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找上門來
找上門來
01
“我不是如幻仙姑,這綽號土得掉渣了,說得人家好像七老八十一樣!”
花月明皺了皺鼻子,露出一副嫌棄的神情,竟像個和大人賭氣的小女孩兒。
方燭明凝視着她,嘴角不禁上揚。
“你被人欺負之後,消失的那四年,去了哪裏?”
花月明并未告訴他自己與池劍寒的往事,只說自己流落江湖後時常被人欺負,之後便消失了。
說到此事,花月明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眉尾一挑:“你道我這一身功夫哪裏來的?”
方燭明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狡黠,懷疑她又要耍花樣,卻還是故意問:“莫非撿到了一本絕世武功秘籍,自己躲起來練去了?”
“非也。”花月明道:“差不多也是這樣,只不過我撿到不是秘籍,而塔裏是一個又髒又臭的老頭子。”
“塔裏?”
“是一座廢棄的古塔,我随便逛逛,就在林裏看見那廢塔,就進去看了看。”
方燭明笑了。
她知道郝可愛的“随便逛逛”就是今天在江南,明日又去塞北。
“你笑什麽,不想聽啦?”
方燭明忙道:“想,聽着有趣,我才笑。”
花月明露出一抹狡猾的笑,繼續道:“那塔裏有個被鐵鏈鎖着的小老頭,頭發都拖到地上啦,長了滿臉的胡子,只瞧得見兩只眼睛,看起來就像個小野人。”
“就是他教你的武功?”
“他都被鎖着了,怎麽教?”花月明故意問。
“口頭指點,也算教。”
“你真聰明,這麽複雜的問題都想得到!”花月明豎起大拇指。
方燭明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多謝誇贊。”
等了片刻,花月明也沒有繼續往下說,方燭明用手肘碰了她一下:“怎麽不說了?”
花月明眨了眨眼:“你不問我怎麽說?我娘說了,女孩兒要矜持。”
方燭明本就覺得她有些可愛,摘下那張面具後更可愛了。
彎彎的眉,圓圓杏眼,小巧卻圓潤的鼻頭,豐滿的唇如陽春三月枝頭綻放的桃花,泛着淡淡粉色,生出一絲兒無心的嬌。
方燭明忍不住去看她,卻又不敢看太久,若是被發現,她必罵他沒安好心,是個下流胚子。
思及此,他忽地羨慕起她未來夫君,能肆無忌憚地看她,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思及他未來夫君,他心下又生出諸多嫉妒,既然她要有夫君,那為什麽不能是他?
思及此,他又想到她說不會嫁給任何一個人,心中又生出一絲安慰,他不得,也不願別人得到。
思及此,他心中又生出一絲愧疚,覺得自己這樣想實在太過自私。
心裏似被打翻了鹽壇子、醋壇子、糖罐子一般的,竟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花月明并不知短短這幾秒鐘,他已變化萬般心緒,她正繼續說着她的故事:
“那小野人老頭說他被鎖在這裏幾十年了,這鏈子刀砍不斷,火燒不斷,世上只有一把鑰匙能打開,這把鑰匙只在一個人手中,那人現在恐怕已死了,他這輩子再也走不出去了,所以他讓我陪他解悶兒。”
“鑰匙在誰手裏?”
“他沒有告訴我,我也不願意聽。”
“如果你聽了,你就忍不住想去找那個人看看,找了那個人,就會惹出許多麻煩,對麽?”
“你真聰明,這麽複雜的問題都想得出來。”她接着道:“那時不愛管閑事,也沒有能力管別人的閑事,怕惹禍,就沒有問下去。”
“你消失的那四年,就是在塔中陪他?”
“嗯,有時有人給他送酒菜時,我就要躲起來。”
“若是被人發現你陪他,就會被殺,對麽?送酒菜那人,是否就是囚禁他的人?”
“不知,送酒菜的人每日都不同,有時時樵夫,有時是老太婆,有時是小孩子。”
“這老爺爺倒是又可憐,又奇怪。”
“後來他問我為什麽來這裏,我說被人欺負了,無處可去,他便氣不過,罵我沒出息,便開始指點我習武,但條件是……”
“條件是你必須陪他對麽?”
“陪到他死。我每日除了陪他逗悶子,便是習武,到得第三年時,我已有小成,但他第四年就成了,那一年,他終于毫無保留将畢生經驗傳授與我。”
“他怎麽死了?”
“臨死之前,他要我送一封信去斷情谷,那谷裏的女弟子還了一封信,教我拿回去,我拿回去給他看,他忽然讓我殺了他。”
方燭明心中疑惑:“你殺了?”但他并沒有問,他怕花月明傷心。
他還疑惑:“那信裏寫了什麽?絕情谷又是什麽地方?”
