口,隔壁又斷斷續續響起了幾聲,這次的聲音更加清晰,一下子便勾起了她那些不好的回憶。
那是女子呻·吟的聲音。
又想起方才那嬸兒和她自稱郎君的男人相處之中透着一絲詭異。
想到這,她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又想到她和秋葵被安排到了兩間房,中間還隔了大半個院子,明明她住的房間左右兩側各有空房,那嬸兒為何要如此安排?
她恍然大悟,原來是怕她們逃跑罷了。
一想到此間,她當機立斷便收拾好東西,準備趁着夜深人靜,找到秋葵一起開溜,沒想到門一打開,外頭竟站着那個與村婦稱為夫妻的男人。
她吓得心跳驟停,抿緊唇倒退一步。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裏沒有半點溫度,只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道:“小娘子深更半夜想往哪兒去?”
鳶眉打量着他的塊頭,知道自己兇多吉少,可這座農舍裏應該還有其他人,只要她鬧出點動靜來,無疑能替自己争取到逃跑的時間。
于是她僵笑了下,眸光卻在屋內睃了一圈,瞄到炕桌上的寶瓶,邊挪過去邊道,“大叔誤會了,不過是……人有三急。”
那男人顯然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就在她故作鎮定的當口,他已闊步跟了進來,那座山似的身體便這麽堵在了她跟前。
男人一開口就噴了她一臉唾沫星子,“放你娘的屁,你當老子是三歲小兒呢!”
她被吼得一愣一愣的,身子悄然往炕桌上歪過去,就在剛摸到寶瓶時,男人長臂一伸,卻把寶瓶摁住了,“又想做甚?”
鳶眉見狀立即改抄起燭臺,二話不說就往窗屜扔了過去,轟的一聲,窗戶紙被火燎過,火苗子竄了起來,頃刻間便吞噬掉了大半個窗格子。
趁男人去端水撲火的當口,她撒腿就跑出了房間,怎知剛出門口,便見到一張笑得陰森的臉,下一刻,沾了迷藥的帕子朝她捂了過來。
起初她還想掙紮,可很快就人事不知了。
再度醒來,太陽穴像被錐子不斷紮着,突突地疼,可那濃烈的香氣和映入眼簾的豔俗顏色,一下子便将她拉回那個令人無比絕望的境地。
她目光在屋內睃了一圈,不敢相信,自己竟又淪落風塵之地。
有了之前的經驗,她很快便冷靜下來,并細細将之前的事回憶了一遍。
想來她是讓那村婦給賣了,可如今她身上沒有戶籍,賣價想必不會太高,只要她能與管事的媽媽談妥,幫自己贖身也并非不可能。
她摸了摸裏衣,發現銀票還在,心下稍安,再一細探,才發覺脖子上空落落的,她從小佩戴在身上的鴛鴦玉璧不見了。
那是爹送給她的周歲禮,後來她便一直用紅繩挂在脖子上,雖然那塊玉璧已經碎成一半,可畢竟是他留下的東西,如今他不在了,便成了她唯一的念想,沒想到連這唯一的念想,也被人偷了去。
她一下子恨得牙癢癢。
剛起身準備找人問個究竟,門便從外面被推開了。
一個風韻猶存的女子扭着腰踅進來,施着厚粉的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捂着唇笑了,“小娘子醒了?”
“這是哪裏?”
“這是平洲城最有名的妓館。”
這倒是在她意料之中,因而她面色不改,只是繼續問道,“我想知道,我是怎麽到這兒來的,還有,我身邊還有個貼身的丫鬟,不知道她又在何處?”
那鸨兒見她這般淡定,倒是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于是兀自在圓凳上落座,牽袖倒了杯水抿了一口道,“沒想到你竟是個識趣的,也不怕告訴你,你和你那丫鬟,可是我花重金買下的。”
她冷靜分析道,“賣了我們主仆倆的,是不是一個膚色黝黑的大嬸,和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那是胡四娘,那男人好像是姓劉來着……哦對,劉鐵柱。”
聽這鸨兒的語氣,跟胡四娘關系十分熟稔,想來這并不是胡四娘第一次這麽幹了。
沒想到,她那日誤打誤撞,竟把自己送入人牙子的手中。
“那我身上有塊貼身的玉璧,是在你手中嚒?”
鸨兒差點嗆到了水,抽出手絹掖了掖嘴角的水漬才道,“開什麽玩笑,老娘我連你的衣服都沒動過,怎會拿你什麽玉佩?”
看她那模樣,倒不像有假,那麽玉璧便只能是被胡四娘順手牽羊了。
既然已經有了數,那她該是為自己脫身了。
“不瞞你說,我們主仆倆是到平州城投親的,親戚是茶商,要別的沒有,要銀票卻是拿得出手的,不知你買下我們花了多少銀子,我們賠給你就是了,只要你放我們走,等我們找到親戚,還必有重謝。”
鸨兒一聽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此話當真?”
“那是自然。”
“好,只要你能拿出八百兩來,我就放你們主仆倆離開。”那鸨兒不過是為了讓她知難而退,故意往高了說,沒想到她竟然一口答應了。
鳶眉轉過身,掏出裏衣的一千兩銀票雙手遞了上去,“你看看……這是不是該放我們走了?”
那鸨兒接過銀票,眸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遍,登時又有了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