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讨好
第22章 讨好
鳶眉心知這定是自己能夠翻身的機會,可她和裴疏晏如今已是勢同水火,以他謹慎的性子,又如何能從他身上尋出點證據來呢?
萬幸的是,他對她并非全然的恨意,還夾雜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而她剛好可以把這當成一個突破口,以此來實施她的計劃。
翌日,天還沒亮,她便揉了揉迷迷瞪瞪的眼起身,邊趿起軟鞋邊披衣系好衣帶,踅至窗前的矮榻上坐了下來,伸手将窗推開一道縫,趴在窗前偷窺對面的動靜。
瞧見對面的窗屜已洩出一片暖色,過了一會,來賢打了盆溫水正要進門,她便推開門,匆匆迎了上去。
“來賢,郎主可是醒了,還是我來侍奉他吧……”話音未落,驟起的寒風霎時凍得她一陣哆嗦,鼻間又幹又癢,她掩住鼻子,把噴嚏憋了回去。
來賢見她穿着單薄,不禁也有些憐惜之心,便勸道,“江娘子還是回去吧,這麽冷的天,凍着了可不是開玩笑的。”
她搓着漸漸凍紅的雙手道,“那你還不趕緊讓我進去,侍候完郎主,我自回我屋裏去。”
來賢沒有辦法,只好将那盆水遞給了她。
鳶眉端過水,用身子推開門,靈巧地鑽了進去,擡腳一勾,吱呀一聲,又将門重新掩上。
一擡眼,見裴疏晏只穿着雪白的中衣,背對她端坐着,她定睛一看,這才發現他手上還拿着一卷書。
她慢悠悠地挪過去,将水擱在他手邊,捋高了袖子,替他擰起棉巾來。
他聞到聲音,這才放下書,扭過頭來,視線猛一對上,周圍的空氣好似凝固住了。
鳶眉被他看得頭皮一陣發麻,卻是硬擠出了笑容道,“其實我這些天一直睡不着,我想郎主固然不對,可畢竟是我爹有錯在先,我是不該欺騙你,還用那種态度和你說話的……”
他見她僵硬的嘴角笑得很是勉強,垂眸又見她那指尖微微泛紅的白玉手指,就在那盆溫水中蕩來蕩去,手中的帕子便像是一條魚,在她指尖穿梭着,又像是被她輕柔愛撫似的。
他抿了抿幹澀的唇,坐直身子道,“我不用你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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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主,你還生我的氣嗎?”她擰幹了帕子,伸手就想過來替他擦臉,他卻微微側過身子,避開她的觸碰。
“我說不用你伺候,你回房去吧。”他說完又不自在地瞥了眼身上的中衣,踅到木施邊上,取了緋袍,兀自穿了起來。
鳶眉見狀扔下帕子便走了過去,主動替他整理領邊的襻扣,然而,她的手剛碰到那扣子,手腕就被他鉗住了。
他猶如深淵的眸子釘在她臉上,一字一頓加重了語氣,“我說不用。”
鳶眉卻不怕他,反而勾起那對鈎子似的眼,滿不在意道,“好好好,不用就不用嘛,你又何必抓着我的手不放?”
他順着她的聲音望過去,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這麽握在她的手腕,仿佛被粘住一般。
他掌心一熱,嘩的一下,便松開了手。
鳶眉低頭揉着手腕,耷拉着眉道,“郎主力氣也忒大了,把我的手都給捏紅了……”
“你瞧……”她說着便把那截白得令人心頭微顫的皓臂伸了過來。
簡直是不知羞恥!
他只感覺到眼前有什麽雪白的東西晃過,立馬便挪開了眼沉聲道,“來賢。”
來賢莫名被奪了活計,只站在門外等候不敢走遠,一聽到聲音,立馬便推開門走了進來,一雙綠豆小眼在他們身上睃了一圈才道,“郎主有何吩咐?”
