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腰牌
第17章 腰牌
張叔張嬸雖然知道娘子不受郎主待見,可畢竟也是他名義上的妾室,倘若她真的偷了人,那他們不得平白落個看守不嚴的罪名?
思來想去,張叔便把這事報給了裴疏晏。
裴疏晏聞言,臉上依舊是看不出波瀾,只是腮幫子隐約一動。
張叔猜不透他的心思,觑着他的臉色又問了一遍,“郎主?要不要把娘子叫過來?”
他眉心輕蹙道,“叫她來做甚?”
“啊?那……”張叔驚訝得合不攏嘴,“那是不是該提醒她一聲,讓她別往外頭跑了?畢竟她要真惹了事,郎主你臉上也無光啊……”
“張叔,這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啊?”
他臉上卻出奇嚴肅,一字一頓地警告他,“未經他人事,莫論他人非。我不想再聽到這種無端猜測,更別再往別處提,明白嗎?”
張叔愣了一下,點頭如搗蒜道,“啊……是是,再也不敢亂說了。”
心裏卻愈加狐疑了起來,他不明白明明郎主看上去對她一點也不上心,卻還要維護她的聲譽呢?
按捺着滿腹疑慮,他回到了金沙水巷,把這件事跟張嬸也說了,兩人都算得上老實,被這麽一警告,自然便不敢再提半句。
裴疏晏倒是猜出她要做什麽,只是他沒想到,她還真有毅力去做這件事,他倒有些好奇,她能查出個什麽來,于是次日下了值,他便吩咐回金沙水巷。
來賢的眼瞪得銅鈴大,張嘴正要說話,沒想到一個音節還沒蹦出口,便被他剜了一眼,“閉嘴。”
他只好把嘴抿成了一道直線,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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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還早,到了老宅時張嬸還在菜地裏摘菜,張叔則坐在廚房門口殺魚,絲瓜囊刷得銀鱗飛濺,見到他進了門,張叔一時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忙放下殺了一半的魚要站起身來,裴疏晏卻擺手道,“不用侍候了,你忙你的吧。”
張叔便扯着嗓子喚張嬸過來,“郎主過來了,今晚再加個菜。”
不一會兒,張嬸便挎了一籃子菜從菜地裏趕了過來,見來賢竟背了幾個包袱,訝然道,“郎主是要在這多住一程子?”
他不動聲色地扯着謊,“那邊的花牆在修繕,進出的人多,等修好了再回那邊。”
來賢瞠目結舌地看了他一眼,又被他飄過來的眼神給黏住了嘴。
回到東廂放下包裹,見她果然不在,他也不甚在意,換上家常的袍子,便踅到書櫥打算找本書看,目光自上而下掃了一遍,發現中間那行的書有被動過的痕跡,于是手指一滑,最終停在那本不屬于他的書上。
頓了一瞬,這才把那本嶄新的書抽了出來,原來是本香譜。
沒想到,就在他剛翻開那本書時,裏面夾着的紙條掉了出來。
他彎腰拾起紙條,見上面寫着好幾個官員的名姓,還在上面做了标記。
看到這張紙,他才覺察自己一直都低估她的能耐了。
在絕境裏還能擁有這般缜密的心思,她哪裏還是當初他認識的那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呢?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在他心頭盤旋着,他默默把書紙條夾回書裏,再把書放回原位。
到了近黃昏的時候,鳶眉才回到府裏。
甫一進門,張嬸便對她說,裴疏晏過來了。
鳶眉愕然一怔,她以為上次若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豪雨,裴疏晏是不打算再見她的。
可她沒想到自己竟猜錯了,距離上次也還不到一個月啊。
一想到又得與他在同一個屋檐下過日子,她就頭皮發麻。
好在今日天也晴朗,西廂的牆雖還拖着未修繕,可也不算問題,她想還是盡快搬回西廂去睡好了。
剛走到東廂門口,還未敲門,房門便從裏面被打開了,來賢剛跨出門檻,便發現了她,趕緊朝她拱手道,“小的見過江娘子。”
鳶眉目光往門內掃了一眼,壓低聲音問,“不知郎主怎麽有空過來?”