但他并沒有問,因為他知道花月明的原則:不探人隐私。
話題至此截住,花月明說起往事時,眼裏時不時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她說的話似真似假,如同她的人一般,令人分不清什麽時候是真,什麽時候是假,便顯得她很神秘。
正因神秘,才令人更想去探究。
02
“花開月正明,花月明,真個好名字。”
那夜長談後,方燭明幾乎已無可自拔愛上了她,因着愛得深,便害了一種病。
這種病,并非相思病,而是疑心病。
但凡方燭明見到花月明與別的男人說說笑笑,不管是府中相貌平平的小厮,還是街上一表人才的男子,他總忍不住想:萬一他們看對眼,這人成了她未來夫君,可如何是好?
他有這種想法,只因花月明曾告訴他,她的三個未婚夫,有家累千金的富家公子,有刀尖舔血的殺手,也有山中屠夫。
他看不透花月明究竟喜歡什麽樣的男子。她也許都喜歡,也許都不喜歡,至于和誰在一起,只看她的心情。
她心情好時,會黏着你撒嬌,無論你怎樣待她她都不生氣,心情不好時,她會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從未出現在你眼前一樣。
方燭明恐她心情一好,就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
她就像自由的風,誰也抓不住,誰也掌控不了。
他正想着,人已轉過走廊,朝花月明的住所走去。
03
顏玉來找花月明時,花月明并不驚訝。
得知顏玉是為方燭明來時,花月明更不驚訝。
平心而論,方燭明身份高貴,家累千金,人又生得俊美,沒有女孩兒喜歡才是怪事。
“沒想到,他喜歡你這樣的女人?”
顏小姐一雙美目圓睜,像看見一個人長出兩個腦袋一樣驚訝,驚訝中又含着幾分薄怒。
花月明斟了一杯茶,自己喝了,淺淺笑了:“我是什麽樣的女人?”
顏小姐素日被伺候慣了的,況縱然去別人家做客,主人也會命仆人給客人斟茶,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眼前這個醜陋的女人不但沒有給她斟茶,只是自斟自飲起來,顏小姐心中便覺此人十分無禮,不覺厭惡起她來。
花月明是江湖中人,性情本粗犷豪氣,并不在乎大戶人家的禮儀,要喝茶,自己斟就是了。她已看出這小姑娘是上門尋麻煩的,既然來尋麻煩,她又何必以禮相待?
“你自己不知道?”
顏小姐雖有幾分憤怒,卻還是保持着名門閨女素有的修養,沒有說出那些傷人的話。
“我自然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只是不知道我以為的我的人和你以為的我的人是不是同一種人,畢竟在不同人心中我是不同的人,對麽?”
顏小姐簡直要被她繞暈了,只聽見什麽“人人人”的,聽得她愈發煩躁,便岔開話題,問:“你若真以為你嫁了他,就能幸福?你就錯了,也許他今日說喜歡你,明日就不喜歡了,男人們慣會騙人的!”
她的語氣中含着幾分譏諷,更多的卻是連她自己也未察覺到的着急,好像生怕花月明被騙暈了頭,倉促之下嫁給方燭明似的。
花月明從她幾句話裏便聽出許多種情緒,笑道:“誰說我要嫁他?誰說他要娶我?”
“你不嫁?你為什麽不嫁給他?”
看着那一張又醜、又黑、又粗糙的臉,竟然難以相信她會拒絕嫁給方燭明,畢竟他二人,怎麽看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
“你到底是希望我嫁他,還是不嫁?”花月明笑了,接着道:“如果你希望我嫁,就不會來找我了。”
顏小姐被她調笑,倏然紅臉,嬌嗔一聲:“你胡說什麽,你嫁不嫁,他娶不娶,和我有什麽相幹?”
“那你來找我是為什麽?”
“我只不過是想知道,你是用什麽法子勾引他的……”說到‘勾引’二字時,她飛快掃了一下四周,似乎說的是什麽淫言浪語,怕別人聽見似的。
她感到一絲恥辱:自己無論是身份還是外貌,哪裏比不上這個女人?姓方的混蛋除了心盲,難道連眼也盲了嗎?
花月明淺淺笑道:“我從來不勾引男人,天下沒有男人值得我去勾引。”她懶懶打了個哈欠,似乎想把話快些說完,接着道:“我也不和女人搶男人,你若不喜歡,我離開就是了。”
她向來不喜與人糾纏,更不喜因為男人而和女人糾纏,若是這位顏小姐因為男人三天兩頭糾纏于她,她就得趕快溜之大吉了。
顏小姐見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卻還是半信半疑,讪讪追問道:“你果真不喜歡他?”
花月明狡黠一笑:“說不準,我想喜歡就喜歡,不想喜歡就不喜歡。”