“下次還想偷懶,扣你一個月的月錢。”
“郎主,”來賢大聲叫冤,“冤枉啊,是江娘子非要奪了我的盆,說要親自侍奉你,我也勸過了,可是……她不聽我的呀。”
他眯起眼,“你一個大男人,連一個盆都會被她給搶了去,要這樣的奴才有何用?”
來賢欲哭無淚道,“不是男主,你聽我解釋……”
“快把江娘子送回去。”
來賢只好朝鳶眉拱手比道,“江娘子,你請吧。”
她頓了頓,回頭又看了他一眼,卻見他低頭扣着玉腰帶,并未發現他的眼神,她只好道,“那我就先退下了。”
到了暮食時分,裴疏晏獨自坐在花廳裏,依舊沒等到她的身影,秋葵姍姍來遲,向他福身行禮,“娘子說她身子不适,還是請郎主慢用吧。”
天天都是這套說辭,連換都懶得換的,他挑唇一笑,亦是跟着演戲:“讓娘子照顧好身子。”
秋葵便把話原封不動地帶到了鳶眉面前,她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便支着腦袋想起對策來。
要論沉穩,那她自是甘拜下風的,她懷疑她若是一直這麽躲下去,他眉頭也不會多皺一下。
只是上次的話讓她看到了生機,她再也不能這麽優柔寡斷下去了。
她垂眸思忖,默默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畫了個圈。
怕自己弄巧成拙,她到底不敢冒進,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故技重施。
她不相信有人能在她手裏全身而退,不過是還沒抓到竅門罷了,至少不該一次受了挫便舉步不前。
于是到了次日,她又強撐着惺忪的睡眼起了床,守株待兔地逮住了來賢。
來賢見了她,臉上便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江娘子您饒過我吧,小的真的不能放您進去,倘若放您進去了,小的下個月錢就別想要了,你也不忍心看小的喝西北風吧……”
鳶眉朝緊閉的門扉看了一眼,定了定神才問,“你月錢多少?”
“一吊錢。”
“那我賠你一兩,你讓我是進去侍候着,并且……就算郎主叫你,你也不許進來,如何?”
“這……”來賢明顯猶豫了起來。
“你放心,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不能把你們郎主怎麽樣?你說是吧?”她眼神飄向他,又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況且若是郎主怪罪起來,我也替你擔着,你怕什麽呢?”
來賢被她說得止不住點頭,“确實是這麽回事……”
鳶眉知道他答應了,主動端過他手中的銅盆,便往房裏走去。
來賢見狀,幹脆一閉眼,咬咬牙便縮回自己房間裏去了。
鳶眉甫一入內,便被黑黢黢的昏暗包裹住了,害她險些踢到了旁邊的花架,幸好及時反應過來,屏息收回了将要邁開的腿。
奇怪,今日是上朝日,他竟然睡到現在還沒醒嚒?