來賢意味深長地端量了她一眼,心道那還不是因為你嚒?可郎主那個別扭的性子,明明在意,卻又不肯承認,他要是敢透露他的心思,他能跟他拼了老命。
思前想後,他到底抿了抿嘴道,“我是個下人,哪裏知道主子的心思呢?江娘子問我不如親自問他來得直接……”
鳶眉點頭,站在門口朝裏面喊了一聲,“郎主,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鳶眉低眉順眼地走了進去,見他臨窗而坐,手裏還執着一卷書。
她朝他福身道,“不知郎主突然而至,一時還沒來得及搬走,我這就搬過去……”
他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置可否。
她知道他的性子,知道他緘默便是同意了,怕他又變了卦,趕緊把秋葵叫進來搬東西。
她畢竟在這間房裏住了大半年,平時裏又愛搗鼓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陡然一收拾起來,便又覺得東西太多,實在是繁瑣的很。
見秋葵一個人忙不過來,她便把袖子折好,也過去幫她。
裴疏晏就這麽看着她像一個陀螺似的,忙得團團轉,恨不得插了翅膀就從他身邊飛走,胃裏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抽搐。
他摁着胃部揉了揉,那情況也不能緩解,幹脆丢下書道,“東西太多,不如先挑些重要的搬過去吧……”
鳶眉蹲在地上把她的瓶瓶罐罐都收拾在箱子裏,迅速飛眼答了他的話便又低頭忙活起來,“不必了,也沒多少東西。”
“那間房的牆有修繕了嗎?”他突然問道。
“還沒……不過我問了張嬸,她說只是輕微漏雨,現在也沒有下雨,沒有大礙。”
他噎了一下,感覺空氣更加沉悶了。
“太重的話,便叫來賢幫忙吧。”說完他便收回目光,擡腳走出了房間。
到了晚間吃飯的時辰,張嬸在花廳擺好了四菜一湯,裴疏晏也來到花廳落座,西廂那邊還遲遲沒有人過來。
張嬸看着他的臉色,問道,“郎主,要不要我去瞧瞧?怎麽回事?”
他點了點頭。
沒想到張嬸剛掉頭往回走,就看到秋葵迎面走來,她望向秋葵身後空無一人,便問,“娘子怎麽回事?怎麽到這會子還不見人影?”
秋葵屈膝朝裴疏晏行了禮,這才回道,“郎主,娘子身子有些疲累,不想用暮食了,大家不必等她。”
他的臉色頓時浮上了一層薄霜。
他心知肚明,這不過是為了避免與他相見而找的借口,倘若他繼續住下去,她總有各式各樣的理由,可明知道如此,他又能怎樣呢?
又或者說,他希望她怎樣呢?
她究竟不是只貓兒,在被主子抛棄後還反過來抱腿撒嬌,她有她的脾氣,縱然爪子還不算鋒利,卻也會撓得人生疼。
可是她沒有錯。
沉吟片刻,他臉色才緩和過來,“既然如此,就不必過來了,你端些粥過去,讓她好好修養吧。”
秋葵喜出望外地朝他再度福下身子,語氣也輕快了不少,“多謝郎主體恤。”
秋葵年紀小,臉上藏不住事,那點雀躍的表情落入他眼底,卻成了一根刺,他心頭莫名煩躁起來,可臉上還是不動聲色。
吃罷飯回到房裏,他便從封塵許久的箱籠裏取出一套工具來,這是一套木雕的工具,有木刻刀、木锉等等,他又從箱籠裏取出一塊大小适中的木料,放在桌面便開鑿。
沒有事先描上線稿,那鑿刀便鑿進了木料裏,捶上幾下,便鑿開了一半。
來賢定睛一看,見他手裏拿着的竟是一塊紫檀木料,急忙上來摁住他的手道,“郎主,你冷靜點。”
他愕然擡起頭,眼神像刀子般瞟了過來,“我不夠冷靜?”
“不是,你很冷靜,”來賢只好改口道,“我是想起這塊紫檀木料,郎主不是說要再過幾年韌性會好些,也不易變形嗎?怎麽突然就……”
他腦子裏清明了些,手上的動作停了,卻雲淡風輕道,“許久不刻,練練手罷了。”
來賢又從箱子裏挑出一塊木料舉到他面前問:“那這塊料子如何?”
他接過來掂量了一下道,“也不錯。”
來賢問:“郎主想雕個什麽?”
他一時噎住。
他還沒有想好。
原來他以為他足夠冷靜,可在別人眼裏,他早就失去了鎮定自若的風度。
他這是怎麽了?
心裏隐隐有個聲音在告訴他答案,可是他不願聽,更不想再細想下去。
來賢見他緘默,便知道他果真只是在發洩情緒,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每次他只要心頭煩悶的時候,便會開始做他的木雕。
當然,也不全然是糟蹋好木料,他也是雕出不少鬼斧神工的物件來的。
來賢道:
“小的鬥膽說一句,這江娘子畢竟是宗參議送給郎主的,主子奴婢分得清清的,郎主巴巴的從府裏過來,怎麽反倒受了她冷臉?”
他不喜聽到這些話,語氣也有些煩躁了起來,“什麽主子奴婢,你這個殺才,再胡說八道,月錢就別要了!”
來賢讪讪道,“郎主息怒,我也是說話不經腦子,你就當沒聽到吧。”
翌日,裴疏晏一大早便出了門,張嬸在打掃屋子的時候才發現,床上落下了一個腰牌。
她也不識字,便把腰牌拿給鳶眉看了,鳶眉接過手一看,忽而一計心成。
“這是郎主的腰牌,不過想來也不打緊,等他回來再說吧。”
張嬸點點頭,便把腰牌放回原位了。
過了須臾,鳶眉照例換了衣裳出門去,出了門卻是往成衣店跑了一趟,買了一套圓領袍換上,一頭烏發也梳成了男髻,用皂紗紮成了一個幞頭,這才拿着腰牌往刑部大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