她按下疑慮,把盆擱在臉盆架子上,摸黑尋起火折子來。
由于她已經不在這屋裏住,她摸到原來放火折子的地方,手邊卻是空空蕩蕩,沒辦法,只能眯着眼在半明半暗的屋裏四處翻找。
“找什麽?”他沙啞無力的聲音傳了過來。
鳶眉辨出他還躺在床上,便捉起裙角,蹑手蹑腳地走了過去,沒想到鞋頭冷不丁撞上了腳踏上的角,不禁嘶的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
也就是這一剎那,她的衣襟登時被一只滾燙的大手攥住了,她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莫名其妙地就被他沉重的身子壓在了身下。
“又是你?”在掐住她喉嚨的同時,一縷熟悉的暗香鑽入他鼻息裏,令他瞬間便松開了手。
然而他卻沒有起來,沉重的身子伴着源源不斷的熱氣壓得她幾乎喘息困難,她咬唇抵住他的胸膛,羞紅了臉道,“郎主,你身上好燙……”
他黑曜石般的眼就這麽盯着她,炙熱的鼻息幾乎把她的皮也燙得半熟,“把來賢叫進來,我不跟你計較。”
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生病了。
這倒不失為是一次天賜良機。
于是她擡臂在他額頭探了探,溫聲試探道,“郎主,你發燒了。”
病來如山倒,他确實無力與她争執,撐在她身上的身體都幾乎受不住,那頭便越埋越低,幾乎要埋進她鎖骨裏了。
而方才一拉扯,她身上的衣襟早已松散開來,那麽一大片白膩的肌膚就這麽近在他眼前,若有似無的香氣仿佛是一記救命良藥。
他腦袋昏昏沉沉的,幾乎分辨不出虛實,就這麽低下頭去,在她頸邊深嗅了一口。
那凸起的鎖骨就近在眼前,脆弱得像是一握就碎了似的,他恨不得就這麽擰碎了,又恨不得咬破她薄得近乎透明的皮。
這樣的想法不過是在腦海中閃過一遍,回過神時,卻見自己差點就這麽吻上她的鎖骨。
還好,就差那麽一點,他到底還是拉回了理智,從她身上“滾”落了下來。
鳶眉不知道他趴在她身上的那一瞬間到底在想些什麽,看着他的唇越靠越近,熾熱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一時也吓得不敢喘氣。
幸好,他不是個色令智昏的人。
看着他跌在床上一動不動,鳶眉這才急忙起身系緊了衣帶,調整好呼吸後才俯身過去,問他要不要喝水。
他閉着眼,輕聲道了聲好。
于是她踅到桌邊,看着昏暗的桌面又犯起難,只好回過頭來問他:“火折子放哪了?”
“多寶閣第二層第一格……”
她這才找到了火折子,點燃了銀釭,又手忙腳亂地倒水,然而放了一夜的水早已涼透了,她倒了一半才讪讪道,“我去讓人燒水。”
他見她竟然不計較他的孟浪,為自己剛才腦子一閃而過的念頭感到抱歉,聲音也柔和了不少,“不敢勞煩你,你還是幫我把來賢叫來吧。”
鳶眉銀子都給了,哪可能做夫人又折兵的買賣?于是把體貼人心貫徹到底道,“不過是順手的事罷了,郎主不必介懷。”
說完便轉到廚房去了。
過了片刻,還真端了溫水過來給他,還攙起他準備喂他喝下。
他不自在地避開她的眼神,伸手奪過茶杯便咕嚕咕嚕一飲而盡。
她盯着他滾動的喉結,又問:“還要再來一杯嗎?”
“不必了。”
“對了,我已經告訴來賢去告假了,你今日還是別去早朝了吧……”
裴疏晏聞言垂眸陷入良久的沉默。
鳶眉觑着他的臉色,感覺他不像生氣,便又問,“這會還早,等天亮了還是讓顧郎中來瞧——”
“鳶眉……”他忽地開口打斷了她,一雙漆黑的眸子轉了過來,就這麽平靜無波地盯着她。
她心頭一顫,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可是他的表情卻令她生了不好的預感。
她悄然攥緊了拳頭。
卻聽他望了她許久,慢慢開了口,“你是不是還想離開……”
她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好……那我……”他一句話沒說完,一口濁氣忽地湧了上來,嗆得他止不住咳嗽。
鳶眉聽他的語意,竟像是要放她走了,于是更加殷勤起來,又倒了杯溫水送到他嘴邊道,“喝口水順順吧。”
他接過茶杯抿了幾口,那口氣才順了上來,擱下茶杯,他又懊悔方才說出口的話。
江集造了那麽多的孽,他又怎能輕易放過她?再說了,他不認為,以她嬌滴滴的模樣,離了他會過的更好。
他們就該這麽糾纏不休,他對她固然有恨,卻也有悔,還有……一些日漸不由他控的情感。她對他又何嘗不是?
鳶眉見他沉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問,“郎主方才想說什麽?”
看出她的期待,他心頭沒來由地被扯痛了一下,沉吟了一下才道,“我想,你什麽時候能令我滿意了,我就讓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